民国小闺女

　　徐若若望着宋均之，眼神清澈，“宋大哥会伤害我吗？”

　　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宋均之眼里不由透了两分认真，“不会。”

　　听到他的回答，徐若若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明亮狡黠，弯弯的眼睛看起来满满都是对宋均之的信赖，“那就没事呀，如果因为我的缘故，害的宋大哥连家都不能回，就算温床软枕，我住起来也不会舒服的。”

　　眼见徐若若渐渐有些平日里的模样，散发着生气、机灵狡黠，宋均之眉目间也带了些浅淡笑意。

　　“既如此，你便先随我回去。”

　　徐若若点了点头，俏声应道；“好！”

　　然后走到沙发一侧，把宋均之方才帮她披上的西装外套递给他，睁着湿漉漉的圆润杏眼，整个人看着又乖又无辜，“还给你，刚刚把你的衬衫弄脏了，但是把外套穿上应该就看不到了。走回去要好长一段路的……”

　　徐若若未把话说完，但是言下之意，无非是怕宋均之这样出去会被旁人议论。

　　而且在徐若若的印象里，不管宋均之穿的是何样式，即便是布料粗糙，洗的有些泛白的普通青衫，也从来都是干干净净，不见半点脏污。

　　“无妨。”宋均之只是生性喜洁，而非在意旁人的目光，衬衫脏了便是脏了，即便把外套穿上，于他而言也无差异。

　　反倒是徐若若，她因为是午后出的门，当时太阳烈，穿的是半袖的白衣青裙。白日时尚且觉得有些热，到了晚间，实在是再单薄不过。

　　大世界喧闹，修建的材料通透性极好，隔绝了外头的凉风。所以徐若若刚进包厢没多久，就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

　　但是等会出去了，温度骤降，势必又会受凉。

　　故而宋均之并没有接下那件外套，“外头风大，你披着便是。”

　　徐若若刚刚在外面呆了那么久，风有多冷，她是知道的。见宋均之这样说，她也不再推辞，依然拿在手上。

　　一直到了大世界门口，夜间凉风呼啸而来，吹拂在徐若若身上，将她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往后扬了扬，微微弧起。

　　她不由庆幸自己身上有件暖和的外衣，才不至于像之前一样被冻得打颤。

　　夜色寒凉，虽然大世界距宋均之家并不算太远，若按他平日里的习惯，必是迎着清风走回去的。明月高悬，微风习习，这样孤身一人走回去也不失趣味。

　　但是今日身边跟着个小姑娘，为了照顾她，宋均之便招了黄包车过来。顾忌男女之别，他招了两辆黄包车，一前一后的往他住的地方行去。

　　到宋均之家门口的时候，天已经很黑了。同一条巷子进去的不少人家已经熄灯入睡，而前街却还能传来热闹熙攘的声音，只是已经隔得很淡很淡。

　　宋均之选的这栋民居位置很好，明明在繁华深处，伸手即能触到喧闹，却又归于平静。古人云大隐隐于市，宋均之住的这处就很有这番话里的意蕴。

　　见徐若若盯着自己正在打开的铜锁，宋均之不由解释道：“这几日附近出了几起偷盗事件，故而巷子里住的人家出门前纷纷落锁，我手里头的这把铜锁，还是绕了两条街才买到的。”

　　宋均之说着，面上颇有无奈之色。

　　他说的有趣，徐若若也不禁一笑，“我傍晚来寻你的时候，看见门外落了大锁，还以为你已经去了北平。”

　　虽然徐若若是笑着和宋均之说这话的，但是结合之前自己在路边发现小姑娘时，她哭的伤心的模样，他大致也能联想到，当时小姑娘怀着期望来找他，却发现人去楼空，心里该是何等难受。

　　徐若若此刻越是笑，宋均之便越是心疼她，明明还是个小姑娘。

　　借着月色，他能清晰的看到小姑娘笑起来时，亮若灿星的眸子，还有额间散乱的碎发。

　　若真是有个这样心思干净的小姑娘做他妹妹，其实也不错。

　　这样想着，他看徐若若的神色愈发柔和，隐隐还有些疼爱的意味，“进来吧。”

　　等徐若若进门，他才将门掩上。

　　徐若若并不是第一次来宋均之的住处，不管是庭院里的爬山虎，还是正房的桌椅摆设，她都熟悉的紧。

　　但是作为住的地方，却好像有了新的体验。晚间的虫鸣在夜色的映衬中显得有些吵闹，偶尔能听到前街的喧闹声，不过小到可以忽略。

　　这里的朝向很好，坐北朝南，空气流通，风吹过来的时候，能嗅到淡淡的栀子花香。

　　因为是个一进的普通院子，也不需太过犹豫，无非是在东厢或是西厢住下。宋均之自己住在正房，那里虽然收拾整齐，一应俱全，但是被褥都是他用过的，总不好叫徐若若睡在那。

　　只能叫徐若若将就住上一晚，不需要怎么犹豫，宋均之带徐若若去了朝向更好些的东厢。

　　一进门，徐若若并没有闻到长久不住人的房子会有的土尘味。屋子里虽然除了主要的大件家具之外，什么摆件都没有，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但是却很干净。手在桌子上轻轻一拭，纤尘不染。

　　宋均之让徐若若坐在凳子上等他片刻，就出了房门。

　　徐若若趁空闲的时间，好奇的将整个房间打量了遍。其实这房间还是不错的，该有的家具一件不缺，而且做工并不算差，至少是实打实的木料。

　　床只是普通的架子床，和徐若若在徐家睡的拔步床相比要简陋许多，但胜在做工扎实，并不算劣质，不至于稍用些力就晃动。

　　徐若若才堪堪将屋子扫视了两遍，宋均之就一手抱着床看着约有九成新的被褥，一手拿着一个藤编热水瓶进来了。

　　他把被褥往架子床上放好，才转过身，面对着徐若若。“这原是我打算用来换洗的被褥，虽说是用过的，但也都清洗过。晚间夜深，一时寻不到新的，委屈你先用着，明日我寻套新的替换。

　　上面还有套寝衣，是我前几日刚买的，尚未上身，略大了些，你先将就一夜。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大抵还得等到天明才能置备上。”

　　“这已经很好啦，宋大哥不必再为我麻烦了，其实我已经很满足了，至少今晚不用露宿街头。”徐若若是真心诚意说的这番话。

　　如果不是恰好遇上宋均之，她此刻还不知道在申城的哪条街上漫无目的走着，受着冷风。

　　见徐若若这么说，宋均之也没纠结于这些小事上，他眉目舒展，“那我不打扰你了，布巾放在被褥上面，热水瓶里有打好的热水，你可以倒进铜盆里洗漱。早些休息。”

　　徐若若顺着宋均之的话，往床上的被褥看去，果然见着了他说的布巾。认真的点头，一一记下。见宋均之准备出去，便想将他送至门外。

　　宋均之刚迈了一步，又停住了，回过头看向徐若若。“险些忘了，你在家中有丫鬟照顾，应该还没干过铺床叠被这些活。”

　　徐若若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她貌似真的并不知道该怎么铺床，乃至于洗漱该如何兑水，其实她也不晓得……

　　如果不是宋均之细致，她现在应该硬着头皮在做这些。

　　看徐若若羞愧的搅手指的样子，宋均之就知道自己预料的大抵没错。微微叹息，他越过小姑娘，认真的开始帮她做起这些杂事。

　　不但帮徐若若铺了床，甚至帮她将洗脸水兑好，用来泡脚的铜盆也找了出来，置于床下。连茶杯都挨个用热水烫了一遍，免得她半夜口渴，稀里糊涂直接用了闲置杯子喝水。

　　就是松雪在这里，也不过如此了。徐若若在心里暗自感叹。

　　不过，她看着宋均之如孤松般挺直的身姿，有些好奇。她总觉得宋大哥很不一般，他穿着长衫时，清隽俊逸，像个光风霁月的高洁文人，可是换上西装，又是一幅矜贵公子的样子，挥金如土，面不改色。

　　而到了家中，一挽袖子，这些寻常的家务活，干的比松雪她们还来的熟练利落，并不像个养尊处优的世家少爷。

　　徐若若托腮望了宋均之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出言相问，“宋大哥，为什么你什么都会啊？”

　　宋均之原本正在转动茶杯杯身，让热水能将杯子倾烫杯身。闻言，手上的动作微顿，“一个人孤身在外惯了，总归是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的。更何况，这些原也不过是寻常事，会了也不稀奇。”

　　下意识的，徐若若脱口而出道：“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说完，徐若若自知失言，如果不是因为有什么变故，宋大哥应该也不至于一直在外漂泊。她懊恼的皱了皱眉，连忙补救道：“宋大哥能会这些其实就已经很厉害了，不像我，什么都不会。”

　　宋均之自然听出了徐若若后面的那番话是怕触及自己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特意在转换话题。但其实他并不太在意这些，故而也没有特意回避，挨个回答了徐若若的问题。

　　“不回去是因为没有回去的必要，开始是凭着一腔少年意气，后来大抵也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清闲自在，不受拘束，也没有那些不必要的争端。”

　　说着，他眼里带着些浅淡的笑意，温和的望向徐若若，“其实你不必妄自菲薄，你自小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乍然离家，不适应也是正常的。

　　我刚离家时，连衣服都穿不好，有一段时间，出门总是衣裳不整，连扣子都能扣错，衣服皱的看不出形。”

　　稍开导了徐若若两句，眼见天色很晚了，他叮嘱了徐若若两句，就转身出去了。

　　可能是因为宋均之将一应事情都准备的很好，也可能是因为今天遇到了太多的事情，精疲力尽，当徐若若洗漱完，穿着并不合身的寝衣躺在陌生的床上时，竟然很快就入睡了。

　　在入睡的前一刻，除了担忧姐姐和爹娘的情况，她的脑子里奇异的浮现了一个念头，这被子上的皂荚香气好像比家里头的要好闻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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