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

作者: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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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双生


      随着怀孕月份的增加,身子愈发感到不舒服,下腹沉入坠石,食欲极差,偶尔还有胃痛恶心,便是春日天气正好的时分,也会感到莫名的骨痛感。

      头昏目眩,昏昏欲睡的时候更多,白日里,连看书稍久都觉困难,只能不时吃些流质食物,多加休息。

      才过正午,我倚在榻上看书,乍然觉得腹间急急传来一股刺痛,间隔时久,持续时间也不算长。我略有些不安,心知自己身子羸弱,唯恐这一胎再生出差池。遂怀孕之后,一直注重修养,只求平安诞下子女,方能安心。

      “娘娘,娘娘,皇后娘娘临盆了。”刘东一路疾走,珠帘撩得轻脆作响,鸦色鬓发,可见濡湿,容色十分急迫。

      我略有蹙眉,伸手扶了隆起腹部,侧眼看他:“临盆?怎会如此,现下还不满九月足,未到产期。”

      刘东赶紧上前,贴近我道:“据说惊动了整个太医院的,连院使都亲自前往。奴才也是耳闻,说是皇后娘娘一早起床之时便腹痛不止,还见了红,虽不至血崩,却也未有止住之势,似乎胎儿情况并不乐观,听说是要下针引胎。”

      刘东尖声细气,朝我眨了眨眼:“娘娘,皇后这一胎,可不妙,与我们来说,真是大大的好事。”

      感知腹间疼痛渐慢,似乎愈发消浅,我掉过眼神看他:“此言差矣,皇后这一胎,要生得顺利才好,要有事,也要等过这段时间再说。不然,围着他团团转的这么多人,岂不是白费了力气,白布了局?等皇后生产过后,找许绍来把脉,我感觉不太舒服。”

      刘东闻言紧张:“娘娘这是怎么了?如何不舒服了?要不现在去招许太医过来吧,凤宫那里人手够多。”

      我不在意,扶着他胳膊起身,往床边走:“罢了,不跟着凑这热闹了,我先睡会。”

      这一夜过去,许绍未至,连凤御煊也没过来,待我起床之后,刘东方才进了门,恭敬道:“娘娘,今日早些时候,凤宫传出消息,皇后娘娘诞下皇三子,皇上和太医他们都留在凤宫,还没来得及过来,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差池。而且传说许太医治救有功,被皇上当场赐封院判,娘娘,您说这蹊跷不蹊跷,怎么就让许太医借风上位,哪来这么容易啊。”

      我浅笑:“果然是个男胎,难怪当初姚冲那般得意忘形,肆无忌惮,原是早已胸有成竹,后继有人了。不过也好,这后宫之中,诞下公主的确无足轻重,诞下皇子才是正经。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存于皇族之中,本就是生死之争,能生下来,却未必就能活得下去。至于那个许绍,我自有办法。”

      “娘娘所言极是。”刘东附和。

      “娘娘,许太医正在门外候着,您要召见吗?”

      “准见。”

      片刻,许绍掀帘而入,一张清俊面容,有些苍白黯淡,似乎一夜未阖眼,倦极。

      “娘娘,微臣来迟,请娘娘降罪。”说着赶紧放下药箱,走到我床前端坐一边,伸手为我把脉,

      片刻,抬了头:“娘娘自觉得如何?可有什么不适之症?”

      我懒懒睁眼,撩眼看他:“本宫感到时常心悸气短,食欲不振,天气好时也会骨痛,便是睡得饱,还是头昏目眩,昏昏欲睡,昨日更是隐约腹部疼痛。”

      许绍莞尔,笑容如薄光,更添面容生色几分:“若是微臣把得不错,娘娘这一胎,或是双生。”
      我一怔:“双生?”

      许绍点头:“娘娘现下怀孕五月有余,肚腹鼓宽有异于常态,面色瓷白单薄,脉动往来流利,应指圆滑,如珠滚玉盘之状,脉跳滑而有力,似乎连跳不消,并不似单生那般浅弱,遂臣斗胆猜测,娘娘这一胎,应是双生不错。”

      “奴才恭喜娘娘。”刘东闻言,忙跪在我脚边恭贺。

      许绍顿了顿接言道:“不过,娘娘日后应更加小心,娘娘身子本就娇弱单薄,若是单生,也辛苦不堪,何况是双生,艰辛困苦自然是加倍的。而按多数孕产规律说来,双生因孕妇承担艰难,遂通常都会太不足月落生,若是娘娘已怀满五月余,便也距临盆更近一些。”

      “本宫所怀双生,临盆之日提早算作寻常,可皇后娘娘本是单生,缘何也提早月余,难道是势不所容?”我含笑,撩眼看过许绍,轻声问他。

      许绍微微颔首:“回娘娘,皇后娘娘血漏之症并发,皇三子虽天生不足,却不得不提早落生,如若不针灸引产,恐怕会一尸两命。”

      “哦?天生不足?如何的天生不足?就似大公主那般天生不足?”

      “皇三子他……”许绍微顿,转目看了看身旁刘东,有所吞吐。

      “但说无妨,刘东是自己人。”

      “皇三子天生病足,外翻畸态,恐怕日后,行走会有困难。”

      我心一定:“这等事体,皇后姚相,也该隐蔽行事,焉能让他人过目,你又是如何知晓?”

      “皇后血漏之症甚重,是继续服药静养直至果熟蒂落,亦或者果断利落引胎保命,他也并无把握,实不敢自作主张,遂招了太医院众多太医前去相商。

      可皇后的症状随临盆已近,却越发严重,如若冒险拖等,只怕终是大小难保,最终决定下针引胎。而太医院之中,掌有此技的就属刘太医与微臣,当时下针之时,微臣亦在跟前,才有所见。”

      我微微点头,闻言软语:“那试问许太医,皇三子的病足,究竟是天生不足,亦或是后天可治?太医心中可有把握?”

      许绍顿了顿,略有所思:“皇三子的病足理应天生,可后天治愈的可能也非完全没有,这要等皇子年稍长些时候,下针治疗才能所知。”

      我笑笑:“后宫之中,无人不知,许太医是蕊心宫的人,让你去引胎,治愈皇子隐疾,似乎说不过去,就不怕容妃暗中有所动,坏了他们大事?

      姚相也罢,皇后也罢,皆不是心思浅薄之人,但凡本宫能所想到的,他们又焉能想不到?难道是看着蕊心宫已是日无人出,夜无人入,打算挖了墙角?院判一职可是姚相当面的赞不绝口,替你所求,遂皇上才允?”

      许绍面色一滞,点头应是。

      我轻叹出口,支身而坐,不住盯着许绍那双清澈的眼,丝毫不躲避:“许绍,朝堂之事,不必本宫多说,乌河淂缳一事,想必身居太医院的许太医也知晓几分,与姚家走的太近,未必好事,到时候再被反咬一口,滋味可不好受。

      远的不说,便说吉嫔,卸磨杀驴之举,实在是冤,啧啧。再说本宫长女长生,从头到尾,清清楚楚,许太医可否忘记旧事了?”

      许绍闻言惶恐,脸色煞白,撩摆而跪:“娘娘言重了,许绍断不能忘大公主之事。”

      我伸手,探上他手臂,男子暖热体温,霎时染上我冰冷指尖,热流轻缓漫过我皮肤,轻轻扯过,略略探身,凝目相视,锐而冰冷,一字一句道:“本宫与皇后,此生势不两立,许绍聪慧,应好自为之才是。”

      “微臣心中了然,还请娘娘放心才是。”许绍头不能抬,身形微微颤动。

      我撩笑,乍然松了手上力道,他得空,微有趔趄,连忙倒退一步,方才稳住身体,只见俊挺秀鼻,渗出细汗一层。

      “本宫得势之日,太医院便是你许绍囊中物之时,若是有人意欲与本宫为敌,挡路碍事,也别怪本宫是心狠手辣,不留情面。对了,顺便说一句,当年那些事,皇上也是心知肚明,本宫这般说,许太医可是懂了?”

      “微臣懂得。”

      “懂得便退下吧。”

      我怀双生子的消息并未传开,一来我在等平反乌河淂缳的结果,二来,皇后诞下病足畸态的皇三子,宫中不会相安无事,风平浪静。但看姚冲反应,也知他暗算几何。

      我也曾细细思索前因后果,当初福来提及凤御煊企图利用淮南王筹谋造反一事,牵带姚冲与永州侯入套,意欲全盘歼灭,可偏偏后宫隐秘又揭出另一段不可为之。

      凤御煊便是得知淮南王就是其生父,也未必能让他高抬贵手,一如他之前所言,未曾得知真相之前,他亦能弑父杀兄,便是如今得知那人特别身份,也无法使他改变心意。

      于凤御煊而言,他的人生,没有父母,没有温情,只有无尽的逃脱,从遗弃与背叛中逃脱,从纠葛耻辱中逃脱,就似急于寻找出口那一丝亮光,已不再是慌不择路,而是心灰意冷,冷酷无情。

      若是如此,淮南王将再次背负谋划造反之罪,姚冲将会如何,永州侯会如何,如是一场热闹纷呈的好戏,岂能错过?

      又是一月时光,我已大腹便便,行动略有困难,便是连凤御煊见了也要惊异,每每见到,总是问我:“我这一子如何生得这般健壮,照比当初怀长生之时,大了许多,就是难为他娘了。”

      我浅笑:“皇上知道蓅姜这一胎是男儿?若还是女儿,岂不是让皇上失望了?”

      凤御煊倒也不在意,圈我于怀,反手环住我硕大肚腹,贴我耳边道:“生有如此母亲,怎么不养不出出色的子女?便是不是皇子,再给长生添个妹妹,怕也是本朝最美丽聪慧的公主了。”

      我软笑,微微侧头看他:“皇三子生来身子孱弱,便是满了月,也一直未曾让后宫姐妹前去看望,蓅姜早先打制好的金质长命锁,至今还躺在抽屉之中呢,不知何时才能送出。”

      “相信以蓅姜的心智,怀咏的问题出在何处,你应该心知肚明。”

      “就算怀咏属先天不足,羸弱不堪,也定可后天修复,皇上不必急于一时。就如长生那般,年长些或许就好转了。只不过,现下比皇上还要着急的便是姚相吧,动作可不会少,皇上可要小心才是。”

      “永州侯告急快报真如蓅姜之前所言,快要淹没御清殿,姚冲纠结几名要臣,上书无数,无外乎便是发兵支援,义正言辞,据理力争。看来拖延是再无法可为,或者真如蓅姜之前所言,准备派宜玶前往?”

      我笑靥如花,睨他:“皇上觉得宁王前往可合适?”

      凤御煊不答反问:“蓅姜猜姚冲可有拉拢宜玶这一举?”

      “狗急跳墙,皇上不得不防。”

      嘴角一丝冷意浮现,只闻他淡淡问我:“蓅姜愿赌?”

      我不慌不忙,反问他:“皇上若允,此举亦是一场豪赌,不过似乎皇上心中仍有犹疑。此计需慎重而行,若想真真引姚冲与永州侯暗结谋逆现行,便不得不舍宁王,可若是宁王忠贞不渝,立场坚定,也不失为真戏假作,足以让那些人信以为真。只是,宁王若知真相,是否会影响皇上与他的兄友弟恭,皇上心中可有担当?”

      “江山社稷,兼顾难全,当初杀兄弑父,如今,也欲让宜玶为局,淮南王为引,为了我的春秋大业,这般血肉亲情,悬秘真假,甚至究竟谁才是我生父,这从不是我顾忌,我亦舍得了任何,如此,蓅姜可觉得我冷酷无情?”

      男人凤眸冷色,深彻幽深,仿佛可深深探入其中,却始终望不到底。凤御煊的确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可追究这一路走来,又有谁,能给他可依可靠?若得取只是空谈,那么付出亦只是镜花雪月,幻幻之物。

      “世人无所给予,你亦无所顾忌,蓅姜清楚,皇上本是愿与宁王袒露,也算是给宁王一次机会,只要他忠贞不渝,皇上还是愿意保住他的,于此说来,你心中,还有一丝温暖。”

      “我的人生,最信之人,除了宜玶,便是你。”

      待到九月荷败,满池摇曳莲蓬之时,我在兰宸宫诞下我的第二胎,两天两夜的痛苦翻覆,终是诞下一双康健子女。生产之痛,只有经历的人才能感受,仿若触及死亡边缘,总是在死去活来之际,依旧保持一颗清醒的心,原来,从没有这么一种舍得,会让人如此心甘情愿。

      一双子女健康而美丽,倒是让凤御煊既开心又惊喜,双生子本就少见,而不小一部分产妇都会面临难产状况,我生产之时,也是靠产婆剪开产道口,方才可诞下一子一女。

      结果产后第二日便开始持续发热,便是许绍的下的方子也不管见效。发热之后,又带起坐蓐期的热肺咳,日夜无息,总是喉头发痒,到最后,只要弱弱轻咳,也会胸腔内部疼痛不堪。

      两个襁褓中的婴孩倒也无谓,三岁的怀森不好安抚,整日闹着要母妃,我又生怕传染给孩子,便只能听他哭声,心乱如麻。

      坐蓐期热肺咳是要命的病症,我足足养了三月方才能下床。身子的透支与病痛,让我极易疲倦。凤御煊日日都来,政事缠身,不比我轻松,犹是这段时间,曾有派往永州韩城少量骑兵支援,可仍旧势无进展。

      永州侯郑栓似乎主意早定,只愿遣出五万兵士之后,便不再动一兵一卒,封封急报,无外乎都是请求朝廷支援,姚冲亦是不罢不休。而我遣出胡安在宫外盯住姚冲,倒看他何时准备走一遭宁王府,抓他现行。

      姚冲也不是一般狡诈,凤御煊一日未曾解决兵急,他一日不愿走出最后一招险棋。若是我猜测,凤御煊身世,姚冲绝对知晓,他至于迟迟不肯出手,想必也在考虑皇三子的病足,是否会为他日立储君之障碍。

      朝堂之中,若是皇帝被废,那能登上大殿之人,便应是皇帝之子-储君。凤御煊未曾立过太子,如若日后于姚冲撕破脸皮,姚冲可立之人除了后宫之中三名年幼皇子,便是现今仍旧效力朝廷的宁王。皇子尚小,幼主需扶持,而若是扶宁王上位,皇三子日后成人之时,也未必就能夺回皇位。

      姚冲想拉拢宁王,静成皇后与淮南王的秘史便不可轻易诉之于口,除非皇三子怀咏再无即位可能。这也是姚冲迟迟不肯出手的原因之一,凤御煊一日不表明态度,他一日不会放弃替皇三子怀咏争夺储君的野心。

      便是孩子还小也无妨,历史上不乏幼主登基,只不过扶持幼主的摄政之人,抑或者辅政朝臣,一旦权倾朝野,即便幼主长大,也很难将其掌控鼓掌之中,遂亲政之路亦是艰难而漫长,所以真正走到这一步也是姚冲万不得已之时。而我不做被动之举,总要先于他出手,未雨绸缪。

      哥哥已去边地几月,凤云深独自一人在驸马府待养独子,我便时常招她进宫闲聊。孩子已有两岁,相貌十分近似哥哥,名字还是当初哥哥进宫问我起的,换名泽清。

      坐蓐这三月凤云深生怕扰我静养,进宫次数少了许多,待我稍有好转,便再次招她进宫,这次是邀她与宁王一道入宫。

      因为凤云深嫁出皇宫,我能见到凤宜玶的次数少了许多,偶尔在花园中见到,来回眼神交错,从前认识的那个温润淡薄男子如旧,我含笑,他亦云淡风轻,只不过次次如此,先调转目光的那人一定不是他。

      与凤云深小谈半晌,华泽清调皮可爱,妇人幸福神色显然而见,我略有羡慕,安稳易得,权势易得,连满足亦可自欺欺人,唯独幸福,真真假假,清楚分明。

      与凤宜玶一见,确实有与凤御煊提及过,裕嫔一案,牵连他在其中,时至今日,我仍旧认为,凤御煊在渟荫殿中选择听信我那些托借言辞,不过是给彼此台阶可下,或是因为对象是我,或是因为涉及到凤宜玶。

      而后宫之中,口舌言传,无中生有,吃一堑便长一智。

      凤云深未曾离去,我便抓紧她如内间看双生子的时光,与凤宜玶私下说上几句。

      凤宜玶的反应比我想象中更安静,只是淡淡看我,轻声问:“蓅姜以为,我知晓这一切会如何?”

      “宁王乃智者,智者必有智行,无需蓅姜多言多语。”

      凤宜玶是个精明之人,我能将这一番后宫悬秘诉之于口,背后自然有撑腰之人,这到底是谁的主意并无多大重要,而这到底是背后谁的意思,想来他也知晓的清楚。

      凤御煊也在赌,赌凤宜玶归顺胜于他背叛,而此等草木皆兵之时,还有谁比他更能让凤御煊放心占领韩城,挟制永州侯,且名正言顺?唯有凤宜玶一人。

      而至那次不痛不痒的小规模遣派之后,凤御煊又突然没了消息,姚冲之徒急不可耐,而从永州传来急报,日日都有。眼见乌河淂缳联军将边地城池一座座占领,永州侯郑栓也是如坐针毡,却依旧不肯出兵抵抗,于是姚冲再次纠结朝中几名重臣,竟久处于御清殿,扬言皇上若是不发兵,便不肯离去,这一闹,后宫难安。

      珠帘轻响,未见其人,那股熟悉的药汤味道已然入了我的鼻,浅步细碎,刘东端着药碗,急冲冲走进来:“娘娘,药煎好了,还热着,您赶紧喝了吧。”

      苦口却非良药,日日服用,效果也未十分见效,总是不再渐差便是。我接过药碗,微微蹙眉,屏住呼吸,几口吞咽,苦涩药香充斥于口中,呛得鼻子发酸,轻微作呕。

      “娘娘,今儿姚相还未曾离去,已是第二日了,连着那几名大人也一并,跪在御清殿前,似乎没打算退下去。”

      我咽下最后一口,连忙拈起一颗腌果,放入口中:“何太尉也在其中吧?”

      “娘娘妙猜,那何太尉的确身处其中,谁不知道他是与姚相同出同入,颇为交好呢。”

      我不屑,轻哼:“愚蠢之人,枉为重臣,皇上如今之意,瞄的就是他,到时候看那姚相是保己,还是顾人。”

      刘东略有不懂:“皇上难道想动太尉大人?”

      我撩过眼,微微一笑:“皇上是借何太尉,逼姚相现行,要动他的人,却不是皇上,而是我。去看着,也就这一两日,皇上会下诏,早先帮我送一封书信出宫,定要亲手交到父亲手中便是,无需他人从中代劳,你下午便去,别耽搁时辰。”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办妥。”

      姚家要除,我便还要依着当初凤御煊的打算,扶植华家,这本也对我有利。所谓独木不成林,华韶嫄,华瑞莹失势,父亲这一面也只有服从的份,刚好为我所用。

      若是这一次凤御煊盯准何太尉下手,这位置迟早要空,选他不如选己,我心头一转,一个人浮上心头。

      还未到暮云四合之时,凤御煊便早早过来,我见他悠哉,逗逗孩子,或是安稳坐在榻上看书品茶,哪里有半分急迫之色。

      我知他意思,也不多问,偶尔与他小谈。晚膳还未用完,便听门外一阵吵嚷之声,接着是福来急急挪身而入,面色慌张:“皇上,门外姚相和几位大臣过了来,这就要进来面圣,您看……”

      话还未说完,几人掀了帘子,发出杂乱而清脆声响,疾步入内,打头的正是姚冲。身后跟着其子,丞相少史姚丰,太尉何超,兵部尚书,侍郎,中郎将等共六七人之多。

      “皇上,边地战急,永州要地,急等皇上调兵遣将,请皇上定夺。”一行人随之附和,跪的整齐。

      “姚冲,你竟追到宸妃宫中,是否若是朕不允你,你便打定不罢不休,抵死纠缠?”凤御煊倒也不怒,云淡风轻反问。

      “国事为先,老臣冒死也要求得皇上同意,救急永州。”

      “哦,朝中储军,不可全遣,远没有那般实力,而其他要塞关卡更是不可缺兵少将,难以调离,朕也是权衡思考,不得好法。倒不如下诏与永州侯郑栓,先且派兵支撑,待朕调兵得空,再遣去永州便是。”凤御煊微微挑眉,轻瞟我一眼,微微带笑。

      永州侯郑栓藏兵数十万,暗查可确,凤御煊盯他已久,摸得自然清楚十分。姚冲闻言,不依不饶:“永州侯兵力甚少,护城所需,仍旧单薄淡薄,无法再派到远地,遂修书求老臣代为向皇上上书,求得朝军支援。”

      我放下象牙箸,看了一眼下面人,起身跪在凤御煊脚边,微微垂首,温声软语道:“皇上,容蓅姜为姚相说句公道话,哥哥去了永州韩城也有几月,拉锯难平,便是敌我双方力量相近,实不见效用。而临平公主几次进宫,哭哭啼啼求臣妾与皇上面前多说几句好话,早些多遣兵士,也可让哥哥早日平安归来。”

      凤御煊扬手,重重落下杯碗,怒斥:“此等妇人之道,鼠目寸光,跟着起什么热闹?”

      “皇上,宸妃娘娘所言不无道理,求皇上下旨派兵。”下面一群人等异口同声,连连磕头作响。

      “你们……”

      “皇上三思,请下旨遣兵。”

      “好你个姚冲,恣意如此。”

      姚冲俯身:“老臣身为两朝重臣,如此事态,实不得坐视不理。”

      “皇上,臣已将可调用十万军队抽曲分派明晰记录清楚,请皇上过目。”太尉何超蹭膝上前,双手上呈,手中摊了帛书一面,现于凤御煊面前。

      凤御煊脸色极冷,目光如炬,顿了半晌,终是唤福来取过白玉宝玺,重重盖过,丢落于何超面前:“若是除了差池,朕为你是问。”说完怒气冲冲,扬长而去。

      意料之中,那张加印帛书拿在何超手中,到处调兵,可惜处处碰壁,父亲拒接,乔征拒接,镇远将军拒接,唯能响应的,不过只有昭武将军一人服从。

      这五品将军所带军队只有区区三万人可动,而这三万人却是乔征镇守落水时,分配到另一关口副将的储军,接到圣旨,便立即准备动身前往永州支援。

      可调遣的三万人还未曾走出落水玉山关,离守之却引起动乱,死伤百余,虽最终被平息,这却让凤御煊因此勃然大怒,不听任何人说情,只留一句“谁再敢上前,朕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再无有人敢说出一言半语。

      于是还未援军出师,太尉何超被贬遭杀。待姚冲有所觉悟,早已晚于三秋,正如凤御煊之愿,太尉之位终于虚空,而这一切,恰恰也正中我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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