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闺女

　　徐若若嚼了几口，牛轧糖的香甜气息在味蕾间倾散开来，她的眼睛亮了亮，随口赞道：“好吃！”

　　宋均之不自觉松了一口气，“那就多吃些。”

　　徐若若小嘴一撅，还是有些闷闷不乐，“我最近好像遇见了烦心事，我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放着不管好像不好，觉得心里面很过意不去，可是真的插手了，又怕适得其反。”

　　宋均之刚开始还以为是自己惹了小姑娘，心里还担忧着，不知道该怎么哄。此刻，小姑娘在对他诉说自己的小小苦恼，见惯风雨的宋均之竟然先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依旧是一贯的从容模样，宋均之做出倾听的姿态，“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聊一聊，可能我不能给你很好的意见，但是说出来可能感受会好些。”

　　徐若若犹豫了一下，很快又想通，宋均之对她的家人完全陌生，两人认识也可以称得上是因缘巧合，说出来也没什么关系。

　　更何况，这件事她瞒在心里很久了，和家人不能说，和明珠她们说也不恰当，只能哽在心间。

　　徐若若不是不知轻重的人，但是她向来开阔，很少会有藏着不能说的事情，心中就格外难受，也觉得迷茫。

　　徐若若在脑海里稍微措辞了几句，双手握着杯子，目光看向宋均之，一脸认真，“其实这事情，认真较起来，在大人眼里，可能并不是很严重……”

　　徐若若可能怕宋均之听了之后，会觉得这是件不太重要的事情，所以先说了些铺垫。

　　但是和徐若若想的不一样的是，宋均之看着徐若若的神情一直都是包容倾听，没有因为她年纪小，就觉得她的事情可能微不足道的轻视感。

　　感受到宋均之的态度，徐若若一下有被安抚到，除了将事情的对象换成了远房的同族姐姐，其他的都细细碎碎，一五一十的和宋均之说了。

　　原本徐若若还想着要是宋均之觉得事情太过琐碎，不愿意听，她就稍微简单的提一下就好了。可是看着她的目光一直是认真倾听，带着鼓励的，让人心生信任，不自觉地，徐若若就说的很细，还把自己心里的纠结都顺口说了出来。

　　“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族姐她都已经决定不会违背父母，可是我就是觉得这样让人很难受。耽误了族姐的一辈子，也耽误了喜欢她的文少爷。每次文少爷看族姐的眼神都是满心满眼的欢喜，族姐也很可怜，可这样好像特别过分……”

　　徐若若说得有些颠三倒四，可宋均之还是听明白了，甚至很快就将事情捋清楚。

　　他停顿了一瞬，缓缓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其实这件事，她们彼此都是无辜的。你族姐的痛苦之处，无非是看的太过清楚。

　　但是她也是极聪慧理性的人，但凡她再冲动一些，可能局面都会更加不可控。拒婚、私奔，伤害的都是所有人，包括你族姐的父母，以及那位文公子。

　　再深的感情，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淡去，成为回忆。等到若干年后的某个午后，当你的那位族姐回想起往事的时候，可能会后悔，也可能会追忆，但一切都会成为往昔。连同那位文公子，在很久以后，得知真相，势必会是难受的，但是面对相伴多年的妻子，只能选择原谅。

　　你族姐的选择，其实已经是最好的。更何况，你怎么知道那位文公子不知道你姐姐心里没有他，有些事情，正是因为在乎，所以才故作不知。比起你姐姐直言不讳，断了姻缘，或许他更愿意这样装作不知。

　　你不需要有负担的。

　　如果你真的觉得心里很难过得去，你可以去多看看你族姐。多了解她的心思，陪陪她，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难共通，你可以尽量试着站在她的处境看问题。甚至是多观察她和那位文公子的相处，我觉得你应该可以发现一些不同。

　　但是，不论怎么说，这件事情几乎是无解，它不是某个人的迁就或是让步就能解决的。”

　　宋均之说到最后，颇有些无奈，语气里也不免带了些叹息。

　　徐若若听的似懂非懂，可是经过宋均之的一番话，加之将这段时日藏于心间的话，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心情已经好上了不少。

　　她低头抿了口果汁，又抬头看向宋均之，语气懵懂，“我以后也会遇见这样的事吗？”

　　宋均之一时间被徐若若问的有些发愣，旋即轻笑，语气笃定，“不会，你还是个小姑娘，应该把心思都放在学业上。这些事情不会发生在你身上。”

　　徐若若原本也只是有感而发，顺口提一提而已。却听到宋均之坚定笃信的话，一时间，徐若若顾不得想那些，笑得牙不见眼，心里的那点子惆怅消得一干二净。还是那个笑起来，眼睛比星光还要闪烁的小姑娘。

　　徐若若想一出是一出，又开始好奇宋均之之前提过的大学，“宋大哥，你之前和我说过，你在北平国立大学念书，那为什么后来又和出国留学的人做了同学，是因为你也去了吗？”

　　宋均之以闲适的姿态坐着，眉眼舒展，“我们学校有一公费留学，当初侥幸得了名额，远渡重洋，出去学习过一段时间。”

　　徐若若来了兴趣，“远渡重洋，那就是国外，远吗？”

　　这年头，能出国留学，基本都是家有资产，或是凤毛麟角，天纵之姿的人才。拿出去是很值得吹嘘的，但是落到宋均之身上，就好像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丝毫没有引以为傲之色。就好像他去的不是一票难求，价格高昂的国外，而是去了远一些的地方，看了风景。

　　徐若若听起来也格外轻松，能左问问，右好奇，“去国外远吗，外国人都是怎么生活的，他们平常都吃什么呀？”

　　徐若若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纵使声音清脆，看起来很是娇憨，让人很难生出厌恶之心。可是，换个心性繁杂些的人，可能就会觉得有些聒噪。

　　不过，宋均之并没有半分不耐之色，他还是一如之前的语调，轻轻缓缓，有条不紊，细致的为徐若若解答，“我去的是太平洋那边的国家，可能算更偏远一些，轮渡在海上飘荡了近两个月才到的。

　　至于国外的环境和人，就如你所看到的，哪怕是洋人，也和我们一样，需要有人工作，有人维持社会分工。他们当中也不乏有穷困潦倒的人，露宿于街头。

　　和我们不同的，大概是建筑风格和饮食习惯。但是在这租界，基本也可见一斑，只是数量更多些。他们吃的用的，就和你我现在吃的没什么差别。

　　他们也只是普通人，但却是有不同的民风。”

　　徐若若其实很喜欢听故事，她长于茶楼，大大小小的故事听的多了，江湖轶事，朝堂起落，多少都会听到过一些。可是同宋均之丰富的经历相比较来，两者又有些截然不同。

　　但是也出乎意料的极为精彩。

　　原本一个人说，一个人听，时间也慢慢的流逝，咖啡厅里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靠窗的位置都坐满了。当然，这里头还是以洋人居多。

　　就在这是，咖啡厅前似乎发生了些争执，是一对年轻的洋人夫妻在对店员发泄不满。

　　原本徐若若并没有太注意，横竖也和自己没有关系。但是渐渐的，争吵声越来越大，当然，当方面还是那对洋人夫妻的声音。徐若若自然不可避免的听到了些许。

　　原本徐若若就上着洋人开设的学校，有好几门功课还是用洋文教授，不说熟练的和母语一样，至少交流顺畅没有丝毫问题。

　　自然也就知道，那对洋人夫妻将矛头转向了他们。隐约就是，年轻的洋人太太想要坐在靠窗的位置，可是已经坐满了。店员想让他们坐在其他地方，可是洋人太太就是想看着街边风景和丈夫聊天喝咖啡。

　　最后丈夫出声斥责店员，因为他认为别的人也就算了，但是窗边坐着的徐若若和宋均之根本不配坐在那里，应该给他们让位置。

　　店员认为这是不合理的，最后叫来了经理。经理是个半秃头的中年英格兰人，留着一撇小胡子，穿着黑色西装，看起来古板又固执。

　　说起话来的时候，小胡子一撇一撇的，像是在道歉。

　　年轻的洋人丈夫穿着褐色格子西装，黑白的皮鞋，看起来很花头，很显然，他的脾气很暴躁，不顾道歉的经理，大步向前，走到离徐若若和宋均之的桌子前，说着生涩的中文，特别大声，“你，应该出去……”伴随着几句英文脏话，他还伸手指了外面。

　　徐若若睁大眼睛，对突发的变故有些反应不及。但是宋均之却很从容淡定，他连正眼都没有给那洋人一个，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将他漠视了个干净。洋人男子明显更生气了，连他的金色卷发都显更加弯曲膨胀。用着含糊不清中英混杂夹生的话，不知说了什么，只能听到，穷、脏、下等之类的字眼。

　　宋均之的眼神一下就冷肃了起来，他板下脸，整个人的气质就瞬间变换，让人看着有些不自觉地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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