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作者: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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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局


      陈太傅提议提拔太尉的意见被姚冲毫无余地拒绝,华家上位,这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妥协的,犹是现今,永州侯恰有淮州侯支援,又见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他便绝不会吐口让步。凤御煊倒也并不心急,两两相拖,他人得利,淮州救急,也只是迟早。

      凤御煊每每提及此事,目光格外阴鸷,姚冲如同倒勾僵刺,梗在他心中,动与不动都是疼。

      盛夏时节,晌午阳光最盛,我有避汗毛病,夏日里总是恹恹欲睡。遂倚在软榻上翻书,邀月轻扇扇子,风不大,也算凉快。

      “娘娘,那兰妃因为上次用度调减之事颇有微词,私下里可是没少说您的坏话,别看她平日里还算客气,真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也怪她自己平日里德行不好,底下奴婢奴才的,没有不对她怨声载道的。可就算是生出个皇子也不至于牛成这样,还没做上太子呢,何况宫中有五个皇子,轮也轮不到他啊。”

      我俯首阅文,素手拾卷,眼色未有离开纸页,淡淡道:“有妇人该有的妒忌抱怨,便是寻常,也不难对付。但看越是忍气吞声,不动声色的,才最是角色。让她去吧,成不了气候。”

      邀月浅笑,点头道:“就是,就是,看那元妃就知道,还以为多是了不起,不过也就是那般罢了,她逃不出娘娘手心的。”

      我闻言蹙眉,乍然调转眼色,冷然道:“从今以后不准再提及这个人,若是下次再听闻,我决不轻饶。”

      邀月也知我所言何意,面色尴尬,急急道:“奴婢蠢钝,娘娘千万别动气。”见我不响,复又试探道:“娘娘,您确实对大皇子如待亲子一般教养,可奴婢还是觉得心有不安,毕竟……”

      对于怀森的身世,兰宸宫,乃至整个皇宫,很多人都三缄其口闻之色变,无人愿提,抑或说,无人敢提。可这又何尝不是我心中一痛,怀森恋我,异于其他两个子女,仿若至亲血缘,不可分割。可正是如此,方才让我心中难平,结果有二,胜数只存一半。

      目光越过锦册边缘,直直探向窗外,那一池绿荷青莲,生机盎然,随风摇曳,仿若似我不曾安妥的心思,摇摇欲坠,无处安放。

      “这世间,又哪有那么多事,能让我心满意足呢。”

      我呢喃刚过,便闻他人轻语:“蓅姜一定是品了莲青茶,那股清淡香味,我远处便可闻得到。”

      我闻言敛神,淡淡笑意浮在嘴角:“皇上来的正好,邀月留了许多正用冰镇着,味道极好。邀月,快去给皇上呈些上来。”

      邀月应是,朝凤御煊微微一俯:“皇上您先歇着,奴婢这就去呈来。”说着,匆匆掀了帘子,出了去。

      凤御煊脸色略有倦意,习惯用手指按压眉角,看了看我道:“何事让你这般忧心,不妨与我说来听听。”

      我笑笑:“皇上何以见得蓅姜忧心?”

      “这么多年以来,何时是你开怀,何时是你感伤,岂是我分不清楚的?五年,时间不短了。”说罢走上前来,撩摆坐在我身侧,细细看我。

      我侧眼看他:“蓅姜忧心皇上龙体康健。”

      凤御煊冷峻神色,微有缓和:“许绍同你说了?”

      “皇上好生休息才是,切莫操劳过度。”

      “无妨,略有些疲劳,目视模糊而已,无碍。”

      我轻叹,伸手拾过他的手,软语:“为着我与孩子们,你要好生休息着,日后你若在兰宸宫休息,便有我来安排作息。”

      凤御煊看我微微扬起嘴角:“蓅姜怕吗?”

      “怕。”我如是交待,无遮无掩。

      面前人眼色一亮,似乎并无所谓的轻问:“怕何?”

      “怕这世间,连你都要离弃我,舍我而去。”

      他不再响,依旧目光幽深难懂的看着我,我浅笑如常,亦探目对上他直视,感知自己的手被他紧紧握在手中,捏的生疼。

      许绍是我之前允他去御清殿为凤御煊把脉的,一来也是借凤御煊之手提拔许绍,二来,也是希望他身体康健。可近来一年时间,许绍频频与我通报,凤御煊生得劳病,只要熬夜批阅奏章,便会目视模糊不明,头脑眩晕。

      我生怕这一情势为姚冲所知,提早动了心思,便封锁了所有消息,只有我与福来刘东知晓。平日极大部分时间凤御煊都留于兰宸宫,尤其是最近一两年,已不大走动后宫。

      凤御煊并不十分喜欢孩子,从不见他主动去抱,但他十分喜欢长生,蕊心宫日里也常去,看过长生回来之后总与我提及,这种父女情怀,便是连琼儿也不可及。长生之于凤御煊,便仿若她之于我,不必言明,亦溢于言表。

      而此时,凤宜玶一去也有些时日,凤御煊私下里盯紧的人却是姚冲,正如他之前所言,凤宜玶属实是可信者,便是允他知晓内情也依旧遣他率军进驻永州。

      倒是无情胜有情,便是对方背叛,也可让自己真切的看个清楚,再下手之时,不会再有任何顾虑。我于凤宜玶也无百分百把握,江山社稷之诱惑,远不是朱颜知己,抑或是手足情深可比拟,这便是凤御煊盯紧姚冲的关键之一。凤宜玶若是借机反叛,背后必有姚冲为谋。

      而对于凤御煊所处,可信,亦可疑,且绝不姑息。

      盛夏一日傍晚,忽传御清殿入了刺客,凤御煊骤然大怒,特命禁严皇宫。于此,无声无息之间,皇宫进出已然严密甚于往时,皇宫内外,禁军重兵把守,外有父亲领兵,内有凤翌晨御林军与左都统,日夜巡岗,外面人不可轻易进出,里面人亦无法自由来去,犹是凤宫,怕是皇宫里最滴水不漏的一处。

      “娘娘,皇上禁严皇宫,日后巡逻的人更多,连胡大人都忙碌如此,看来皇上的确动了怒呢。”

      刘东将果盘呈上,絮絮叨叨念着:“听内务府的小太监说,现在进出皇宫的手牌很难拿得到,就算是之前一直负责进出宫办事的人,现在想出去一趟也难。据说是皇上特意安排了一些人,有御林军统管的,专门负责运送物资入宫,这么一来,可闲坏了那些小太监们,闲来无事了,下赌斗蟋蟀,日子过的叫一个滋润。”

      我站在窗边,看夕阳西下,霞光如洒,流彩恣意,暮色中九重宫阙安宁,绵延久长,仿若一直隐入天际一般,似乎岁月依旧静好。

      “那刺客捉住了吗?”我未回头,轻声问他。

      “回娘娘,说是就地正法的,脑袋当场给砍了下来,后院那林子里,一滩的血,后来让人用黄土给掩了,没人再敢去那林子闲逛,但看晚上时候,若是不当值,还哪里有人敢到处闲晃,恐是小命难保。”刘东边说边蹙眉,掩不住的嫌弃姿态。

      “那凤宫呢?可有什么动静?”

      “皇上的圣旨,谁人敢多言,何况是宫里入了刺客的,禁严本就是好事呢。”

      我微微一笑,嘴角轻扬,目光融入那一片氤氲的湖光水色之中,便不再做声。

      凤御煊在御清殿忙于政事,我哄睡了三个孩子,便坐在外面临湖凉台纳凉。夜风稍凉,少了白日里的暑意,惬意十分。

      “邀月,去把百宝阁上,我放在最里面的锦盒取来。”

      邀月顿了顿,应是,转身去取。片刻回了来,把盒子交予我手。

      我轻解扣结,扶开盒盖,里面赫然躺着一柄翠色欲滴,雕刻精致的翠玉钗。拿在手中,冰冰凉凉,沁入皮肤,再看那翠色,真似胜于那一池青莲,美得夺目。

      “娘娘,这钗您还是别拿出来了,免得到时候再被皇上看见,可不得了。”邀月忧色,唯恐几年前梧桐苑那一出再次重演。

      我掂掂手中玉钗,心思反复轮转,如今凤御煊若是连凤宜玶都防了,或许之差这临门一脚。便是我有心促成,怕也要顾忌三分。凤宜玶终还是让我犹豫再三,举棋不悔,可不悔又谈何容易。

      “让刘东给胡安带话,我隔日要见到大将军。”

      第二日还不到晌午,父亲便急急来了。遣走旁人,只余我们二人。

      “父亲想必耳目灵通,不知道是否有前线来的消息?”我端坐榻上,细细品茶。

      “蓅姜是指?”

      “宁王此去快两月,便是半点动作没有,这种事情,父亲难道不好奇?”我挑眼看他:“父亲不必再多想些无用之事,姚家自是华家前车之鉴,天下大势,一朝荣,一朝损,一容皆荣,一损皆损。父亲与蓅姜还需要玩些绕圈子的把戏吗?时间可不多了。”

      父亲脸色微微一滞,急急道:“蓅姜这是多想了,如今宫中只有你一人独得盛宠,华家日后都靠你一人,若是有何吩咐,只管开口就是。”

      我微晒:“父亲知道就好,这一次我本是设计推举华翌晨为太尉一职的,想来父亲也是心有欢喜。”

      父亲闻言,连忙点头:“蓅姜此举甚好,这么一来,朝中三分天下,至少有一份是我们华家所有,不惧那姚冲老匹夫横行朝堂上下。”

      我衔笑:“看来父亲明白了。”

      父亲斟酌些许,缓缓道来:“宁王殿下此去,应是带着皇上的圣旨去的,至于私下是否接到皇上的密旨,还不得而知,下面打探的人也没有得到什么风声过。可单看入了永州,宁王却迟迟没有动作,我也是甚觉蹊跷。

      安庭在前线已经拉大战线,若说攻,还有不足,若说防,漏洞百出,薄弱不堪。乌河大将哈苏已然看穿了破绽所在,趁安庭调遣军士逼近淮州边地,先下手为强,将之前被夺的旺林等地,轻而易举,再次纳入自己囊中。

      安庭又折回再去追击争夺,定是徒劳,未固不守本就是兵家大忌。便是蓅姜不找我入宫,这次我也要进宫来,安庭遣兵如此草率,小心中了蛮族声东击西的把戏。”

      轻啜一口温茶,懒懒调过眼色看父亲:“淮州守固了,淮州侯的人如何才可撤出永州?”

      父亲一愣,随即缓过神,怔怔道:“难道是皇上……”

      我撇过目光,看父亲略有惊异的眼,淡淡道:“父亲,你还当皇上是前朝的先皇那般才智?当朝的皇上可是个城府极深,手段高明的人,再想想若是姚冲盛极一时都难免这般下场,华家若是不早早选条明路去走,可还有等到盛极一时的那一日在?”

      “蓅姜的意思是……你可直言,但说无妨,若是为父可帮得上忙,定会全力以赴。”

      我挑眉,笑面如花道:“父亲这般,也不枉我提拔凤翌晨一回,也好让我们华家步步高升,世代荣华了。蓅姜刚好有一事相求,托父亲代劳。容我带一封信送至宁王跟前,只需你知,我知,他知,其他人无需知晓此事。”

      父亲听我言语,略有半刻犹豫,又是前思后想,微抬头,小心问我:“容为父多言,蓅姜还是少于宁王走近,宫中人杂是非多,莫要惹了些小人才是。”

      我闻言,顿觉十分好笑:“便是如裕嫔这般,偷鸡不成反失一把米,不过父亲所言也是个提醒,能走这一步,也非蓅姜愿为,可是到如今,剑走偏锋,也是形势所逼。姚冲怕是已经先走一步了,所以请父亲还要尽快行动,莫要大意。”

      “蓅姜,你的意思是,姚冲动了宁王的主意?”父亲不解,隐约觉得事中藏有蹊跷。

      我侧眼看他,笑意渐隐:“姚冲以为他自己是谁,扶了一朝皇帝上位,还以为自己可随意废立皇帝不成,不过父亲也看到姚冲拥立天子的诸多好处,您自己多想想才是。什么该问,什么该做,什么该说,知道太多,未必是件好事,不是嘛?”

      父亲微微颔首:“蓅姜的信,何时交予我?我亲派属下带往,绝不出错。”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父亲带走便可立即动身,切忌,莫要提起我,宁王亲拆此信,自然知晓什么意思。”

      父亲走后,我便细细思考其中关联,凤宜玶迟迟不肯动手,难道真是姚冲那一计得逞了?若是如此,还真是越来越复杂了。不仅是凤御煊心中难安,便是我也如此。而当初让凤宜玶带着密旨前去永州,到底只是一种试探,抑或者凤御煊心中还有了别的打算?

      傍晚凤御煊来时已经很晚,我虽早早躺下休息,却无半分睡意,房中灯光微弱,摇曳淡薄,人影被扯的很长,映在鸾帐凤帏之上,显得有些萧瑟薄凉。他轻撩起帐帘,侧身探过,唯恐惊我醒来,我转身,伸手环住他腰身:“我还未睡,只等你过来,要不要先喝点安神的茶再歇息?”

      “不必了,蓅姜陪我说说话就是,白日里提神的喝了太多,没有睡意。”凤御煊未躺下,只是倚在床头,伸手揽我肩膀。

      我温顺俯身过去,贴在他胸膛,淡淡问他:“还在为宁王的事忧心?”

      半晌听见他低低答我:“如是现在,可信的人也只有你而已。”

      “难道是姚冲动了手脚?”

      “若不是如此,为何宜玶迟迟还不肯动手,乌河淂缳蛮族之兵已然入了之前的圈套,收回旺林等地,待华安庭调转兵力折回旺林,他们已经行至淮州西处,淮州西面即将告急,淮州侯的人马怕是在永州停不多久了。如此时候,宜玶竟然没有半分举动,若说不是姚冲其中搞鬼,如何做解?”

      “皇上不妨再等等看,姚冲虽然可能知晓淮南王之事,但不排除他借刀杀人这一计,宁王的事情,还需再看看。”

      凤御煊闻言,略为顿了顿:“蓅姜,如若必需,投石问路之人,我心中已然有了人选。”

      他轻言,换我一怔,微微抬了头,恍若烛光下看他那张俊美面容,没有犹豫,没有顾虑,如旧般稀疏平常,仿佛并非多了不起的大事。

      我乍然一笑,他看的愣住,忙问:“蓅姜如何这般笑?”

      我撩目含笑:“蓅姜想问皇上一个邀功的机会,皇上可否赐给蓅姜?”

      凤御煊饶有兴趣的看我:“说来看看是什么机会,得闻你亲口所求之事,少之又少,我还真是好奇。”

      “希望皇上日后将这投石问路之人,交与蓅姜处置。”

      凤御煊幽幽看我:“你要这人也是无用,作何打算?”

      “不为何,只是不希望这种不堪再让你沾染一分,那些今生后世的闲话,让我去终结便是,纷繁言论,蓅姜最是不怕,不愁多出这一分,又有何妨?”

      伸出手,轻抚他眉头深蹙,那一道道皱褶,不是时间带来的沧桑,而是世事留下不可诉的沉重,仿若不能解,不能化,这般带来,也将这般带走。

      我便是多看一眼,也心有余怨,眼前男人就似一颗寒冰玉,包裹在我胸腔之中,无时无刻不透着寒凉。只是不知道,同一时刻,他可曾感到我带给他的暖意,这样的人,这样的心,与我何其相似,又何其讽刺。

      他不语,只是紧紧拥住我,阖眼,浅息,只是微微颤抖的身体,让我知晓他的心意。

      凉夜幽长,别有愁绪,相依素影,摇摇曳曳。或许生来这一世,再不会有一个人,能让我的心这般与他靠近。痛及所痛,哀其所哀,他爱,念他,却也不得不算他。

      每每辗转反侧,每每耳鬓厮磨,多少滋味藏留心间眼底,有道是那句俗话,倾国倾城,只为倾他一人而已。可偏偏心高气傲,不甘不愿,终是舍不得自己感情,以全换半。于是,隐忍,谋算,若是只有那一日,可凤在天,凰随侧,也算功德圆满。

      朝堂之上,关于太尉一职的提选一直风头正劲,以姚冲为首的几人坚决反对华翌晨上位,不过自是有左丞相杨幕与御史大夫沈廷筵支持,势力不至于偏差过大。

      眼看风怀咏已经快到一岁,凤宫之中召见许绍的次数也愈发频繁,可见姚氏拉拢许绍意图明显。闲暇之际,我也时常明目张胆的召见许绍,后宫之中向来最喜无中生有,既然如此,我可借东风如意,何乐而不为?

      “娘娘,您如此公开召见许太医,不怕日后皇后知晓内情?现下撕破脸皮可不算好。”

      我笑笑,看看刘东:“我就是要让她知道,我公开与她争许绍,人的思维都是如此,直觉上公开于世的事情便不好再隐藏,可偏偏事与愿违,我若是再做的热闹一些,他们什么怀疑都不会有了。”

      刘东还是有些担心,点了点头道:“对了娘娘,宁王过些日子就要入京了,大将军托奴才带话给娘娘,问娘娘还有什么指示没有。”

      “没有,让那人把信交给御史大夫沈大人吧,其他的,我们就静观其变。”

      “奴才遵旨。”

      又是一年飘雪时,那一对双生龙凤已经开始学步了,三个孩子都还不大,一整日带下来着实累人。尤其怀森,更是淘气,偶尔待他简单学习,也不认真,我便开始认真考虑将孩子交由太傅亲自教养。

      怀森与怀咏差距并不大,若是怀咏康健聪慧,怕是怀森也未必有这个机遇,而如今怀咏先天残足,我儿自是长子为先。遂孩子还不足五岁,我便将他托付淑妃祖父,太傅陈秉常。

      此人虽然朝中并无轻重,如是被姚冲架空了位置,不过的确是学贯古今,博览群书之人,我欲将怀森按储君教养,只等他日立储,万事俱备。

      怀森十分不愿去书房读书,每每见到我就抱着腿,耍赖哭闹就是不肯进门:“母妃,母妃,森儿要跟母妃在一起,不要去书房。”

      “森儿乖,你如果是母妃的好皇儿,就一定要好好读书,母妃和父皇才会更喜欢你。”

      “我要跟母妃在一起,我不要去书房。”

      “怀森不乖,母妃真的不喜欢你了。”

      “我不要跟母妃分开,我要跟母妃一起去书房。”孩子越说越委屈,转眼红了眼圈,两只小手死死拉住我袄袍,并不打算放手。

      “宸妃娘娘,您看皇子是不是还小,要不……”陈秉常也十分为难。

      “不必,大皇子已经五岁了,该到读书的年纪,只是万事开头难,太傅多操劳了。”

      “宸妃娘娘言重了。”

      我哄了半日,怀森还是不肯听话,最后只得跟着他入了书房,我在一边品茶,他坐在一边听陈太傅讲书识字。兰妃之子怀徽据闻也在不久之前招了大学士入宫教书,后宫纷争,无子则女争,有子则母争,怀咏先天不健全,便注定他身后留了一干乱事四起,断不能太平。

      平日里我去御清殿的次数较多,每日都有补品送去,帮他养身安神。但自从怀森读书开始,边让刘东代为走这一遭。这日我正陪着怀森听课,书房的门忽地被推开,我一怔,以为是刘东,抬眼一看,竟是福来。

      虽说是冬日冷寒,冰天雪地,却见他湿了鬓发,一脸焦急,连门都未敲,就这般横冲进来,口中断断续续唤着:“娘娘,娘娘……”

      我心知应是出了大事,轻轻将茶碗放在桌上,调转眼色:“福公公若有急事,与本宫出去说话。”
      我刚抬身,怀森的小手复又捉住我衣襟,蹙了眉角,轻轻抻了抻,小声喊我:“母妃……”

      我微微一叹:“罢了,陈太傅送皇子先回去吧,本宫有事,有劳太傅。”

      怀森依旧不依,非要与我一道而行,便是陈太傅也颇为为难,不可说,不可扯,无济于事。正在此时,刘东匆匆赶回,手里还拎着走时带去的食笼,应是刚刚折回的,一见外面候着福来,拜了一礼,急急推门而入,疾步到我耳边碎碎而语。

      “把皇子带回去,让清荷照看他,本宫有些事与福公公走一遭,你们先回去。”刘东也知事出不小,不管怀森哭闹,连哄再拉,总算把孩子带走了。

      等到人去楼空,我才开口问他:“福公公这是怎么了?这般焦急,有话慢说。”

      福来急急道:“娘娘,皇上接到御史大夫沈大人的一纸密书,将刚到京郊的宁王殿下困在京郊,不得进城。娘娘快去看看皇上,正怒火冲天,无人敢劝。”

      “哦?围了宁王?为何?公公可否猜到些许?”

      “奴才怀疑,怀疑是沈大人密信所致,就怕是无理是非,若是论及重罪,宁王殿下这一次可是大大的不妙。犹是之前永州之行,未动一兵一卒,皇上始终心中耿耿,奴才实在是担心……”福来边说边叹气,面色焦灼,失了主心骨一般慌乱。

      我淡淡笑过:“若是本宫所猜不错,公公是担心,这一次宁王之事,恐会牵及淮南王?”

      福来闻言,乍然抬头,面色梗了梗,终是点头:“宸妃娘娘若是肯多劝劝皇上,一定会扭转乾坤,如今,能在皇上面前说些有分量话的人,唯有娘娘您而已。”

      我再看他一眼,提身而行,轻声道:“皇上脾气,公公岂能不知,如是真真下了决定,谁人能改?不过……”

      福来心知下文才是重点,连忙问:“请娘娘赐教。”

      我转过脸:“如此才好,公公也不希望姚冲借后宫隐秘大做文章,掀起风波动荡吧,若是皇上肯先下手为强,倒是保全大局,反将对方一局。”

      “可毕竟……”

      “这世间,再没有什么比皇上的江山社稷安稳,百姓安居乐业更重要的,谁欲挡在前面,必是严惩不贷,格杀勿论。”

      福来定定看我,似乎被我一番言辞惊到,竟半晌不曾言语,我笑容依旧粲如春华,一字一句道:“淮南王这一次必被备牵连其中,若是想让他逃出这一局,怕是回天乏术。不过若只有保命的话,未必是难事。如今宫中朝野也并不太平,皇上日日忧心,公公也是知晓,相信公公始终是皇上身侧最忠实之人,孰轻孰重,孰是孰非,相信公公一定心知肚明。

      也莫要太顾过往旧事,让皇上心生间隙,到时候可真是得不偿失。得之难,失则易,以皇上这般性情,福公公自是知道本宫这话说的对否。”

      福来连连点头,已是满头大汗,喃喃自语:“娘娘所言极是,提点极是,奴才受教。”

      “无妨,本宫也知道福公公确是个可托付之人,放心,若是有说话的空当,本宫自然尽量保住淮南王一命,让公公这心愿了了。就算真的无能为力,也绝不会让皇上的一双手染这些不堪,公公不必担心。”

      “谢娘娘,娘娘大恩,奴才没齿难忘,他日娘娘若有所取,奴才自当竭尽全力相帮。”

      待走到御清殿院子,才见外面站了许多朝臣,个个面色皱紧,肃穆不已。见来人是我,也只是恭顺一拜,道声:“宸妃娘娘千福。”

      我微微一笑,提起裙摆准备步上台阶。忽闻身后清楚一道声色:“娘娘留步,此时并非娘娘可入之时,皇上与丞相大臣正在商议大事,娘娘还是稍后再入。”

      我扭头,见丞相少史姚丰站在我身后不远处,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不屑倨傲表情,一如上次一般,不曾学乖。

      “哦?实属皇上所言,不得他人入内?”我侧头轻问。

      “皇上并未交待,只是……”

      “只是如何?少史大人多次阻拦本宫入殿,既不是得了皇上旨意,也不是秉公办事,那究竟是何用意?”我冷冷打断他言语,笑意极浅:“福公公寻自本宫,说是皇上眩晕之症复发,本宫向来亲自给皇上煎药,服侍皇上按时服下,难道少史不允?还是日后皇上服药,也要问过你少史大人方才可用药?若是如此本宫这就调转头回去,可若是皇上龙体欠安,有个三长两短,本宫自是饶不过你。”

      姚丰被我说的顿时词穷,任是再理所应当的理由,也抵不过皇上康健重要,连福来也站在我身后,提着食笼,谅他也不敢上前翻看,即便心中不甘,也只得暗暗忍下。

      “如何?少史大人若是一力承担,本宫这就掉头回去”

      见他梗在当初,半晌不曾出声,我冷晒,从他身边侧身而过,淡淡道:“螳臂当车,不自量力,少史真是不够聪明。”

      “没有朕的旨意,不准放宁王与其兵士进京,暂留守京郊,其他事宜,稍后再议。”

      “皇上,您这是……”

      我恰到好处,推门而入,接过福来手上的食笼,含笑道:“皇上,臣妾听闻您劳病复发,赶着送来药汤,趁着还热,先喝下休息一会儿吧。”

      见我踱步上前,姚冲不漏痕迹上前一步,站在我身前,一双眼微光一闪,笑眯眯看我:“虽说娘娘是为了皇上龙体康健着想,可随意进出御清殿也不合体统,倒不如让福公公亲自侍候,似乎更方便一些。”

      我衔笑:“谁说本宫随意进出?本宫是被福公公请来的。而皇上突犯旧疾,倒是姚相先退出去,让皇上服药休息才是。那请姚相移步外厅候着,本宫要服侍皇上服药了,请吧。”

      姚冲不允,不退一步,张嘴便道:“可微臣还有……”

      我亦不示弱,撩眼直视他:“大人,药凉了。”

      姚冲一怔,同样展目与我直视,嘴角隐忍欲颤,终是无话可说,拂袖而去。

      “皇上服药吧,福公公你去呈些暖茶过来。”待福来也离去,大殿一片寂静,此时天色正好,光束如炬,探入窗格,被分成无数细路,倾斜射入房间,照在他面前,衬得那一身金黄色愈发刺眼灼目。

      “蓅姜能来,可是为了宜玶之事?”凤御煊声音很沉,冷冷清清。

      “若是蓅姜猜测不错,皇上应是得到确着消息,且不利于宁王殿下。”我轻轻一笑,心中存了定数,看来早先交给沈廷筵的那一封信,已经无误递与凤御煊面前。

      “蓅姜果然聪慧。”

      我踱步上前,将食笼放在案上,小心翼翼拿出保温瓷杯,若不经意道:“但看姚相那般咄咄逼人,可见已是心虚,能猜得出,又岂是难事?”

      再打开保温瓷杯的厚盖,将其中温热药汤端出,恭顺呈于凤御煊面前,挑眉含笑:“姚相步步紧逼,说明泄露时机并不合适,可对于皇上来说,却是大好时机,蓅姜觉得,皇上如此,也并非单单怀疑宁王殿下清白,应是借尸还魂的一招,蓅姜可是猜对了的?”

      凤御煊探手接杯,面上微微带笑:“那姚冲可会乖乖入瓮?”

      “皇上可信宁王?”我不答反问。

      但闻眼前人,幽幽叹息:“若不是宜玶原路折回,自行回京,我也不会如此所为。生在皇族之家,永远难保龙椅之位,无人觊觎,偏是生出淮南王那一段丑事,如今之下,便是宜玶无意,我亦不能不防。”

      刚刚服侍凤御煊喝完药汤,许绍竟也来了,我不禁觉得好笑,这姚冲的确是见缝插针的好手。
      “皇上劳疾犯了,头昏脑胀,已经喝了药汤,似乎需要好好休息,许太医再去看看皇上脉象吧。”许绍懂得我意思,上前把脉。

      许绍走后,御清殿的大门未曾再开,宁王之事,便如此搁置。

      若是我猜不错,凤御煊这次便是用宁王牵扯出淮南王与永州侯谋逆一事,既然宁王逃不出这一局,咬出姚冲也非难事,只是我还不曾得到确切消息,那姚冲是否真的曾暗自劝说过凤宜玶,还不得而知。

      而当初他又为何迟迟不肯动手,背后故事,想必并不简单。既然不简单,又为何见到我密信之时,选择原路折回,似乎凤宜玶也不是真的没有动过心思。

      凤宜玶的事情最终是交由沈廷筵调查,姚冲自是不愿放弃这个机会,私下请沈廷筵过府相聚数次。那沈廷筵也是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精主,太极打得极好,不枉我提点多次,总能心领神会。

      姚冲私下见过凤宜玶之事也是由他而知,看来姚冲心中也有了打算,这一次凤御煊那凤宜玶开刀,他不慌才怪。

      初秋时节,皇后召集后宫嫔妃凤宫赏莲,连皇子公主也在应邀之列。待我带着三个子女去时,人已到齐。凤宫也有莲池,比不得兰宸宫的宽广茂密,却也可一看。

      便是连怀君与琼儿都满一岁,凤怀咏早已到了走路的年纪,只见旁边奴才一直将他抱在怀中,很安静的孩子,长相十分清秀漂亮。孩子当中,属长生最大,已经五岁,怀森与怀徽也已经四岁,其余孩子都还小。

      “开看看我们五皇子,长得真是漂亮,这眉眼只之间,都是皇上影子。”兰妃逗弄怀君,笑的不怀好意。说着转过头,看着我身边的怀森。

      “啧啧,怀森就差了一点,还是像母亲多一点呢。再看琼儿,也不比长生更像妹妹你。”

      我摸摸怀森脑袋,牵起他的小手,望向兰妃,笑笑:“姐姐说的极是,不管皇子还是公主,不管是像极了皇上,还是像极了本宫,都是本宫膝下子女,而子女一多,总有不同,像谁又何妨?说起来怀徽像姐姐多一些,姐姐膝下这一子,真是生得极好。”

      兰妃闻言,面色一滞,讪讪道:“妹妹真会说话。”

      “妹妹甚得盛宠,膝下子女实属宫中最多,真让人羡慕不是。”淑妃上前,半笑半含。

      “可不,妹妹的确是受宠,那淑妃你何时也为皇上添个一儿半女,也享享子绕膝下的天伦之乐啊。”

      “我恐怕是没有这福气了,就看姐姐这多福之人,一定还能再为皇家开枝散叶了。”淑妃这一句说的兰妃更是面色如土。

      说来兰妃应是最不受宠的一个,一来因为其父身居兵部尚书,却是以姚冲马首是瞻。二来,此人浮躁善妒,偏偏还是喜形于色,凤御煊不宠,本是自然。而她的确幸运,能怀得上皇嗣,已是用尽了这一世的好运了。

      “走吧,莫让皇后娘娘等久了,我们过去赏莲吧,开席了。”我带着怀森先行,其他人跟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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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年底忙到死,一周最多更新两次,如果我疯了,或许大家会看到第三更---胡言乱语ing。
    更新不勤,身不由己,望大家谅解,拜谢~~~
    文已经开始收口了,争取早日完结,谢谢亲们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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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雾重重,连环阴谋,困兽犹斗中的爱情何处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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