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花

　　徐晚星是程宛怡的前同事，原先也在同一集团事业部工作，今年离职，创办广告公司。

　　“中文系写文案，上手应该快。”傅辞看向程宛怡，“就是徐晚星想招的是新人，工资不会太高，看你那个朋友愿不愿意？”

　　程宛怡也犹豫，大小姐肯不肯屈尊降贵，她拿不准。

　　“我问问她。”程宛怡直接给韩江影发语音介绍情况，不顾傅辞在身边，直抒胸臆：“……然后她那个公司现在就她自己和一个会计，虽然工资低点，但你去了就是初创员工，参与感强，学的东西也多，而且晚星这个人还蛮好相处的，爽快……”

　　旁听的傅辞忽然浮起笑意。

　　【谢谢，我去。】韩江影给程宛怡回文字，【要麻烦你把我的简历推给她了，谢谢。】

　　程宛怡转半圈，今天穿的裙子一转就开花：“老大，我朋友愿意去，你帮忙推下简历吧！”

　　傅辞低头捣鼓数秒手机，抬头含笑：“让她明天去面试，地址发给你了。”

　　“谢谢老大！”

　　*

　　翌日。

　　韩江影提早半个小时抵达面试公司所在写字楼。

　　她挑了自己最正式的套装，高温酷暑，虽然出租车上有开空调却仍汗湿。韩江影在底层大堂伫立了会，等衣裳吹干，恢复得体，才上去二十七层。

　　北都星橙广告有限公司。

　　韩江影站在门口，透过玻璃门往里望，不知该不该进去。

　　前台周围聚集的三位女生，其中一位穿烟灰粉衬衫，喇叭裤的年轻女生最先发现韩江影，朝她招手。韩江影这才捧着罩了抽杆夹的简历进门。

　　年轻女生伸手把她的简历要过去，和之前收的两份攥在一起，干脆道：“你们都跟我来。”
　　女生转身在前领路，脚下一路发出啪嗒声，韩江影忍不住偷瞟了一眼，发现那双孔雀绿猪鼻子凉拖自己也有，是大前年某品牌的配货。

　　她迅速收回目光，小心翼翼跟着，到会议室后女生发给她仨一人一张卷子做笔试，题目不难，都是诸如“你印象最深的三个广告”之类。

　　韩江影如实作答，一般每个问题答三至四排，剩余三分之一空白，但快答完时扫了眼周围，另外两名女生竟都答得密密麻麻！

　　韩江影赶紧奋笔疾书，也全答满，甚至位置不够，不得不写到反面。

　　试卷统一交给烟灰粉女生，她挨个翻过，每张卷子停留三、四秒，先喊另外两名女生去面试，最后才点：“韩江影？”

　　韩江影举手。

　　女生起身敲了下桌面：“你跟我来。”

　　二女前后到了隔壁又隔壁的总裁办公室，女生径直坐上主座，手一挥，示意韩江影坐对面。

　　隔着树桩做的茶几和一几的工夫茶具，韩江影拘谨坐正。

　　女生打量韩江影的穿着，数秒后，笑着介绍：“我叫徐晚星，是橙星的创始人，以后你可以直接叫我晚星或者星星。”

　　韩江影哪里敢叫，尬笑。

　　徐晚星把试卷和简历轻放到茶几上：“你的卷子我就不看了，傅总介绍过来的人，我放心。”

　　“傅总？”韩江影一脸疑惑。

　　徐晚星不自觉笑得更甚，暗自开心了会，才问：“那你到底是谁介绍来的？”

　　韩江影还不懂职场，供出程宛怡。

　　徐晚星笑意敛了些，但对待韩江影的心情仍旧不差，先介绍公司愿景和工作内容，好好写广告文案，大家共同努力之类。
　　徐晚星又说：“其实你的学校来我这里可惜了。”

　　韩江影心一沉，面试要黄？

　　徐晚星完全能看出韩江影心思，越发开心：“另外两个女生是二本，我给她们开四千，你学校好些——”徐晚星顿了顿，笑，“我小时候的理想就是考你们学校。”

　　她像是想起好久远的事情，正色道：“高材生我要开五千，但这都是转正之后，试用期三个月，你跟他俩一样都是三千，行吗？”

　　“行！”

　　徐晚星勾嘴角：“好好干，出了爆款有提成，每个月拿一万块钱不成问题。”

　　“谢谢，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徐晚星本是画饼客套，突然收到表决心，楞了一楞，盯着韩江影——神色间若隐若现的激动和憧憬，她还真相信能月入一万？

　　比之前那俩应届生还纯真。

　　徐晚星忍不住又想笑，却还是压下嘴角，正儿八经同眼前的大龄新人商定入职日期。

　　韩江影走后，徐晚星给某人发短信：【你介绍的人挺对味的。】

　　那人秒回：【晓得你不喜欢内斗，特意为你挑的。】

　　……

　　韩江影从星橙回来，完全没发现某辆黑车再次全程跟随。

　　她到家洗了个澡，就开始给程宛怡发微信，说说今天的情况，并再次感谢闺蜜。
　　期间突然挤进来好几条消息，差不多出于同一时间，韩江影怔了怔，没管，继续和程宛怡聊完，接着吃外卖，网购挂烫机，才点开看。

　　秦千山在找她，连发三条：【？】

　　【？？？】

　　【你还在不在北都？】

　　韩江影退出和秦千山聊天界面，吴予也发来一条微信：【想起来还没恭贺你乔迁之喜，明天方便收花吗？】

　　【明天不行，我找着工作了，明天入职不在家。】
　　鲜花放驿站容易坏，而且她不太在乎有没有花，便又回道：【要不算了吧。】

　　那边好一会才回消息，依然是顺着她的话说：【好，那就再说。】

　　【恭喜入职，祝顺利。】

　　【谢谢。】

　　公寓停车场车内，再一次被谢谢的吴予缓慢锁上手机，挤出一丝笑意——至少知道她今天是去找工作了，不是吗？

　　贾凯来电。
　　这位在机场时说好了不管，结果却天天打电话。

　　吴予在车内坐了一会，才接。

　　“哥您现在还在医院吗？”这么久没接，贾凯怕他死在手术台上。

　　“不在。”

　　听到吴予一如既往的平静语气，贾凯稍微松口气，张嘴想追问他现在在哪：“你——”
　　出口卡壳，算了，怕听到一些不该听的事情，还是直接谈正事：“这周有个汽车的活动，你愿不愿意去？”
　　某豪华汽车品牌加速焕新，年初迎合Z时代办了场酒会兼发布会，网上和线下反响极为轰动，堪称教科书式的营销秀。
　　下周将在北都办第二场，好多明星挤破头想参加。

　　“路方长、董钧、周处安，他们都被拒了！”贾凯连报数个男明星的名字，“人家主办方可是主动找到我，只想邀请你。”

　　贾凯苦口婆心，吴予不为所动。

　　贾凯只好再劝：“去一下吧，反正在北都，就一晚上，之前不是说好了活动还是可以的吗？”

　　“周几？”吴予反问，不等贾凯答话，坚定续道：“工作日可以，周末不行。”

　　“下周四啊！”贾凯高叫，正好是工作日，不工作一下？你以前可是娱乐圈劳模！

　　*

　　今天是韩江影第一天，也是首次上班，兴奋得一整晚没睡着。
　　有种人生重启的错觉。

　　她提早了四十分钟到公司，其他人都没来，约莫半个小时后，徐晚星来开门，哑然失笑：“以后不用这么早来。”
　　徐晚星今天换了七厘米的高跟鞋，往里走，依旧声音响亮：“进来吧。”

　　韩江影赶紧跟上，徐晚星回头冲她一笑：“待会录个人脸识别，以后就不用等在外面了。”

　　“好。”

　　昨天面试的三人徐晚星都录用了，另外两位女生一位负责影视制作，另外一位和韩江影一样是策划文案，导演外聘，剩下的媒介、客户，以及一切打杂均由徐晚星来干。
　　她给手底下三位新员工录了指纹，领着绕一圈公司，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总裁办公室、会议室、会客厅、卫生间，茶水间……
　　徐晚星还特意在饮水机上方加打了吊柜，放微波炉：“以后带饭可以在这里热，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半休息。”

　　最后领来办公室，四张办公桌居中各据一角，拍摄器材和打印机则堆在墙边。

　　“你们自己选个位置。”徐晚星说。

　　韩江影却站立不动，让其他两位女生先选好，才从剩下的两张中挑一张坐下。徐晚星给她们发一台笔记本，到韩江影的时笑着说：“你俩不用剪片子，所以配置差点，不介意吧？”

　　韩江影和另外一位文案女生都说不介意，她双手接过笔记本，放到桌上——桌面有点矮，看来要自行配个电脑支架，桌面也没有收纳，再买个文件收纳架。桌角空空，可以放置花瓶插一束鲜花……她脑海里突然闪了下吴予的脸，数秒恍神。

　　“你们挨个来签合同吧。”去而复返的徐晚星在门口喊，“韩江影。”

　　韩江影椅子还没坐热就起身，签字时望着纸上的月薪，忍不住和家族同辈做比较：唉，其他人年收入没低过七位数。

　　有点小丧。

　　但千锤百炼的强大内心和自我调节能力令她迅速驱散阴霾，只念着生活美好，工作努力。

　　韩江影在合同上写下自己名字，默念：加油。

　　签完字，徐晚星给女生们详细讲解星橙企业文化和目前正竞标的项目，说完刚好十二点，徐老总拧包起身：“我下午要去见客户，不在公司，你们把我刚说的项目每人做一个方案，明天中午十二点前交PPT。”

　　仨女生齐声应好，徐晚星翩翩而去。

　　老总一走，原先安安静静的俩女生立刻互相搭话、认识，韩江影也很想加入，但她好久都没交过新朋友，不知如何开口。还是那两女主转过来先找她：“美女，要不要一起点外卖？”

　　“好啊。”

　　“有什么想吃的？”点餐的女生拿着手机问。

　　韩江影坐直微笑：“我都可以。”

　　“吃辣吧？”

　　韩江影依旧笑：“吃。”

　　女生们AA制点了湘菜，一口擂辣椒皮蛋差点把韩江影送上天，但她心里却极开心，现在的氛围真好，有自己的工作，还能和新朋友们一起吃饭。

　　“韩姐，真看不出来你二十九，一直以为你跟我俩一样是应届生。”俩女生得知韩江影的年龄后，不住感叹，又说：“徐总也是看着很年轻。”

　　“徐总本来年龄就不大吧？二十六？”

　　俩女生跟韩江影一样是内推，了解些内幕：“徐总她在业界可传奇了，十八岁出来做柜姐，头一年就做到区域销量第一，一步步升到总部，然后现在自己出来开公司，接业务。”

　　“那她现在是不是已经财务自由了啊？”

　　“这个我不知道……”女生们的声音小下去，韩江影没参与议论，只默默听着，原来徐晚星比自己还小三岁。
　　真厉害啊……自己也要加倍努力，不能给徐总拖后腿！

　　她付诸行动，回家后主动找广告学专业的书单，逐一下载电子书。
　　制定计划，每天至少抽空自学一小时。
　　再学习实例。

　　韩江影抄誊网上列举的优秀案例，分析学习，发现经典广告全是二十年前甚至更老的，便忍不住思考：现在有什么印象深刻的广告？

　　她在脑海里搜寻，没有。

　　可能自己平时看得太少。

　　韩江影立即点开一个视频平台，别人刷剧刷综艺，她专注前面的90秒广告逐个分析：场景，台词……该做笔记的地方按暂停。

　　一开始播放啤酒广告，还好好的，18秒后进入第二个广告，色调倏变黑白复古，一个男人迎着朝阳从床.上坐起，后背肌肉清晰运作，穿上白衬衫。扑面而来的熟悉感令韩江影骤然僵住，整个人跟摸了电门一样麻。

　　男人走出卧室，未系的领带懒散挂在脖上，手上正系袖扣，韩江影右手不受控制一抖，视频暂停。
　　小三角刚好停在他腰下。

　　【你有一条新的短消息】

　　吴予：【第一天上班还顺利？】

　　说曹操曹操到，韩江影的脸瞬间全红：【顺利。】
　　打字的时候她暗暗庆幸是发微信不是通话，可以避开电话交流所伴随的情绪反应……等等，这句话好像也是他教的？

　　【周末能收花吗？】

　　做贼心虚，韩江影舌尖舔了下嘴唇，答应他：【星期天吧。】
　　星期六她想答谢程宛怡，请她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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