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之郎君个个不好惹

　　好一个，平江府！洛云忍不住感叹。
　　北宋时候的苏州城果然不负盛名，街巷热闹、处处繁华。酒肆、茶坊……只要兜里有银子，随处都可找到乐子。

　　洛云在茶坊听了一段说书。
　　给了小二几文赏银，顺便再一打听——原来，那银匠铺子就在隔壁街。

　　人们通常觉得，梦源于潜意识——执念、心结，种种都可成梦。
　　那郑土匪的心结是什么呢？

　　“小姐想要打个什么器物？坠子，还是钗子？”银铺的大伙计上下一通打量，见洛云穿着富贵，心中盘算着好买卖，登时笑得谄媚。

　　“我想打一支钗子。”
　　洛云四下一打量，少年郑天寿正蜷缩在角落的火炉边扇风。古代火炉的通风设计显然不够科学，煤烟四窜，呛得他直咳嗽。

　　大伙计见状，在他屁股狠狠一踹，横眉竖眼地：“拿腔作调地，又要偷懒？”
　　洛云看见，小郑天寿的背上、腿上，粗布衣衫隐隐地渗出猩红的印迹——看来，他常常挨打。

　　“小姐想要个什么样式的？”伙计转向洛云，眉眼间又挤出了那个谄媚笑——这家伙变脸还真快。

　　“什么样式我倒是还没想好，不过，我要他帮我打。”洛云笑着，亮出了一锭大银。

　　洛云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花重金，钦点还是打杂小学徒的郑天寿来做这笔大买卖。难道自己是圣母心泛滥，倒同情起少年郑土匪来了？

　　那个伙计也是一脸错愕：“这只是我们铺子烧火的，哪有这手艺呢？”
　　“不妨事的，我把定金先放在这儿，不论他什么时候出师，打好都行。”

　　当然不妨事。
　　这不过就是一个梦。
　　银子也好，善意也罢，不过是这场梦里的幻象罢了。

　　郑天寿终于从泥火炉旁抬起了脸。他的脸上沾着炉灰，一笑腼腆。
　　原来，当年还在苏州城银匠铺里学徒的郑土匪，还是个目光澄澈的纯情少年。

　　洛云明知是梦，却仍忍不住心下一动。

　　“生日快乐。”她脱口而出。

　　“什么？”他似是没听清，抬头问她。

　　“没什么。”她笑了笑，把方才从茶坊买的点心，往他手里一塞……

　　*

　　梦中数日，人间却不过一夜。

　　洛云醒转过来时，郑土匪仍在呼呼大睡——铁钳子一般的手，还放在她的腕子上。
　　大概是睡了一宿有些迷糊了，铁钳子总算是有了破口——洛云掰了半天，总算从郑土匪的铁手里挣脱了出来。
　　白腻的的腕子上，赫然一道红印。

　　还真是位魔君老爷，她们这样的凡人，沾个边儿就是非死即伤。
　　想起方才梦里的那个腼腆的少年，洛云不禁痛心地感慨：一个人想要学好难；想要堕落学坏，却真是容易——爹不疼娘不爱，再交上几个坏朋友……不过几年的光景，一个大好纯情少年，就长成了清风山上杀人的三大王。

　　毫无疑问，锦毛虎燕顺，还有那个长相狰狞猥琐的矮脚虎王英，就是把少年郑天寿忽悠上了歧途的坏朋友。

　　提起这个王矮虎，洛云就难掩心中的厌恶：此人堪称她的童年阴影，小时候看书，看到又飒又美的扈三娘，家破人亡，不得已委身于这个又矮又丑的色胚子……她义愤填膺，一边大骂作者，一边扼腕叹息。

　　这个矮脚虎，造的孽还真多。洛云恨恨地想。

　　铃铛手镯的缝隙里，夹了白色的一个什么东西。揪出来一细看，是卷起来的一个小纸条。
　　展开一看，纸上写着：

　　我帮你改装了一下镯子。凭借它，你可以进入他们的梦境，借由他们的记忆，了解那些往事。祝你顺利。
　　不用谢！

　　落款是“施家书童”——看来，昨天那个狗腿子书童竟来过这儿？

　　林洛云看完，简直火冒三丈。还祝她一切顺利？顺利得了吗？她是进了郑土匪的梦，可那又有什么用？也许他曾经是个人畜无害的纯情少年……可，那也是曾经啊！

　　眼下的他，可是个货真价实的杀人贼头！

　　天色还没有大亮，铜灯里的烛火却已经烧残了。
　　屋子里光线昏暗，唯独房门处却泄出一线光芒——是外廊的烛火。
　　昨晚郑土匪进来的时候，或许是因为酒醉，竟然没有关门！

　　洛云心下大喜。
　　回头看，榻上郑天寿还在熟睡——看来这镯子的催眠效果真不错。

　　“这才是这镯子的正确使用方式嘛。”洛云暗喜，蹑手蹑脚地，就想逃跑。
　　可方才离了不过一丈之地，这该死的镯子又亮起了那青绿色的幽幽的光，正照到郑天寿的脸上。

　　该死。
　　洛云暗骂，这施家主仆尽干些坑人的事情，连他们改造过的东西，也都是要坑人的！

　　“仙姑，你要去哪？”
　　贼头郑土匪，果然醒了。

　　洛云忙把碰开的门扇掩上。她支支吾吾地，盘算着得想出些说辞糊弄他。
　　“没，没去哪儿，我只是看这门没关好。”

　　洛云说着，转过头，对郑土匪狗腿而谄媚地一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可这一笑，郑土匪不光没有丝毫受用，相反，他一怔，随后竟双颊发烫，心里发慌。
　　“仙姑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他挤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难看表情。
　　郑天寿甩下这么一句，竟落荒而逃。

　　郑土匪这又是唱的哪一出？林洛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林洛云又被一个人关在了这小屋子里。
　　一连几天，郑天寿都没有再踏进这间屋子，只是打发小喽啰送来一日三餐，好吃好喝。

　　送来的饭食一天比一天精致，洛云的胃口，却一天不如一天：这山大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越想越觉得可疑……胡思乱想中，忽然想起书里说的，古时候杀人之前，都会让人吃一顿好的，俗称断头饭。
　　难道，这就是她的断头饭？又或者，他想把她养肥了，再取心肝肺腑好炖汤吃？

　　林洛云越想越害怕。
　　再一琢磨最后一次见郑土匪时，他脸色涨红、活似见鬼的诡异神色，更是后背一哆嗦。

　　果然贼头就是贼头，随便一个笑，就又变态又骇人。
　　相形之下，寻常小贼、小喽啰的动辄大呼小叫、争强斗狠……道行未免输了太多。

　　洛云就这样胡思乱想地挨过了小半月。

　　中间，郑天寿倒是露过一次面。
　　那天晚上，他带着一个梨木的食盒，一进来，也不多话，先在桌案上摆上了酒壶和酒杯。

　　这是来检查“食材”长势如何的么？还是守着这金沙滩，长日无聊，起了奇怪的兴致，大灰狼找小白兔聊聊天？

　　郑土匪好像真的有话要说。
　　可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杯又一杯的酒下肚，脸色又有些潮红。

　　哐当一声闷响，郑天寿酒杯落地，自己却栽倒在了榻上，昏睡了过去。

　　“这家伙酒量也太不济了吧？古时候的酒，不是度数都很低的么？”洛云心中忍不住嘲笑，难怪郑土匪只能沦为龙套呢。
　　你瞧瞧人家武都头，十八碗烈酒下肚，还能徒手打死景阳冈上的著名老虎。这才是正常男主角该有的腔调好嘛？

　　洛云还在看笑话，却不妨铃铛又放出了诡异的绿光，照在了她身上……

　　又来？洛云一个白眼，还没来得及翻，就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

　　又是在苏州城的街巷。

　　看来，古代的城市建设，确实没那么快。
　　此时的街道、店铺，竟同上一次梦里见到的，没有什么区别……这也害的洛云失去了判断的标尺：这一次的时空，究竟是在上一次的之前，还是之后呢？

　　她琢磨不透。唯一可以判断出的信息是，现在是某一年的冬天——更准确的说，是某一年的除夕傍晚。
　　再热闹的市集，到了这个时候，也都变得冷冷清清了。

　　茶坊、酒肆都掩了门，落了锁。
　　家家户户都回家团聚了，这会子，谁还能像她似的，满街闲溜达呢？

　　洛云袖笼里揣着沉甸甸的银子却没处花——不但如此，连想找个有热汤热水的地方歇歇脚，也不能够。
　　可恨明明是梦，腊月的寒意却是真真切切的彻骨。
　　洛云紧了紧衣襟，脚下的步子却不由得更快了——人家说运动产生热量，眼下，她也只能靠这种原始的方式期待多一分暖意了。

　　明明是漫无目的，一转眼，一抬头，却觉得分外眼熟——不知怎么的，就又溜达到了那间银铺门口。

　　茶坊酒肆都打了烊，大年三十的，银铺自然更是没有生意，早早就收了铺头。
　　不过，侧面通着柴房的小门却开着，里面亮着暖盈盈的光——是炉仓里烧得正旺的火光。

　　洛云敲了敲柴房的木门扇：“麻烦店家，我能讨一杯热茶吗？”

　　火炉旁的人闻声回头，被炉火映的通红的脸上，似有惊喜的笑意滑过。
　　“是你？那只钗子，我却还没有打好。”

　　正是郑天寿。
　　她下定金打银钗，正是月前——洛云总算弄清楚时空前后了。

　　炉子上的铜茶壶作响，水沸了。
　　郑天寿从屉子里取出一只瓷碗，拎起茶壶用热水里外仔细烫过，才又重新沏了茶，递到洛云手上。

　　热茶握在手里，一股子暖意从手心转到了周身，洛云登时觉得舒服多了。

　　郑天寿心里又是高兴，又是局促。
　　他慌忙地从柴垛后面搬出一条木凳，皱着眉头，拿衣袖努力地擦了擦。奈何陈年的油腻子，黑黢黢的，怎么也擦不明白。

　　“没关系的。”洛云忍不住开口。

　　她笑着道谢，捧着茶碗坐下。
　　郑天寿看着她藕粉色的衣裙，登时蹭上了兀大一块难看的污渍，越发觉得难为情。

　　他脸红心慌。
　　明明日日都窝在这里劈柴烧火，周遭陈设都熟悉至极，此刻却毛手毛脚，动辄就厅里哐啷地，尽碰着些屉子、物什。

　　洛云也觉出气氛有些尴尬。
　　对于他方才在大铜瓮边上撞痛脚趾头的笨拙模样，她只装作没瞧见，倒是饶有兴趣地瞧着墙上挂着的、墙角立着的刀兵几样。

　　“这把短刀倒是很漂亮。”
　　洛云对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根本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此刻她拿着短刀端详赞叹，纯属是为了化解尴尬的没话找话。
　　可没想到，郑天寿的答话，却叫她心下一惊。

　　“这是日前一个淮东来的王二哥哥给的。”
　　他说。

　　姓王？洛云心里咯噔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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