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小闺女

　　徐若若是辰时末出门的，巧的是这次徐芷兰和她依然是前后脚。

　　这段时日，虽然徐母观念传统，但是因为彼此满意，都想要更加了解一些，所以在徐掌柜的默许之下，徐芷兰偶尔也会同郑敬文出去走走，郑敬文也正经上门拜访过两次。

　　两人的亲事基本是定下了，不过是郑敬文没有可以主持的长辈才拖到现在。他父亲已经去世，嫡母不慈，生母早逝。

　　宗族里倒是有几个长辈，可他是入赘，终究不体面。便是再和蔼的长辈，听了缘故，也不免会变了脸色，更遑论上门商谈。

　　不过私底下徐掌柜应该找郑敬文商量过了，具体谈了什么不知道，总之两边都不着急，且先这样处着。

　　郑敬文上门的时候，徐若若是女眷，没什么交谈，主要还是徐掌柜接待他的。但是偶尔遇上了，郑敬文也会对徐若若有礼的问上一句，且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更为明显的是，徐若若发现，之前在咖啡厅自己其实有些误会了郑敬文。他是读书人脸皮薄些没错，但是并不怯场，面对徐掌柜时，还能侃侃而谈，说着自己的见解。

　　面对徐母时，则是恭敬有礼，不失规矩。只有面对徐芷兰，郑敬文才会有那般腼腆态度，完全做不到自如。

　　就徐若若的直观感受来说，郑敬文不失为做姐夫的好人选，处事柔和却不软弱。

　　但是徐芷兰的心思如此，有之前在厨房聊的那番话，徐若若即便知道，也不能多说。她只能看着郑敬文的眼神日趋喜悦，自以为能与心爱之人两情相悦，举案齐眉。

　　可徐芷兰心里藏着别的人，不管郑敬文的如何欢喜，徐芷兰始终是无动于衷的。

　　不过这不是徐若若能管的，她只能默默期望徐芷兰能早些放下心里的执念。

　　想不得这些烦心事，徐若若也想趁这个机会透透气。

　　她今天没穿平时的学生裙，而是换了身樱粉的上裳，裙子是白色的，隐隐还有光华闪现，是因为上面扑了些银粉，不比银线厚重，更显飘逸。

　　走之前，徐若若半是心疼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荷包，有些舍不得。

　　但是没办法，之前宋大哥都这么帮她了，还请她吃这么好吃的糕点，自己总不能连一顿正经的点心都舍不得请吧。这可不是徐若若的作风，她肉痛的看了眼绣着草长莺飞的小荷包，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它这么鼓鼓的样子了。

　　虽有不舍，但是徐若若还是麻利的出门了。

　　当徐若若到咖啡厅附近的时候，宋均之刚好先一步到了门口，两人相差无几。

　　徐若若一看到宋均之就扬着一个甜甜的笑容冲他挥手，眼睛笑得像一弯新月。

　　宋均之看见小姑娘率真可爱的样子，也不免淡笑。一个转眼，徐若若就蹦跶到他面前，“宋大哥，你也这么早哇。我还怕迟到，特意早来了好一会儿呢。”

　　宋均之将一手背至身后，让出身旁的位置，“怕你久等，故而早些动身。”

　　徐若若和宋均之一道，两个人一起进了咖啡馆。

　　和徐若若想法有些差异的是，进去了才发现这家店里头连服务生都是洋人。不过这也不足为奇，毕竟这是洋人的地界。

　　就是平日里，租界活跃的很多还是本国人，所以不少店里多会雇佣一些懂得外语的学生。或是住在租界里的本地人，她们基本会写简单交流，家中又不算富贵，会出来补贴家用。

　　毕竟住在租界的本国人，并不全是开洋车住公馆的上流人士。很多人只是在洋人开的公司或店里上班，做个普通的银行职员，哪怕是打杂的，也算是体面。

　　除了这些，还有一部分则是在中学或大学任职的□□。大部分中学都设立在租界，而大学□□则是更偏爱租界的环境。不过，无论怎么说，租界的房价都挺不菲的。

　　看到咖啡厅的环境，徐若若虽然不至于怯场，但是感觉腰上的小荷包更加沉重。因为全部雇佣洋人做服务生的店，价格往往更高昂。这下可不止心痛了，也不知道够不够付钱。

　　徐若若小小的皱了下眉头，在心里面担忧。

　　到了咖啡馆里面，侍应生的态度说不上热切，但是还算不错，至少没有明面上的不妥。这已经算是不错了，租界里洋人有天生的优势，鼻孔朝天，一副目下无人的样子才是最为常见。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徐若若流利的英文，让侍应生先入为主。兼之徐若若和宋均之一看就是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这世上的人多是势利眼，看人高低有所差异也实属正常。

　　徐若若领着宋均之挑了一个靠窗的位置，不大，坐两个人刚刚好。

　　徐若若一手撑着脸，一手翻菜单，菜单也是纯英文的，但是在徐若若看来却丝毫不费力。毕竟她在汇雅女中念书，好几门课都是洋人授课，纯英文。

　　徐若若小小的估价了一下，既然是请客，也不能太吝惜吧。于是把目光看向宋均之，打算让宋均之先点，自己再看着荷包决定喝点什么。

　　宋均之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少爷，一看到菜单上的价格就知道小姑娘真要是请上自己，花的钱可得够呛。

　　故而他翻了几页，假坐思考，便点了杯最便宜的柠檬水。又要了份牛轧糖，虽然还是贵的，在一众点心里，已经算便宜了。

　　徐若若见状，忍不住为自己的荷包松了一口气，又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自己主动要请人家来这，光点这些好像有些不太好。

　　于是徐若若又补问了句，“要不要再多点一些，这个奶油蛋糕看起来就不错。”

　　“不必了，奶油过甜腻，我不太喜欢，就这些足矣。”宋均之温言道。

　　徐若若并不强求，有宋均之这番话，她也算是安心了些。只点了一杯简单的果汁，并没有其他的糕点之类的。

　　侍应生是个五官立体，鼻子挺翘的金发白人女子，对于徐若若她们点的东西明显有些诧异，微撇了嘴，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是拿着菜单走了。

　　一直到东西陆陆续续被送上来，期间那侍应生的态度都远不及之前刚进来的好，但也挑不出错处就是了。

　　虽然有些影响心情，但是面前坐着宋均之，光看着他神闲气定的悠然样子，徐若若自己也觉得似乎跟着他一起变得心情气和。

　　浅尝了一口果汁，徐若若就抬头看向宋均之。“宋大哥，你之前和我说有一位女子奉父母之命，辍学回家相夫教子，后来又陪着她丈夫去了国外念书。那后来呢？”

　　宋均之背靠座椅，，将水杯置于桌上，姿态很是闲适。“后来那女子的丈夫遇见了一个新式女学生，是和他一样公费留学去的国外，觉得他们两人才是志趣相投，便想要休妻另娶。”

　　徐若若惊讶的瞪大眼睛，“可是，你之前不是和我说过，那女子是因为父母之命才中断学业，可她在学校里课业是很优秀的。”

　　宋均之换了个坐姿，稍组织了番措辞，“那丈夫爱慕的未必是女学生的才华，那女子的学问未必比女学生差。

　　他喜欢的是女学生的光鲜亮丽，能和众星捧月的玫瑰有一段过往，这才是令他心动的缘由。”

　　徐若若听得似懂非懂，可是不妨碍她觉得气愤。女孩子本就容易共情，又是这样负心的事，自然也就更为愤愤。

　　“这所谓的丈夫也太过分了，他这样做，那女子改怎么办！”

　　宋均之倒不像徐若若那般气愤，只是细看的话，会发现他唇角略有略无的勾起，暗含嘲讽，“何止，他从来都是自私无惮的人。为了离婚，甚至强迫体弱的妻子打胎。”

　　徐若若感觉到宋均之话里话外的讽意嘲弄，不禁有些好奇。一直以来她看到的宋均之都是沉稳温和，运筹帷幄的理智模样。这还是第一次见他出言表现对一个人有所不喜。

　　“宋大哥你好像不太喜欢他。”徐若若看着宋均之道。

　　宋均之也不否认，“确为不喜，国外同窗过两载，为人浮浪，令人生厌。”

　　徐若若倒不太好奇这个，而是接着问起，“那女子后来如何了，还有她丈夫娶了女学生了吗？”

　　宋均之摇头，颇为惋惜，“那女子被家人接回国内，艰辛生下一女。至于那丈夫……”

　　宋均之隐有嘲意，“竹篮打水一场空，不过是妄念罢了。”

　　听了宋均之说的故事，徐若若有些沮丧，双手托腮，唉声叹气。

　　现在轮到宋均之有些哭笑不得了，应了小姑娘的要求，同她说了这故事，却又引得她叹气。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哄小姑娘开心，只能把面前的一碟牛轧糖往她面前推一推。半是哄着的语气，“尝一尝，味道尚可。”

　　徐若若可没有发现宋均之的忐忑，生怕她哭鼻子。徐若若只是随意的拿起一块糖含在嘴里，皱眉皱着，不知道在苦恼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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