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花

　　*

　　秦千山一宿未眠。

　　昨天和几个兄弟庆祝演出顺利，喝多了点，记得下车谁扶了自己一把，以为是顾安迪，谁曾想是俞米兰！

　　而且昨晚整个乐队的人前后也就差个三、四分钟，全都进了那家酒店，怎能掐头去尾，恶意剪辑成开.房视频？

　　秦千山昨晚醒酒后接着来南市的录音棚工作，看到热搜，当场拉黑俞米兰，痛骂顾安迪，经纪、宣发、公关，法务，“污渍”所在的忱梦传媒各部门都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忱梦由卓丽集团投资，谁敢忤逆太子爷？
　　全公司紧急加班公关。

　　秦千山把人都轰出去后，自己关在工作室里，酒店不回，歌也没心情做，坐在转椅上抽烟。

　　黑暗中闪烁烟光。

　　清晨的阳光照进来，室内一瞬亮堂，秦千山这才瞧清满缸的烟头，他把手上这支摁灭，三指摸向旁边的银色烟盒。
　　盒子上头放着已关机的手机，昨晚又把它摔了，钢化膜裂着三道痕。

　　秦千山擦了下屏幕，重新开机，消息多得直接卡顿。他设置过“通知显示消息详情”，微信冒一条读一条。

　　【秦少，已经查清楚了，是俞米兰自己找人拍的，我们会尽快处理。】这条来自忱梦的老总朱严。

　　【哥，弟弟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自打两个耳光！】这条来自顾安迪。

　　秦千山深深吸口气，打开微博亲自确认，热搜已撤，搜“秦千山”出来的都是巡演宣发、写真生图，绯闻似乎完全被压下去。

　　他在自己名字后多搜了几个字，顿时出来的不一样了：
　　有钱人就这样压热搜吗？互联网没有记忆，但我会永远记得秦千山出轨。
　　太恶心了，求下架秦千山所有作品，求封杀！
　　……

　　虽然众娱乐黄V已放出完整视频，证明污渍整个乐队都有进酒店，但许多人仍在骂他。

　　大家主要集火在“有妇之夫勾肩搭背”这一道德污点上。

　　秦千山截了几张满屏，发给朱严：【？？？】

　　朱严带着全体员工熬大夜，这会正撑不住喝咖啡，手机叮咚响，太子又发难。

　　朱严耸耸肩，他们怎么会不注意“勾肩搭背”这个点？早做好两套方案，待太子后定。

　　秦千山很快收到一份PDF报告：

　　第一套，秦千山和污渍乐队工作室都发布单身申明——早已与前妻协议离婚，和平分手，为保护家人之前没有公开。最好前妻也发声作证，以朋友身份真诚地祝福秦千山的未来。

　　第二套，让俞米兰在社交平台上承认对秦千山做局，并公开道歉，还他清白。

　　PDF的最后一页详细分析了两套方案的难易程度和受益预期，建议优先选择第一套方案。

　　该报告强调，无论选择哪种方案，忱梦都会同时发布维权申明，对发布不实言论，传播诽谤视频的网友和媒体取证并起诉。
　　会在热度散去，一至两月后处理俞米兰。

　　秦千山久久盯着手机，一般眉头皱久了他都会再抽一支烟，但眼下却没去拿烟盒，只打字回复：【用第二套吧。】

　　忱梦那边得了圣令，重忙起来，早晨七点的公司和楼下的包子铺一样热气腾腾。

　　秦千山则胳膊搭着扶手，陷入沉思。

　　他眼睛连眨数下，目光从左飘到右，又从右荡回走，一时有些心虚——虽然极不想面对，但心知肚明，自己不愿意当众承认离婚。

　　玩摇滚的人，本应对诽谤和谣言不屑一顾，可他看到热搜的那一刻，却无比动怒，甚至有些慌神——这要是被韩江影看到了怎么办？

　　从上热搜到现在，一共十四个小时，他无时无刻不在猜测韩江影的反应。

　　为什么会在意她的态度？

　　秦千山陷入困惑，手指不自觉动作，等回过神，已点开通话里的个人收藏，食指正放在韩江影的号码上。

　　可之前被误解，她还没给他道歉呢，自己怎能先打电话？

　　秦千山拉不下面子，想了想，转而拨通母亲熊丽的电话。
　　卓丽是秦千山曾祖父打下的江山，但传到他父亲这辈，几个男丁都不争气，卓丽日显颓势，最后还是母亲这位长孙媳“穆桂英挂帅”，肩挑重担，扭转乾坤。

　　所以目前家里都是熊丽说了算，秦千山拨通电话：“熊董，在哪个国家呢？”

　　熊丽已习惯儿子这样称呼，长期高强高效工作练就了极快的语速：“伦敦，有屁快放！”

　　秦千山其实眼下很难笑出来，却努力笑嘻嘻：“我想问问你，最近家里的现金流还活泛不？”

　　“我想应付一个小小的绯闻不需要多少钱吧？”熊丽快步走路，高跟鞋的蹬蹬声全收进话筒里。

　　“妈——”

　　“我已吩咐总办给忱梦打钱。”

　　意识到熊丽麻利要挂电话，秦千山含在嗓子眼许久的话脱口而出：“那六千五百万你给影影转了没有？”

　　电话那端沉默片刻，笃定道：“会转的。”

　　秦千山不自觉松口气，却又怕电话那端的人听见，急忙闭嘴把心思藏起来。

　　他每月靠信托发钱，能放狠话，但不能一口气拿几千万给她。

　　秦千山忽然有了勇气给韩江影打电话，拨通后听见等待音，他心突然跳得厉害，连手机都抓不稳。

　　怎么回事？

　　应该不是对韩江影的心跳，老夫老妻早成例行公事，莫说牵手拥抱，连那事都直奔主题，吝啬给个吻。

　　秦千山觉得熬了大夜或者烟抽多了，这两个理由哪一个都比对韩江影动心更合适。

　　等待音响得越久，秦千山的心鼓震得越厉害，几乎要从胸腔跳出来，他不得不一手按住胸口，心里默默幻想，她接电话后会说些什么。这一刻他突然忘了解释绯闻的本意，竟只期望听她说好想他。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秦千山怔在椅上，一动不动。

　　*

　　无窗房不知昼夜，吴予和韩江影始终陷在幽暗中。

　　他先醒来，确认她仍熟睡后，无声摁亮床头灯。

　　昏灯一盏，照不到全身，但能照亮她的脸，吴予重新躺下来与她面对，端详睡颜——她的睫毛不长，吴予觉得这样子刚刚好，可以瞧见下眼睑，鼻尖微微翘起，整张脸都细细软软。她有一丝鬓发搭在鼻子上，吴予小心翼翼帮她挑起，勾至耳后，又把她脖子一圈的羽被扎紧，免得透风。

　　他很想摸一下她的脸，虽然最亲密的事情都已做过，却还是不敢。

　　忽然传来响声。

　　吴予想韩江影多睡会，一手挡在她耳边，另一手撑着坐起，循声找去，原是韩江影的手机一直震——昨夜意乱情迷，她的手机竟丢在他这边的床头柜上。

　　吴予倾身去看，若她家里人有急事找就唤醒她，然后瞧见来电显示两个大字：老公。

　　吴予浑身血液凝固。

　　吴予垂眸掩下神色，他想摁掉这个电话，再删除最近通话记录，抹去秦千山的一切痕迹。可做这一系列操作需要输入解锁密码，她的密码是940623，还是930618？

　　后面那串数字犹如骨刺。

　　震动停止，因无人接听，系统自动挂断。

　　吴予偏过脸才看韩江影一眼，手机又震起来，回头一看还是秦千山。吴予无声无息高抬手臂，如桥般跨至床头柜，正准备试密码，韩江影猛地从床上坐起，惊呼：“完了完了！”

　　她从睡梦中惊醒，却并不完全醒，迷迷糊糊，以为还在婚内，只有秦千山才会给她打电话。

　　韩江影茫然转头，根本没意识到身边的是吴予，只盯柜上手机：“把手机给我。”

　　一直不接电话秦千山会不开心的！

　　吴予早恢复平静神色，不紧不慢把手机交还给韩江影。她不顾头发乱糟糟，胡乱捋一把鬓发：“喂，我在呢！”

　　吴予坐直，后背挨着床头，右臂从韩江影身后绕过去，虚揽着她。

　　“你在干嘛呢？”

　　吴予听着秦千山的声音从听筒传出来。

　　“对不起我才刚醒。”韩江影看时间，暗暗吞咽，早上十一点了，免不了要被秦千山批评。

　　“怎么一去北都就睡懒觉？”秦千山心想没有我你可怎么办，隐隐有些开心，语气愉悦起来，不仅没责备韩江影，反而关切，“早饭吃了没？你那房子住得还习惯？”

　　韩江影的迷糊劲还没过：“还行，你在哪呢？”

　　她这么一问，秦千山倏地记起绯闻，嗓音骤然发紧：“南市。”

　　“哦——南市那一场结束了吗？可还都顺利？”

　　她应该还不知道热搜的事，秦千山把手机攥紧：“影影。”

　　“嗯？”

　　“你会相信我吧？”

　　旁听的吴予再也受不了他们闲话家常，两两关心，他向前凑近，虚揽变成实揽，圈住韩江影的腰，鼻间气息在她脖颈掠过、萦绕。

　　韩江影整个人定住，突起一身鸡皮疙瘩。

　　她醒了。

　　彻底清醒了。

　　昨夜并非完全断片，她能回忆起每一个细节。

　　韩江影迅速把被子拉上来，遮住上身。

　　“冷吗？”吴予轻声询问，前胸贴上她后背，两臂前伸，将韩江影完全搂在怀里。

　　他的热气萦绕，嗯，的确是不冷了。

　　但她遮掩不是因为冷啊！

　　“影影，刚才是谁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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