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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面郎君(3)
没想到,小书童临跑路留下来的两条信息,还真成了她的保命符。
郑天寿似有迟疑,却仍手肘撑着,压在洛云身上,不肯丢开手。
天已经大亮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门外忽然吵闹了起来,似乎有许多人走动。
“头领!”
有小喽啰一劲儿地拍着门,一面大叫。
这个小喽啰是个一根筋:他嚷得那么大声,房里郑土匪分明是听见了不想理他。可他却愣是有一股“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劲儿,叫门叫得起劲儿。
郑天寿终于对这聒噪忍无可忍了。
他黑着脸,站起身,一把拉开房门。
门开得太猛,外边那个尖嘴鼠脸儿小喽啰一个不留神,站立不稳,差点儿扑倒在郑土匪的怀里。
加上郑土匪面色阴沉难看,小喽啰吓得面如筛糠,一时间竟忘了要回的话。
“什么事?”郑天寿不耐烦地发问。
小喽啰这才回过神来,忙屁颠屁颠地佝偻着身子回话:“山上大寨那边有大事,宋头领和军师传令各营、各寨留副将守营,请各位大头领去山上忠义堂说话。”
“有大事?”
小喽啰伏在郑土匪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
听完小喽啰的话,郑天寿匆忙离了营房,拔腿就要往大寨去。
洛云没想到的是,郑土匪虽走得匆忙,却还记着嘱咐小喽啰,松了她的绑之余,还不忘拿了一套衣服给她换。
小喽啰改了口,竟称呼洛云为仙姑奶奶,态度也比之前客气了许多——大概是得了郑土匪的特别“关照”。
看来,这一番“未卜先知、装神弄鬼”还真好使——洛云有些庆幸,幸好碰到的是这位白面郎君。
这位龙套,凶虽凶了点,至少赢在脑子痴傻好骗。
既然一时半会也回不去,那至少得抱住一个老板的大腿,混口饭吃……若是这个老板还是个笨蛋,那自然是更好。
看着小喽啰送来的这套麻布衣裳,并一些简单的吃食,洛云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还穿着那身染脏了、撕破了的喜服。
既然危机暂时解除,可洛云一向谨慎,自知尚不能掉以轻心。
换衣服时,手腕上的铃铛手镯叮当作响……
好在,虽然穿越得仓促,谋生的家伙事儿总算没忘带。
洛云准备努把力,把这个“仙姑”的人设坐实。
那个时候的林洛云还没意识到,情势逼迫,她半自觉、半被迫,终究还是接下了,这个给这群反社会人格的魔君大爷们心理疏导的活儿。
*
石碣出世,梁山泊排座次这段故事,洛云倒是读过。
依照书里的意思,这群好汉的聚义是顺应了天意,一个个都是天罡地煞的魔君转世……既然是天意,那他们做的事情自然都变得理所当然,真正成了“替天/行道”。
至于“行道”的过程中,误伤了一些路人甲、路人乙……那不过都是些在青史上留不下丝毫印迹的草芥、蝼蚁,死了……就死了吧。
作为这万千“蝼蚁”中的一个,林洛云自然是万万不能接受这套混账逻辑的。
更何况,她虽然打小学习成绩不好,可这歪史、野史小说还是读了不少。
历朝历代,那些野心家、阴谋家们,都喜欢装神弄鬼的编造些所谓“祥瑞”,给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大位”、“大业”粉饰几分。
这个招数,千年前的陈胜吴广就在用了——也不知道那只包裹过“祥瑞”的鱼,最后是被清蒸了,还是红烧了……
什么石碣出世,不过是毫无新意的烂梗……草台班子山大王宋公明,还有他那位不第秀才军师吴学究,就会使烂梗!
更可气的是,这烂招偏偏还很好使:这一群头领们,个个都激动极了,屁颠屁颠地跑上山,给他们的偶像宋公明抬轿打call去了。
这群愚昧的古代莽夫!
郑天寿,和其他守山关、水寨、四店八路的头领们一样,郑重其事地聚集在山上忠义堂,庆贺这桩大喜事,一连三天都没有回这金沙滩的城寨。
上山的人还没回来,欢喜的气氛却迅速地席卷了八百里梁山水泊的每一个旮旯角!
各处的城寨、营房都像过节一样张灯结彩,小喽啰们也个个都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亢奋……就连那个尖嘴鼠脸儿,每日给她送饭时,语调都高昂了三分。
林洛云越发慨叹,教育普及、消灭文盲科盲,是多么的重要啊!
不过,这样也好。
这一百零八位魔君爷爷都聚在山巅巅上,忙着天神同乐……自然就没工夫去霍霍诸如林洛云这样的凡人了——这也算是积善积福了。
可惜,这样的好日子,也没几天。
第三天夜里,郑土匪回来了。
洛云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之间,忽然有一股子陌生的气息——混着野性和酒气,向她袭来……
是郑土匪!
他又想干嘛?
洛云立刻清醒了。
她“算”出了石碣出世,连小喽啰们都知道了她“仙姑”的美名——这赫赫的名声,不求大富大贵,只求拿着保个命,难道都不行吗?
还是说,她的“仙姑”人设,这么快就倒了?
凭什么那个黑宋江骗人这么容易,她想忽悠个人,就这么难啊!
她心中暗暗叫苦……
*
林洛云又猜错了——也是,这帮好汉老爷的脑回路着实清奇,能猜对了才奇怪呢。
郑天寿并没有识破洛云的故弄玄虚——相反,看到石碣上,自己地异星的名号之后,他对于洛云是“仙姑”这件事,简直是深信不疑。
从前,宋公明哥哥曾遇到九天玄女,亲授天书几卷。
没想到,今日他也有幸,遇到了他的九天玄女。
他得想个办法,把仙姑长长久久地留在自己身边。
筵席上,吃酒吃肉的间隙,他特意凑到二哥王英跟前,想讨个主意。
“想要留住一个人?是个女人吧?”王矮虎鼠眼一眯,笑得别有深意——这小老弟是突然开窍,动了凡心了?
经验丰富的王矮虎,给自己这个纯情小老弟好好上了一课:要想维住一个死心塌地的兄弟,那就为他两肋插一回刀;若是想留住一个女人嘛,那就更容易了。
从来天底下只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道理。女人嘛,身子给了谁,自然这辈子就离不了谁了……
王二哥的一番“金玉良言”,让郑天寿豁然开朗。
说干就干,筵席一结束,他就匆匆下了山。当夜,他就摸上了“仙姑”娘子的睡榻……
*
郑天寿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像个火炉一般,热辣辣地就往洛云身上扑,口中还在“仙姑、仙姑”地浑叫。
洛云忙坐起身,往旁边一闪躲——他扑了个空,一个不稳,栽倒在了榻上。
他抬头,白净的脸上是醉酒的微红。
他冲着洛云微微一笑,一伸手,就钳住了洛云的手腕。
“放开我!”洛云使劲儿挣扎,偏偏挣脱不开。
唯独腕子上的铃铛手镯叮铃作响……
眼瞅着郑土匪就要扑过来劫色了……在这么千钧一发之际,他竟突然栽倒在了一旁,呼呼大睡了起来。
铃铛声嗡嗡的,犹有些回响,半天也不停。
这个铃铛镯子,是洛云从现实世界带过来的,是她给病人做心理疏导的道具。
铃铛也没什么玄机,不过是声音悦耳,可以帮助病人舒缓焦虑,平静情绪。
可自打来了这里,铃铛的声音似乎变得有些不同……有些嗡嗡的,回声幽远不绝,催得人直想打瞌睡……
对,就是催眠。
林洛云有一种莫名的直觉,这个土匪头子,就是听到这铃声,才忽然昏睡过去的。
郑土匪睡着归睡着,捉着洛云腕子的那一只大铁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铃铛似乎还有些余音震动,洛云趴过去,借着月光仔细去瞧——
铃铛缝隙里,竟有些青绿色幽幽的光,泄了出来……
真是古怪,洛云疑心,自己这是看错了?还是受了惊吓,精神错乱,以至于产生幻觉了呢?
她还没有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
没想到,这铃铛镯子,不仅轻易就催眠了这个身长八尺的壮汉,还将洛云也带到了这位壮汉的梦里……
她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动辄挖人心肝煮醒酒汤的土匪头子,做的梦,却并没有什么血腥与刀兵……
倒是一派清新静谧的景致:小桥流水、男耕女织。小溪边,一个垂髫小儿,正趴在一块大石头上斗蛐蛐儿。
旁边的茅屋小院,烟囱上升起了袅袅的炊烟。洛云几乎闻到了煮米粥的香气。
一个妇人从篱笆后面走出来,冲着溪边的小男孩叫唤,叫他快点回家吃饭。
“娘,我要在这儿等哥哥。”小男孩委屈巴巴。
“等什么等,”妇人颇为没好气,“真是的,好心送他去银匠铺子做学徒,学个手艺也算是一条出路。他倒好,三天两头的,总想着往家里跑。”
小男孩小嘴一瘪,小声嘀咕:“可是,今天是哥哥的生辰……”
小男孩不情不愿地跟着妇人回去了。
可惜母子两个,都没有看到,就在不远处,一个白净清秀的少年,正安静地望着他们。少年的脸色很难看——有些落寞,又有些阴郁。
少年踌躇了半日,终于还是没有走进这小院。
洛云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少年——正是走上歧途之前的郑土匪。
洛云摸了摸袖筒,里面居然还真有鼓鼓囊囊的一只钱袋——她忍不住偷偷一乐:还真是美梦啊,总能心想事成。
她装作过路的客人,敲开了这户人家的门。
“大娘子,我路过宝处,想跟您讨口茶喝可以么?”洛云笑着,塞给了妇人一块碎银子。
妇人收了银子,很是热情,又是倒茶,又是盛粥……局促地招呼了她半天,才退了出去,在院子和后厨忙活了起来。
洛云一边吃茶,一边却立着耳朵偷听——这妇人有个坏习惯,干活的当儿总喜欢骂骂咧咧的,骂她的丈夫,骂她的孩子,还有,骂她的,继子。
是的,继子。
洛云没想到,原来杀人不含糊的郑土匪,也曾经有过这种亲爹不爱、后妈嫌弃的窝囊日子。
她一边偷听,一边脑补——这剧情老套、毫无新意,凭她多年陪妈妈、姥姥看八点档家庭剧的经验,早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显而易见,郑爹死了老婆,便给郑土匪娶了个恶后妈。
后妈又生了个天真可爱的弟弟,就越发嫌弃前任留下来的这个倒霉孩子。于是,想了一个招儿,送他去了苏州城的一个银匠师傅那做儿徒——总算能眼不见心不烦了。
洛云细细记下了那个银匠铺子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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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白面郎君(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