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娱］影帝导演

　　从《迷雾之都》上映第一周起，这部电影的热度就一直居高不下。关于电影与主演的影评登上各大报纸，那些方块状的文章里多多少少会提到西里斯的表演。晚于自己的两位小伙伴一步，他也成了有可能被路人叫出名字的人。

　　西里斯并没有预料到他会小火一把。但导演狄安娜一点也不惊讶。小天使的角色本身就讨喜，只是风险太大，一旦有缺陷就极容易挨骂。西里斯的演技顶住了观众的检验，自然会有回报。

　　等到圣诞假期，观影人数增长，《迷雾之都》可能会迎来第二个票房高潮。电影真正下映时，西里斯的名字还会被更多人记住。小天使的形象和西里斯曾经的广告履历甚至让不少广告商开始主动给他打电话。曾经触不可及的机会全都自己送上门来。

　　但这种事也不是没有一点副作用。

　　十一月中旬，某个普通的晚上。西里斯裹一条浴巾走出浴室，抬腿坐到画室的书桌上。他的头发还有些湿意，柔顺地贴着微微泛红的皮肤。水珠顺着身体的起伏滴下去，在桌面上砸出一个个小而圆的深色印痕。

　　伊森沉浸在自己构筑的故事情节里，正专心致志地写稿子，除了自己的文字什么也看不见。西里斯不想打扰他，只是一言不发地垂着眼看他写字，暗金色的睫毛像两只小蝴蝶。等到伊森写完了一块完整的情节，放下笔抬眼，恋人的身体就撞进视野。

　　少年有着珍珠色的皮肤，难免让人想到古希腊的大理石雕像。他比雕塑更瘦些，但肌肉上仍附着层薄薄的脂肪，模糊了尖锐的轮廓。未干的水迹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一路延伸到腰间的浴巾里。

　　伊森伸手抹掉一滴落在少年脸侧的水珠。西里斯歪着头看他，微微笑。*……*就在西里斯开始拽他衣服的同时，客厅的电话却猛然响起。少年硬是无视了打扰，继续向着伊森的皮带扣伸手。好不容易坚持到电话自然挂断、气氛重新暧/昧起来……

　　铃声又重新炸开。

　　显然，电话那边的人并不想轻言放弃。

　　美好的氛围被接二连三地打扰。西里斯收回手叹口气，亲了伊森一口。

　　“我真的得找个经纪人了，对吧？”他轻声说，跨下恋人的大腿。

　　在连续不断的铃声中，少年抓着尚且围在腰间的浴巾走到客厅，大腿的线条在浴巾下若隐若现……

　　他—脚踹翻了实木电话柜。

　　座机和木柜伴着巨响砸进地毯里；电话线插头被惯性带出插座，抡在墙上划破了一块墙纸，被重力拽下去。

　　伊森震撼地挑眉。

　　西里斯站在原地，又给了座机一脚。看到它的塑料壳整个爆开，花花绿绿细电线徒然地垂下去，少年才心满意足地走回画室。他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微笑坐回恋人腿上，捧着伊森的脸深吻下去。

　　＊……＊

　　洛杉矶比德州凉快一些，没有太炎热的夏天。与此同时，也没有太寒冷的冬季。在十一月，穿长袖就刚刚好，只需偶尔加一件外套。咖啡店里没有开空调，室内的温度却很舒适。

　　“您好。我是奥利弗-米尔顿。”

　　“您好。我想狄安娜应该已经把我的情况都向你说过了吧。”西里斯伸出手，与咖啡桌对面的人相握。

　　奥利弗点点头。他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任职于caa，略显憔悴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势。在西里斯透露过自己想找个经纪人之后，狄安娜专门联系了他，向他推荐这位老朋友。

　　“那么你应该清楚，我并不打算一直做演员。”西里斯毫不隐瞒地说：“最晚在大学毕业之后，我的重心就会完全转向导演。”

　　“我明白。但导演也同样需要经纪人。”奥利弗平静道：“只要您一直致力于电影，我就能派上用场。”

　　“我并不怀疑你的能力。但你为什么会对我的导演有信心？我还没有导演过任何一部片子。”

　　“狄安娜给我推荐了您的画集。天才的画家，完美的镜头感。电影般的剧情表述，不是么。”奥利弗张开公文包，露出西里斯第三本画集的书脊，“然后，我用一点小手段弄到了您在学校导演的《莎乐美》的录像带。”

　　“喜欢吗？”西里斯挑眉，“最后的成品很一般吧。”

　　虽然他导演的《莎乐美》得到了校领导的一致赞美，认为他“让戏剧社的档次提升了好几个等级”，甚至还有家长集资做录像带发售，西里斯却对这项作品一点也不满意。从演员到布景都达不到他心中的标准，最后的结果别人再怎么喜欢在他那也是不合格。

　　“在同代间非常突出。”

　　只可惜部分演员的表演不够到位。他们身上有着被启发训练过的痕迹，但仅仅是痕迹还不够。而西里斯的导演值得远比业余剧社学生更专业的演员。

　　“你捧红了阿瑟-拉克尔夫。我看过他的履历，可以说每一步都很稳定。”西里斯翻动着手里的纸册，轻声说：“但是不够快。所以他把你踹了……你会因此改变自己的风格吗？”

　　阿瑟-拉克尔夫是奥利弗的第一个艺人，也是目前为止唯一的一个。很多经纪人都是自己第一位顾客的家人或者朋友、并逐渐转为职业经纪人。阿瑟也是奥利弗的旧友兼单恋对象，两人大学毕业后就签了合同。不少的经纪人都倾向于让手下艺人接商业片、拿高片酬，这样自己也能得到高额分红。但奥利弗更注重长久的职业前景。阿瑟靠着一部小成本恐怖片小有名气后，鉴于他的演技真的不够好，奥利弗便劝他接一些小众文艺片，锤炼自己，也避免固化演员在观众之间的印象。

　　可惜阿瑟并不喜欢这种稳打稳扎的走法。体验过被人追捧的生活之后，他没办法再把自己关在一个偏僻的小城镇、跟着贫穷的剧组一块磨角色。没有以任何形式通知奥利弗，他坐上了一部大制作商业片制片人的红沙发。

　　当奥利弗察觉到这件事后，他们大吵了一架。但奥利弗总是两人中先低头的那个。冷静下来后，他只想赶紧把这件丑事压下去、别让更多人知道，以免败坏阿瑟的名声口碑。但阿瑟对自己的新身份颇有些洋洋得意，也不耐烦奥利弗的规劝，干脆直接给奥利弗寄去一份解约通知书。

　　“如果我同意改变自己的风格，阿……拉克尔夫先生就不会与我解约了。”奥利弗苦笑道：“我多少还算个优秀的经纪人，也能帮他拿到很多好机会。”

　　他的父亲是好莱坞有名的作曲家，在他透露自己想要当个经纪人之后就帮他扩展了不少人脉。而奥利弗本身眼光也极毒辣，很会挑剧本。如果不是因为暗恋着阿瑟，奥利弗完全可以选择更有潜力的新人。谁能想到最后却是阿瑟先解约。

　　西里斯沉吟着：“你为什么会想要做我的经纪人？就算沉寂了一年，以你过往的履历，应该也能抢到不少有潜力的演员。”

　　“也许您对自己有些误解。”奥利弗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份报纸，推到西里斯面前，背出上面的评论，“……而西里斯-希尔，这位尚未成年的小演员有着可称完美的外貌和令人意外的演技。在他的演绎之下，人们预期中会出现的对于天使一角的诋毁与谩骂浪潮并未出现。”

　　“未来的他，会成为冉冉升起的新星，还是被过度精致的脸孔拖累、成为一只偶像花瓶，尚不可定论。美丽的童星似乎总是不可避免悲惨的宿命。”西里斯的目光在报纸上滑动，接着奥利弗停住的地方继续读下去，平静道：“您应该把它背完。”

　　奥利弗笑着摇摇头，“我相信您可以成为一位避免这种命运的童星。”

　　“所以，你是为了我的潜力而选择了我？”

　　“还有您的职业规划。”奥利弗解释道：“虽然我知道您致力于导演，但是对待演员事业并非只求爆火，并不想走一条功利而能够快速上位的道路，这与我的风格相符。我想，您同意与我会面，也有这个原因吧。”

　　“你可能对我有些误解。我做演员的初衷就是为了挣出大学学费。”

　　“您的意思是，您是为了大学学费而扮演那些报酬只够一顿麦当劳的龙套……也是为了学费，无偿出演《迷雾之都》中天使一角。”

　　西里斯顿住手中的动作。在奥利弗带着笑意的眼神中，他耸耸肩，“好吧。也许不只是为了学费。”

　　“那么，您的意向如何呢？”奥利弗点点公文包，“我带了合约书。”

　　“合约书没有用。”西里斯喝了一口面前的牛奶，“我还未成年。我的父母不会帮我签订任何文件。”

　　奥利弗愣住了。

　　“成为我的经纪人……这两年间，你的工作都不会有合法保障。我只能给你口头承诺：我不会违反合约。”

　　他等着奥利弗愤怒地起身离开，甚至做好了被泼一脸咖啡的准备。鉴于这次算他活该，他绝不会挡。

　　奥利弗伸出手，微笑道：“好的。我会再等两年。我相信您在十八岁之后也会愿意与我签订正式的合同。”

　　西里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没有回握。

　　“你没有理解我在说什么。这是违法的。一旦我违反了哪项合约，有人追查，我可能能逃罪，但你一定会进监狱。”

　　“我理解。”奥利弗仍旧伸着手，“我并不缺钱。即使您欺骗了我，我也不会失去退路。更何况我相信您。”

　　“……为什么？”

　　“您所出演的天使打动了我。”奥利弗平静而真诚地说，“也打动了很多其它的观众。”

　　打动二字并不足以形容天使对他的影响。在观影《迷雾之都》前，奥利弗本打算自杀，连手枪都已放在书桌抽屉中。阿瑟的解约沉重地打击了他。但在消沉的日子里，他的父亲，从奥利弗六岁开始就独自抚养他的人，一直支持着他。一座真正的温暖港湾。那时候，他并不想死，只是有些颓废和自我封闭罢了。

　　然而噩梦并没有结束。在半年后的一天，他的作曲家父亲过世了。突发心梗。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遗言。没有任何人想到这件事会发生，他就只是那么离开了。倒在里家门还有半公里的人行道上，在救护车开进医院前就没了呼吸。

　　他的朋友纷纷打来电话慰问。狄安娜甚至专程去奥利弗家陪他，防止他精神崩溃之下做出冲动的傻事。只有阿瑟一次也没有出现过。

　　奥利弗本打算在狄安娜离开后找个机会拿出手枪，却被狄安娜拉去看《迷雾之都》。他什么也看不进去，只沉浸在自己绝望的情绪里……

　　直到天使跪下来拥抱住威廉姆斯。它的金发在日光中如同纯金般闪烁，如同真正的天使。它说，颤抖着说——

　　你有爱人，胜过爱自己。

　　你必须醒来。

　　就好像，很多年前，小小的奥利弗每一次因为噩梦惊醒时，他的父亲总会拥抱着他。他会用自己一贯温柔的声音哄他。

　　“奥利弗，你已经醒来了，别怕。爸爸在这。你已经醒来了……”

　　奥利弗泪流满面。在葬礼上他都没能流眼泪，却莫名其妙地电影院里哭了出来。左右望去，所有人都在流泪。所有人都有着不同的理由。就像是在长久的窒息后浮出水面，在空气浑浊的电影院中，奥利弗却觉得，自己再一次赢回呼吸的能力。

　　他想要报答这个孩子，于是主动联系了狄安娜，问她西里斯有什么需要。刚好西里斯刚好也在找经纪人，一切就这么水到渠成地发生了。

　　西里斯皱着眉，严肃地说：“你明白天使只是一个角色，而我不是他吗？”

　　“我明白。”奥利弗诚恳道：“我感谢的是您。西里斯-路易斯-希尔。”

　　西里斯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我是双性恋。”他说，就好像目标不是签下一个经纪人，而是要努力劝走奥利弗一般，“我有男朋友。我喝酒，而且抽烟。没有宗教信仰。”

　　“您想要把这些取向都公开吗？或者，可以接受暂时的隐瞒。”

　　“我没想把私事告诉所有人。”

　　奥利弗平静地说：“您吸毒吗？”

　　“不。”

　　“大丨麻也不？”

　　“绝不。”

　　“那么我想，事情总不会变得太坏。我还是想要做您的经纪人。”奥利弗伸直手臂，“也许您想和我握个手？我快要举不住了。”

　　西里斯不敢置信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疯子。但最后他抓住了奥利弗的手，露出笑容。他有两颗挺尖的小虎牙。

　　奥利弗收回手，从公文包中抽出文件递给他，“虽然不能签字，但是还请您拿回去看一看条款，明确我们达成的协定。这里包含我的各种联系方式。”

　　西里斯接过合同书，点点头。

　　奥利弗温柔地说：“以后，很多事，您就不需要自己处理了。我可以帮您。”

　　这句话营造出的氛围如此温暖，几乎可以直接当做治愈系电影的结尾。西里斯却猛地站起身，差点打翻桌子上的牛奶杯。

　　“我说错了什么吗？”笑容从奥利弗的脸上消失了。

　　“不不。对不起……不是你的问题。”西里斯紧绷地说：“这是我的一点小毛病。我不喜欢别人，用那样的语气说……我可以帮你。”

　　“好的。”奥利弗并没有把这当成一个玩笑。他尊重而严肃地承诺道：“我记住了。”

　　西里斯僵硬地微笑起来，拍拍奥利弗的肩膀，“很抱歉，真的。对不起。我反应过度了。原谅我，好吗？”

　　“当然。”

　　西里斯和奥利弗握手告别。奥利弗打算把咖啡喝完，西里斯则抓起合同书，脚步平稳地离开咖啡店。他感谢自己在广告和龙套中练就了一定演技，不至于太过失态。

　　等到不再在奥利弗的视线范围之内后，他尽量躲开人群，向着无人的角落走去。洛杉矶的冬天不够冷，不够把人的脑子冻僵。就像德克萨斯，也没有足够区分开当年与明年的寒冷冬季。每一年都黏连在一起，于热意中共同融化。过去和现在同样失去分界，西里斯常常觉得自己仍是那个十岁的孩子，天真而愚蠢。

　　关于家乡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晃动，和真实世界重合在一起，人影叠着人影，影影绰绰。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摔倒了。虚幻的阳光被彩色花窗过滤，在地面上绘出梦境似的图案。神父金棕色的眼睛在光线中闪烁，如同甜美的蜂蜜。这是你天生的罪行。他说。但……我可以帮你。

　　那是西里斯听过的最温柔的声音。而他看着神父死在眼前。在他能够伸出手的时候，他却选择逃跑，满心狂喜。或许神父与他所说的话并不全是谎言，其中至少有一句当真是事实：你是个魔鬼，也把人变成魔鬼。

　　西里斯抬起颤抖的手，用力按住后颈上快要愈合的伤口。他深呼吸着，把指甲扣进结痂里，直到指尖沾上粘稠温热的液体。疼痛熄灭了他的焦躁，将往日幻影锁回记忆深处。

　　＊这章有点意识流，解释一下：

　　奥利弗：大学→暗恋阿瑟→成为经纪人→阿瑟拍戏小红→阿瑟做红沙发→阿瑟解约→父亲去世→打算自杀→狄安娜带他看电影→和西里斯签约
　　（他真的很倒霉）

　　＊西里斯和经纪公司的合同有父母签名，但是是伪造的。不过如果不出现法律问题，签字的核实没有那么严密。当然，真的出问题就凉了。奥利弗相当于在冒着违法进监狱的风险为他工作。

　　章节名称来自《Heavy》by Linkin Pa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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