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43章序幕
话说古月城这边,琰岑也已经抵达数日了,各个部门走了一圈之后,便一直闲在住处,甚是无聊。
“真不知道母妃让我来做什么。”他心中暗想,趴在桌上怔怔地望着一把绘着淡雅翠竹的茶壶发愣。
临走时二王兄琰瞻来送自己,自己心中忐忑,见他面上没有丝毫怪罪之意,这才微微放下心来。兄弟二人说了不少话,琰瞻对锦国的风土人情更是了若指掌,娓娓道来。言语中谈到一种名唤“萝烟”的花朵,还提道战贵妃对这种花极是喜爱。
琰岑听了之后便上了心,路上翻了不少花草图鉴,也询问了绿篱等人。锦国炎国一衣带水,那花便开在潇水之畔锦国领地的山林中。
只不过,绿篱没有告诉他,在祈安城月川河的两岸,也开遍了这种花朵。二十多年前一名少年采了满满一捧,远远看去,犹如碧色寒烟轻笼,他把它们分给了一对小姐妹。后来姐姐捧着它长眠地下,妹妹带着它,远嫁他乡……
“左右无事,待我去为母妃寻来,她定会开心。”琰岑打定了主意,便去找绿篱商量,却被告知她有事外出。
“弦月,等绿姨回来你替我知会一声,免得她着急。”琰岑不愿拖沓,想尽快了了这桩心事。
“三殿下,此事还是等绿姐回来再作计较,可好?事及殿下安危,我等做不了主的。”弦月与残月偷偷交换了一下眼色,盈盈拜下道。
琰岑心中有些不喜,嘴上应承着,心中却自有计较:“也罢,我权且等上个几日,若是绿姨再不回来,我便自己去寻。”
弦月见三王子如此好说话,心中也算一块大石落下,殊不知此处隔墙有耳。少顷,一名仆役装扮的男子神情自若地离开府衙,行至一人迹罕见之处,与人交头接耳一番,有若无其事地离去。
古月城一处小别院中,一身白衣的靳寒蝉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悠然端坐在密室之中。在他身边一人肃然侍立,赫然就是小巷中与眼线接头之人。
“琰瞻倒真是有些本事,琰岑那傻子果然上钩。”靳寒蝉眼中漾着一丝冷色,拎着酒壶自斟自饮,“吩咐下去,让他们尽可能拖住绿篱与夜清谣。只要琰岑离了这二人独自前往锦国,就可将他击杀。”
“届时,战云荡失了在炎国的最大依仗,便是我们布局之时。”
言罢挥退了那人,竟自继续独酌。一壶酒见了底,这才离了密室。
方才行至庭院,却见一少女推门而入。那精致如天工雕琢的眉眼,可不就是殷琼华么!
殷琼华此时竟是一身小家碧玉的女儿装扮,一手拎着一堆杂七杂八的吃的玩的,另一手居然拿着一根啃了一半的冰糖葫芦,面上的笑容比那粘稠的糖汁来要甜上三分,作男装打扮时的阴霾之气一扫而空。
如春花灿烂又更胜娇艳,如名家丹青却最是生动,活脱脱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靳寒蝉微微蹙眉,道:“琼华,你今日兴致竟如此好?”
殷琼华整了容色,却还是止不住漾开了丝丝喜意,微微躬身道:“师尊说笑了。”
“也罢。”靳寒蝉摆摆手,“旁人都道你是男儿身,你这身打扮出去,却也叫人怀疑不到你头上。”
殷琼华抿口不言,却是一直在笑。
靳寒蝉却是有些无奈,摇了摇头。
“师尊,徒儿想求您一件事。”殷琼华见他心情不错,便将憋了多日的请求说出,“动手之时,徒儿也想同去。”
“哦?”靳寒蝉有些意外地挑挑眉毛,随即淡然点了下头。
“也罢,你也需要历练一番。上次的事情办砸了,苍旻那小子落入敌手。所幸他什么也不知道,不然真可谓是坏了大事。”
“是,师尊。”殷琼华心中喜悦,道了声告退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将手上的东西扔在桌上,一阵扒拉,竟找出一朵小小的,如雪片般干净的白色琼花。花很便宜,是花了几文钱从卖花女手中买来的,她却像对待什么宝贝一样,小心翼翼地用食指抚摸着。忽然间,她像想到了什么一样,捏着花朵跑到梳妆镜前,用嘴叼住糖葫芦,也不管什么吉利不吉利,就这般在发髻上比划着,忽而又甜甜笑了起来。
“混蛋,坏蛋,你不送我花,不给我糖葫芦,我就自己去买!非得要你的不成?”她自言自语,看似气鼓鼓,却眼神甜蜜如痴如醉。
“十年了,终于逮到了你了!居然敢叫我花花,看我不收拾你!”她兀自想着,咬了一口糖葫芦,一路甜到心窝中。
“我嫁人了,当了瑶国的王妃。我也报了仇,继承父业成了将军……可是,我一点都不快活……”她思及此处,眼神黯淡了几分,却又重新亮了起来。
“我知道,师尊恨你当年伤他败他,不过我还是喜欢你。”
“我也知道,你喜欢的是那个武烈将军锦重黎。不过,他快死了,锦国也快完了……”
殷琼华如此想着,眼角弯弯,笑着笑着,留下两行清泪……
***********************************************************
旗军的训练一日比一日非人,诸位军士几乎连造反的力气都没有了,如锦重黎这等下了训练场还能补衣服串门子练书法的人堪当“无双”之称。这些日子他瘦了一些,面部的轮廓渐显冷厉,与锦腾渊更像了几分,易容之时也注意将面部的肤色调黑一些,以免被人看出破绽。
转眼又是小半个月,掐掐日子,武义将军与那钦差大臣约莫快到了。
“末将已令人着手在军中挑选随行护送的军士,不日即可妥当。”云涛如是报告,他这些日子与众人都生疏了不少,就连对锦重黎也以“末将”自称。后者与叶泫露察觉有异,问了他许多次,也没得出个所以然。
“如是辛苦云将军了,可叹我白旗军中也算是有拿得出手的精锐了。”锦重黎莫名其妙遭人“冷落”,几分少年心性作祟,遂也改了称呼,很有些打官腔的意味。
“为免路上耽搁,我们三天内须得启程,毕竟对方乃是钦差,总是不好叫他们等的。”叶泫露道,“他们此次前来未得视察边军之令,不过必要地陈述还需准备一下。不然,万一武义将军代镇国将军问起话来,可就要糟。”
“这事我交代霜降立秋了。”锦重黎颔首,“若无他事,本座决定后日一早启程。毕竟我们初来乍到,也要乘此机会与平州府的诸位官员好好熟络熟络,日后也好便宜行事。”
众人闻言,心中俱是小小鄙视一番——想早些去玩就直说,找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什么?!
“也好!”莫忘尘的眼睛几乎弯成月牙状,“届时我陪你好好逛逛!”
“还有一事,”锦重黎笑笑,道,“此行得离开军营数日,我有些不放心那小家伙,所以打算将他一同带去。”
小家伙,自然指的是旺财小弟。
莫忘尘一脸苦相,不过没有出言反对。叶泫露叹了口气,一副随你怎样的表情。云涛不着痕迹地皱起眉头,道:“若无他事,末将告辞。”
言罢转身出门,动作干脆利索,竟是没有看锦重黎这主将的意思。
“等这件事了,我得找他好好谈谈。”锦重黎微微诧异,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他转过头去,向叶泫露道:“阿酷那家伙呢?今儿一早便不见他人影了。”
“统领去古月城那边探探情况,探子回报说近日那里瑶国奸细活动猖獗。”叶泫露面显忧色,语气不由自主地低沉下去。
“炎国有战贵妃,想必一时出不了什么大乱子。”锦重黎安慰道,“只可惜,听说那三王子琰岑懦弱不堪,不然内有贵妃,外有本国,或能谋得炎主之位也未可知。”
莫忘尘闻言,“扑哧”一笑,乐道:“如今军中事情一堆,你还有这闲工夫去指点他国庙堂?”
锦重黎白他一眼,赌气道:“不说了不说了,干干什么干什么去,我去看看芝麻。”
************************************************
苍旻不是正式军卒,不必每日训练,只是杂役的活计却是不能少干的。这日又轮着他刷马,原本就酸痛不已的身子板儿更是折腾得几乎要散架。
“你这捣蛋鬼,就不能少在外头发野么,也好让爷爷我省些力气。”苍旻一面为芝麻清洗身上的尘土,一面怨声连天。他是北方人,打骨子里有一种爱马的天性,这黑马虽然顽劣暴躁,却神骏无匹,他自然非常喜欢,甚至想着哪天偷偷骑出去遛遛。只是想到会给自家发财哥添麻烦,也只好作罢。
锦重黎来到马厩,正见着自家小弟一板一眼地与芝麻说话,心中颇觉好笑。
芝麻正无精打采,忽然见到主人,兴奋地打了个响鼻,竟是一跃跳出马厩,撒开蹄子直奔而来。锦重黎不躲不闪,一把抱住马脖子,任它的大头在自己怀中乱蹭。
“好家伙,也知道想我。”他拍拍马颈,呵呵乐道。
苍旻闻声回头,此生第一次与露出真实面目的锦重黎打了个照面。
很好看,很年轻的一名男子,看起来还没有二十岁,笑容柔和甚至带些孩子气。
“你……叫李旺财是吧,这些日子多亏你照顾芝麻。”锦重黎装作几分了然的神色,吟吟笑道。
“是的,将军。”苍旻恭敬地低头,眼中一片怨毒,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
锦重黎松开芝麻,向前走了几步。
如今他是真心实意想要拐走这个便宜弟弟,日后必定要向他摊牌,如此还不如尽早利用这个身份与他亲近亲近,赚些感情。
“小兄弟是哪儿人?”他随口问道,孰料却将苍旻惊出了一身冷汗。
“回将军,小的……”苍旻将李发财教给他的又向锦重黎说了一遍,一面小心翼翼控制自己的口音用词。这位年轻的武烈将军不同于别人,长期领兵与瑶国作战,对北方瑶人的口音措辞势必相当清楚,一不小心就会露出马脚。他自己光棍一条,若是事发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可是李发财必定会受自己牵连。虽说那家伙本事不弱身份神秘,或许有什么脱身之计也未可知,可是苍旻就是半点也不愿让他涉险。
“不知小兄弟年方几何?”锦重黎怎会知道苍旻的心思,只是一味地扯些家常。
“小的今年十六。”苍旻垂首答道。
“十六么……你不必拘束,本座也就痴长你两岁,说起来还是一辈人。”锦重黎的语气越发柔和,苍旻心中却越是戒备,心思急转,思索他的来意。
十八岁?那这屠夫狗贼执掌血狱营,杀害自己兄长时岂不是只有十四五岁的年纪?还未成年便如此狠辣,如今又惺惺作态给谁看。
苍旻一面想着,一面偷眼打量着他。孰知那人正含笑注视着自己,发觉自己的小动作,也只是牵牵嘴角,就如同看一个顽皮的小孩子一般,眼角眉梢全是温和的笑意。
苍旻注视着那张英挺而不失秀雅的面容,半晌才发觉自己已然失神。他心中又是恼怒又是尴尬,不由得后退半步,心里头碎碎念着:发财哥比他好看多了,发财哥最好看……忽然又心中一凛——这关发财哥什么事?
骤然,他脑海中灵光一现,竟是想通了全部的关节!
这混账东西,一定是冲着发财哥来的!他打发财哥的主意,所以才来自己的这里踩踩点,摸摸情况!还装出一副体恤下属的鬼样子……我呸!看我说你半句好话!
苍旻咬牙切齿,心中对锦重黎的憎恨真是有增无减,还隐隐带上了几分酸味儿。
可怜锦重黎不知道自己的计划适得其反,见苍旻低头不语还当他是害羞,便适可而止道:“这几日你又是训练又是干活,想必是累了。也罢,过几日我吩咐下去,你与你哥哥随我一同上平州府散散心。”
果然!
苍旻嘴上恭敬谢了,双眼喷火地盯着锦重黎的背影,心中早已是怒浪涛天。
狗贼,你杀我兄长,又打我哥哥的主意,我定与你不死不休!
*******************************************
却说苍旻下了工,缩在屋内等发财哥回家,锦重黎却在将府中处理军务布置日程。
他从前身份特殊地位超然,这等事情自有人挡下忙活,是以真是一点经验也无。不过总算是经常入宫领赏,也随师父接待过劳军使节,打打官腔说说客套话什么的,总还能胜任。
“这确是有些麻烦……我从不上朝,哪里来的官服?便服又是太随便了。”锦重黎屈指敲打着桌面,眉头皱成一团。
官服其实是有的,只不过在锦重黎将它压箱底后,非但折得皱成一团,而且还给老鼠啃了好几个大洞,如今却是连抹布都羞于与之为伍了。
锦国律令规定,除非军务在身或接受军功封赏,将领在受上级官员接见时不得身着甲胄,四品一下不得佩戴兵器,四品以上也只能佩戴装饰性的礼剑礼刀。
“同色礼服亦可。”方才赶回的阿酷风尘仆仆道。
“紫色礼服?”锦重黎想象一番,厌恶地皱起鼻子,“亦是没有。”
“黑色也行。”阿酷眼波一转,忽而笑吟吟道。锦重黎猛然抬头,目光如剑,凌厉至极。
锦国以玄色为尊,只有王室直系才有资格在公共场合穿戴。若是锦重黎一身黑衣跑去赴宴,自是摆出了王族身份。
“紫色……就紫色吧,我且着人去找找。”半晌,锦重黎方才抚额退让道,看起来很是头疼。锦重黎并非不修边幅之人,恰恰相反,在军中他最是讲究穿戴齐整。就如同女人对于锦缎首饰,锦重黎对于军装与各式珍贵甲胄神兵有着超乎寻常的热爱,几近倾家荡产全力搜集,如此一来更是没有闲钱去置办那些中看不中用的锦袍华服。
“这可有些麻烦,幸好我们二人身量相差无几,不如借你几件,包你满意!”阿酷面有得色,邀功似的拉起锦重黎跑进里间,指着其中一堆花团锦簇的紫色长袍,兴高采烈道,“靴子玉带发冠衣服全给备好了!”
锦重黎才看了一眼,就觉得脑袋“嗡”的一响。
“阿酷,你给我弄清楚,本座是去迎接钦差,不是去成亲!”他怒道,“姑娘家都不会穿这么花!”
骚包男果然骚包男,那轻薄柔软的料子,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刺绣,那珠光宝气的装饰……简直就是恶俗之极,赤裸裸的暴发户行径!
对于崇尚简朴的武将来说,再没比一身绫罗绸缎穿金戴银招摇过市更丢脸的了。锦国高官官服无外乎红紫两色,思及一群大老爷们白须老头一身姹紫嫣红的绫罗绸缎凑在一块,锦重黎就不寒而栗。
作孽啊作孽,合该天打雷劈啊……
“我当然知道。”阿酷无所谓地仰起头,恶意笑道:“你爱穿不穿!”言罢,躲过锦重黎的拳头,跳窗而出。
“作弄我很好玩吗?”锦重黎咬牙切齿,一面无可奈何地抓起那华丽得过分的长袍,忽而阴阴一笑,“也罢,当本座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么?本座就改给你看!”
莫忘尘跟进门来,见锦重黎一脸苦大仇深地挥舞着剪刀,心里好笑,坐在一旁静观其变。锦大将军的针线活只能勉强补补衣服,做别的却是有些力不从心了。忙活到天擦黑,将一件好好地衣服折腾得面目全非,还钉上了几块补丁。
“重黎,你看,好端端的刺绣都给你挑烂了!”莫忘尘无奈地审视着锦重黎的“劳动成果”。
“那又如何,总比穿成个花枝招展的暴发户要来得好!”锦重黎争辩道,一面将衣服重新叠起。莫忘尘闻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锦重黎自知失言,脸上有些挂不住,只好别过头去。
“以我之见,不穿最好看。”莫忘尘腻上来,捉住他的手臂。
锦重黎一把拍开他,拿过易容药物把自己涂成李发财,忽然向莫忘尘勾勾手指。莫忘尘含笑凑上来,却被锦重黎楸住衣襟拉到面前,轻轻在嘴唇上啄了一下。
“小娘子,今日又要劳你独守空房了。”锦重黎故意调笑道,“本座真是深感歉疚。”
“不成不成,你可是欠了好多天!”莫忘尘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咱们利滚利算,所以呢……”
他反手抱住锦重黎,挺秀的鼻尖在他颈侧蹭了蹭,嘿嘿笑道:“我可不管什么相公娘子,总之,你今天把债还完了再走!”
……
最后,锦重黎晕头转向晃晃悠悠回了住处,心中直骂那混球不会泅水居然还能闭息如此之久。
方才踏进房门,却被惊了一跳。
“旺财!你……你怎么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