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花

　　秦千山沉默片刻，拨通私行经理的国际长途，不等对方向他问好，就直接了当地问：“我那张副卡怎么回事？”

　　对方还没答完，秦千山皱眉冲口而出：“冻结？”他恼火盛怒：“谁给你吃的豹子胆——”他声音骤地噎住，脸上闪现一丝不可置信，半晌嚅了嚅唇：“我妈？”

　　“是、是熊董让冻结的副卡。”对方重复告知。

　　秦千山不管账，更不存钱，母亲对他予取予求，而他对母亲则多少缺点底气。所以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拨通熊丽的号码：“熊董，在干嘛呢？”
　　问完秦千山不自觉扬起嘴角，直到聊了几分钟，拐弯抹角问到“你是不是把影影的卡停了”时，嘴角才撇下来。

　　“是。”卓丽集团的董事长回答得干脆利落，问心无愧。

　　“为什么要这样做？”秦千山不解，面对母亲他很少有脾气，现在语气依旧温和。

　　熊丽觉得儿子能问出这种话真是脑子不清，但没办法，自己生的：“非婚姻存续期，没义务再为她偿还债务。”

　　的确是秦千山自作主张的许诺韩江影离婚后继续刷卡，离婚协议上没有。

　　“唉唉别挂！”秦千山急道，“那六千五百万呢？你给她打过去没？”

　　“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打算给她？”秦千山既慌又疑惑，不住追问，在得到母亲的肯定答复后，他失口囔道：“你何必呢，又没几个钱！”

　　长期含着金汤匙，导致秦千山对金钱量度的敏感远低于常人，甚至有些扭曲：“家里一年能赚多少我还是晓得个大概的。”他攥着手机侃侃而谈，“说实话，其实我一直觉得给得太少，还想补偿一点。二叔离婚，不是分了他老婆七十亿……”

　　熊丽快被逆子气死。秦家的男人，个个觉得钱来得轻松，殊不知二十年前秦家就已经是花架子了，是她一个人，二十年如一日每天至少工作二十小时重挣来。
　　所以她舍不得花一分钱到讨厌的人身上。

　　熊丽脑海里浮想起提出那个建议后，前儿媳看向自己的目光。
　　那样胆怯的人，自然不敢直抒胸臆，但眼神不会躲藏，里面浓浓全是震惊和恶心。

　　熊丽扬起下巴，自己竟然被只一无是处的金丝雀厌恶了。
　　金丝雀有这个资格吗？她配吗？

　　当时熊丽就暗下决定，哪怕韩江影松口答应提议，她也必须让千山离婚。

　　*

　　韩江影一整天都在做简历，找工作。

　　她大四时其实参加过不少校招。

　　被家族同辈们逼着卷，她的大学成绩单还算好看，因此投的岗位都有收到Offer，月薪八千到一两万的都有。

　　她以为八千工资低，同秦千山感慨，秦千山则直接关了Offer：“一个月几万块的班你上了干嘛？”

　　“不如我养你。”

　　韩江影听话没去工作。

　　如今过去六年，市场薪资应该水涨船高吧？
　　她上回得知程宛怡的年薪有四五十万，自己虽不如宛怡优秀，但找个两、三万的大概率不难。

　　韩江影自以为是，投了些适合中文系，两到三万月薪的工作——HR个个标记着“今日活跃”，沟通已读，却没一位回复她。

　　是不是自己简历做得太潦草了？

　　韩江影重新看了些简历指导，挑选模版精修，再投——她指尖犹豫了下，下划，选择从两万月薪降至一万。

　　杳无音信。

　　选择范围降至八千。

　　七千。

　　五千。

　　到了这个薪资水平，二十个岗位里终于能收到三个回复。

　　第一家，明明投的行政文员，CEO兼HR却问她会不会PS等，能否兼前台和设计？

　　第二家，岗位要求写了五千字，说她还挺合适，接着问月薪两千愿不愿意来？
　　两千？
　　韩江影诧异，弄清楚后才晓得，“2—5K”那就是2K。

　　第三家，上来就问询婚姻状况，韩江影不想向陌生人透露离婚，报了个“未婚”，再无下文。

　　怎么会这样？

　　韩江影双肘撑桌，很揉了几下眉骨，一整天对着屏幕，眼压快爆，结果却如此郁结。

　　好在她从小被打击惯了，很快重新振作，寻找原因——她读了不少找工作的攻略和帖子，还下载了平时不玩的一些分享或答疑APP，从不食人间烟火到下地插秧，才晓得如今就业市场远不如从前，硕博多如狗，粉领子学士服大概率一月三千。
　　更何况她年近三十，没有任何工作经历，且“未婚”未育，BUFF叠满，稍微好一点的公司根本不会要她。

　　这样的窘境由谁造成？
　　当然怪她自己，把未来托付到男人身上。

　　秦千山不合时宜发来微信。

　　【图片】

　　【我在法国。】

　　她正后悔懊恼着呢，压根不想和他风花雪月，正要把手机背过去，【你有一条新消息】。
　　怎么还来！

　　要不是顾忌钱没到手，要保留聊天记录，这会她还真有点想删掉秦千山。韩江影压下心里那股烦闷，看了一眼，不是秦千山，是吴予发来体检报告。

　　她点开扫了一圈，全是阴性，便给他回了一个小人疯狂磕头说谢谢的表情包。

　　吴予：【晚上有空吗？】

　　韩江影张唇，大明星都很闲吗？

　　工作没着落，她没心思：【不好意思，我今天很忙。】

　　收到回复的吴予飞快打了一句“在忙什么”，却删掉。
　　她都说了很忙，自己还追问打扰，会不会被她厌烦？

　　他小心翼翼斟酌后改发：【没事，不用和我道歉，你先忙。】

　　【你工作不忙吗？】韩江影反问他。

　　【还好，有一些拍摄和品牌活动。】

　　【祝顺利。】

　　吴予攥着手机，后背缓缓靠上某高端私立医院VVIP病房的单人沙发。

　　这家国际医院医疗保密和行程隐私都执行得极好，刚刚皮肤科医生上门采血，不到三十分钟就出发光法结果，报告单阅后即焚，他待会也不用出门，直接搭乘房内电梯走保密通道。

　　吴予站起身准备离开，手机不住震动，他垂睑瞟去——不是期待的那个人，而是贾凯。

　　吴予点接听，还未拿至耳边，贾凯就急吼吼地告知：“哥，事情都办妥了。”

　　吴予知道，这几天只要不和韩江影在一起，他都会搜。

　　没得到回应，贾凯挺担心：“哥，我能问一句您在哪吗？”

　　吴予沉默须臾，答道：“医院。”

　　“我槽出什么大事了？”贾凯心惊，该不会秦千山把吴予打伤了吧？不可能啊咱吴哥可是黑带。但人家秦少有钱买凶也不一定……

　　贾凯惴惴不安：“你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赶过来。”

　　“不用。”吴予神色冷淡，“你打过来不是想关心我吧？”

　　“怎么不关心呢哥，您就是我的饭碗……”贾凯叽叽喳喳自辩一番，然后才说，他把之前的行程都推掉，想改接一些北都的活动和广告，甚至还有部在北都取景的电影：“哥，进组后您能在北都待几个月呢，想离都离不开！怎么样，要不要看看剧本？”

　　“电影和广告再说。”吴予淡声道，“活动可以先接。”
　　这样给韩江影回话显得更真些。

　　*

　　南市，十一点的路灯似点点烛光。

　　程宛怡刚见完客户，正和同事们一路走回酒店。

　　“叮——”
　　攥在掌中的手机响起提示音。

　　程宛怡顺手点开看，韩江影发微信问她有没有内推。

　　程宛怡帮朋友一惯尽心尽力，立马翻朋友圈，但凡近两月发过招聘的，不管合不合适，全给韩江影截图过去。

　　突然后背裙子被人拉了一把，程宛怡被带着靠向路边的法国梧桐。

　　“嘟——嘟——”
　　一辆夜班公交从她身边擦过。

　　男人松开环在她腰间的手，轻声道：“小心车。”

　　程宛怡这才反应过来道谢，男人的目光依旧落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才轻轻移开。

　　“晚上过马路还是要注意安全，别玩手机。”男人提醒。

　　程宛怡连忙称是，男人就是她同韩江影提过的大领导，傅辞，一表人才还纯爱战士，大一就和现在的妻子在一起，从校园到婚纱。

　　正因为这，程宛怡对傅辞的的印象一直是满分。她想了想，又问：“老大，我司最近还不招人不？”
　　问完程宛怡自己都觉得不大可能，她某全球彩妆集团产研部门，需要一定的生化背景。

　　“暂时没有招聘计划。”傅辞边说边往前走，脚步极缓，后面还有个男同事单独落下抽烟。路灯打在他脸上，半明半暗，“不过可以介绍下你朋友的情况，我看看有没有其它合适的公司，推荐给她。”

　　程宛怡忙不迭说谢谢，找韩江影要了简历，还没到酒店就发给他。

　　傅辞看完沉吟，程宛怡之前扫过一眼，晓得韩江影简历上只有校园经历，便帮着解释：“她一毕业就做了全职太太，但个人能力其实是蛮强的，你可以看她在学校里的绩点和得的奖……”虽然帮着说，但程宛怡底气不足，毕竟社招几乎不看在校成绩，而且，要是待会傅辞问起全职主妇为什么突然出来工作，怎么解释？

　　程宛怡犯难了好一会儿，也想了几个对策，哪知傅辞压根没提这茬，只道：“徐晚星最近在招人，可以让你朋友去她那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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