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登公主房

　　与李明玉相处了一段时间，萧来仪也算是知晓了她那怕麻烦的秉性，可若是真的遇见了什么麻烦，她定然也会帮自己解决的，不过这话说出来怕是会招的李明玉发恼，如此她只能够顺着李明玉的话说下去。

　　院子里的李威、孔若愚以及那妇人有什么勾当，两人暂时也无心理了。回到了公主府中后，萧来仪先是安排了李明玉的事情，这才骑着马往太极宫中去。她去的时间正巧，东宫父女两以及天子都在甘露殿中。这会儿萧嘉辰正坐在了天子的怀中，伸手扯着他的胡须呢。

　　一见到了萧来仪出现，萧嘉辰便一个骨碌从皇帝的怀抱中钻了出来，迈着小短腿朝着萧来仪跑去，那双乌黑的眸子一瞬不移地盯着萧来仪手中的远镜，稚气道：“姑姑给我带什么礼物了？”

　　萧来仪好笑地点了点萧嘉辰的额头，笑道：“这个可不能给你玩。”

　　景仁帝笑着打趣道：“那是给大父的礼物呢。要是给你的，哪会拿到甘露殿中来？”

　　萧嘉辰听了又蹭蹭蹭跑到了景仁帝的身侧，晃着她的手撒娇道：“大父的可不就是嘉辰的吗？”景仁帝慈爱地望着萧嘉辰，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这一代的小辈好些个，景仁帝最为偏爱东宫所出的萧嘉辰，时常将其招入宫中。至于另外的孙子、孙女，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

　　萧琮好奇地开口道：“三娘这回带了什么东西过来？瞧着像是竹筒？”

　　萧来仪炫耀似的扬了扬手中的远镜，道：“这可不是寻常的竹筒。”她的视线越过了萧琮，落在了景仁帝的身上，又道，“阿耶，你瞧！”景仁帝颇为稀奇接过了远镜，按照萧来仪的指示凑到了眼前一望，顿时大惊失色。不过他的情绪收敛得极快，大笑后将远镜递给了萧琮道，“大郎，你看！”顿了顿，又起身道，“出去瞧！”他的语调上扬，显然是颇为兴奋。

　　身为天子，四方来贡，见识过各方珍奇。然而大多是赏玩之物，并没有多大的用途，只是用来赏赐，然而萧来仪带来的远镜可不一样。景仁帝笑着未曾开口，而见识了远镜之妙处的萧琮失去了往日的从容镇静，忙拉着萧来仪问道：“三娘，此处是从何处得来的？”他现在是恨不得将远镜拆开了翻看，瞧瞧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能够批量将此物造出，那可是一件大好的事情。

　　萧来仪坦言道：“是李家二娘子送给我的。”她望了眼捧着远镜视若珍宝的萧琮，笑道，“阿兄，这我可不能送你。”

　　萧琮点了点头，面上多了几分遗憾。他又道：“之前的活字印刷也是李家二娘子做出来的吧？她当真是好本事，闺阁之秀啊！”

　　萧来仪道：“那是自然的。”

　　“夸的是李家二娘子呢，你怎么一副与有荣焉的神情。”景仁帝好笑道，他捋了捋胡须，又道，“先前那事情就应当给她记一功，有所封赏才是。赵国公家的……恩，封个县主如何？”朝中不需要太多的国公和侯爷，但是县主多一个少一个却是不碍事的。

　　“不妥当。”萧来仪忙摇头替李明玉拒绝，她道，“二娘子她不喜这些。阿耶赐下些黄金宝玉便可。”要是真的封了李明玉，她怕是不愿意在京中待下去了。

　　景仁帝思忖了片刻，应道：“好吧。”顿了顿，他又道，“听说她过去都跟着云游道人四处走的？今年才回到京中来？”景仁帝可没有闲心管那些臣子的家事，不过因为李明玉的才能，多注意了几分。

　　萧来仪点了点头道：“正是如此。她的师父是天鸣子道长。”

　　景仁帝闻言神情一肃，又道：“天鸣子道长身体可好？”他一直想要延揽天鸣子这般大才为座上宾客，可惜隐士多爱山林之趣，不肯出仕皇朝。

　　萧来仪沉重道：“道长已经羽化了。”

　　景仁帝面上多了几分憾色，他叹气道：“是我无缘啊。”

　　萧琮道：“二姑娘是天鸣子高徒，也是个有本事的。”

　　“确实。”萧来仪颔首，她扫了兄长与天子一眼，道，“事先说好了，谁也不许打她的主意。尤其是那些想要求赐婚的人！”说到这件事情，萧来仪就想起了魏祈，实在是令人作呕。现在他跟国公府三房的姑娘结亲了，这样也好，省得他们再去祸害其他的人。

　　“你这将人看得严严实实的，还有谁会打她主意？”萧琮揶揄道。

　　萧来仪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二郎、三郎、四郎他们！”李明玉的出身顶好，被诸王看中求娶也不算奇怪。只是想到如此，萧来仪就觉得烈火灼烧肺腑，一股怒意和不甘往上涌。她现在提前说了，就是怕阿耶耐不住那些宫妃的枕头风，到时候想做些什么都晚了。

　　“依了你便是。”景仁帝好笑道，看来是先前大长公主的事情让她心中生出阴影了。不过想到了这事情，景仁帝也觉得心中不快，这求娶赵国公府二房的闺女，结果又同三房不清不楚，幸好他没有同意，若是同意之后再闹出事情，天家的颜面置于何地？这话题和思绪都跑远了，景仁帝轻咳了一声，又道，“阿耶不要你的远镜，不过这东西如何打造的，你可得原原本本告知。”

　　“这是当然！”萧来仪从袖中摸出了几张纸，是她从李明玉那边要来的图，上面的内容她看得不大明白，不过让工部的人去烦心这些事情好了。

　　景仁帝不曾下令封锁消息，内宫的消息便传得极快。尤其是生了子嗣的宫妃，忙不迭将事情透出去给自家儿子知晓。因后续的事情只有天子、东宫以及工部涉入，众人都以为“远镜”是东宫的功劳。眼下四海清平无战事，诸王是不可能博得战功的，而在文学上他们纵然胜过太子也无有大用，只能够寻思着从其余方面补足，获得天子的眷顾，然而这事情，还是东宫走到前面，那些别有用心的怎么能够不气闷？

　　“若说东宫有什么不足，便只剩下无子这一项了，可现在东宫尚不足而立之年，这项不足也不算什么大问题。”棣王萧琰有些许烦躁，他自母妃那处得到了消息，便去工部打探……工部那里是谁也没有瞒，现在众臣都知道太子献上了“远镜”，博得了天子的欢心。太子在朝中的呼声本来就颇大，这回更是得了民望。

　　永王摇头道：“这事情急不得。如今陛下最是宠爱太子，可再过几年，等到太子羽翼丰满，威胁到皇权之时，陛下还会如此么？天家最是无情。先帝朝时候的太子如何下朝？你我都心知肚明。”

　　棣王皱着眉，眼中满是戾气，他道：“等到陛下厌弃太子，那得有多久？我们只能干等着？”

　　永王没有接腔，在他看来如今最应该做的事情便是等待，只要能够坐上那个位置，等个五年、十年乃至于二十年又何妨？他也知晓棣王的执拗，再劝几句，自己可能要被他给怨上。他岔开了话题道：“若是有空闲，不妨让侄儿、侄女往陛下跟前走一走。”

　　颍王府中，颍王萧瑶同样得知了远镜的事情，只是同棣王的反应不同，仿若心中不曾起任何波澜，他仍旧是穿着一身长衫坐在池边安然垂钓。直到侍从禀告说吴王长史孔若愚求见，他才放下了钓竿，慢条斯理地起身。

　　“是叔父遣你过来的？”颍王气定神闲地坐在了梨花椅上，望向了一脸轻快的孔若愚。

　　孔若愚听了这话，忙不迭一拱手，禀告道：“正是吴王遣在下来的。东北隅的事情已经快成了。”

　　颍王一挑眉，道：“那位是全然沉浸在美色之中了？几时将她带入府中去？”

　　孔若愚的笑容更甚，眼神中俱是胜券在握的笃定，他道：“最迟半个月，世子已经应下了。”

　　李威的确是应下了孔若愚，藏在外头的“娇”名唤婉娘，是个良家女，她已经有了身孕，怎么都要给她一个名份的。他如今子女有五人，可最小的也已经十二了，他很多年没有体验到做父亲的欣喜，这会儿满心思沉浸在婉娘身上，连带着对那个孩子也格外得珍视了起来。他的妻子已经去世多年，续娶是理所当然之事，然而就怕老夫人那边嫌弃婉娘出身低微，思来想去，李威决定去找李斌商议，让他帮自己说上几句好话，要知道老夫人对他可谓是言听计从。

　　李威在那儿谋划，李明玉也从萧来仪那处得知了事情的始末。那婉娘是孔若愚的远方亲戚，孔若愚跟李威结交后有段时间不在京中，便托李威代为照应，这照应着照应着就变成眉来眼去的抵死缠绵了。李明玉对李威的品性没什么指望，对那腹中胎儿到底是谁的也没有兴趣……她的关注点在萧来仪的一句话上。

　　“那婉娘乃是贱籍出身，不过有人将其伪装成了良籍。”

　　“他们想要让我阿耶娶了那妇人？”李明玉一想便觉得冷意刺骨，在本朝可是良贱禁婚，违者杖一百！而且有此做名头，那世子之位可保不住了。若是李威自己造作，明知故犯招来这个结果，李明玉可能还想着活该，但若是旁人设计陷害，便不能不管了。

　　“你打算如何？”萧来仪望向了李明玉。

　　李明玉皱眉道：“我要先去找那妇人。”沦落贱籍，身如风中之絮，实在是可怜，若她为人所迫可以原谅；可若是想攀高枝，那就只能说抱歉。顿了顿，她转向了萧来仪，又道，“有什么法子能够在全府之人无罪的情况下，剥夺爵位继承么？”三房那位不适合，她家阿耶其实也不适合。

　　“自己主动放弃。”萧来仪挑眉道，其实她阿耶巴不得各家如此呢，然而四大勋贵的爵位是世袭罔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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