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作者:一捧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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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汴京之围(上)


      宣和七年十月,金国在成功攻破燕山府与云州城关后,兵分两路直逼大宋都城汴京。至此,徽宗赵佶发出了罪己诏。从古至今,皇帝作为天之子,就不能轻易承认自己犯错,因为一旦承认,就意味着天罚,甚至改朝换代。

      宣和七年十二月,太子赵桓受父徽宗赵佶禅让登基,是为钦宗,改年号为靖康。

      靖康元年正月初一,金兵来到黄河北岸的浚州城外。浚州守城将领梁方平并没有想抵抗,而是率军向黄河南岸撤去。一旦过桥,他立刻下令将黄河上的浮桥烧掉。由于仓促放火,数以千计的宋军没有来得及过桥就淹没在了河中。在黄河南岸陈军三万的何灌一看梁方平逃走,也立刻开始逃窜,黄河南岸的宋军一夜之间也逃得一个不剩。

      靖康元年正月初三,在没有任何宋军抵抗的情况下,金军开始从容不迫地用小船渡黄河,到初六便全军渡河完毕。黄河失守的消息传到了汴京,身为太上皇的赵佶便开始了他的南逃之旅。赵佶逃亡之后,汴京上下俨然成为惊弓之鸟。

      此时,其实朝中也有许多文武官员偷偷潜逃。虽然有许多人劝说赵桓也学他的父亲,逃到江南去避难。但新皇即位,他想的则是到底该如何稳定人心,并且惩罚那些私自逃亡的大臣。

      但这并不代表他仅凭一己之力,便能力挽狂澜,并且新皇与他的父亲很像,亦是一个优柔寡断,反复无常,对政治问题缺乏判断力的君主。

      靖康元年正月初七,金兵刚到汴京城下,虽有李刚率领的一众军民奋力抵抗,但由于承平日久,人们不仅忘记了怎么守城,甚至连守城的工具都没有,汴京的城防措施也是年久失修,被徽宗时期的一堆贪官污吏阳奉阴违,只做了表面的花架子,实则城防皆是一片空壳。

      靖康元年正月初十,因为没有几日守城军便一败涂地,赵桓只能选择与斡离不谈判。赵桓声称愿意割地纳税以此换来中原地区的安宁。但因为交割需要时间,金军要求宋朝用皇子或亲王作为人质送往金军营地,待所有土地交割完毕,所有金银布帛尽数奉上,再将人质归还。

      于是,宋钦宗的弟弟,此时已经晋封为康王的赵构,自告奋勇,自愿去往金军大营做押。

      靖康元年正月十二,康王赵构在正午时分离开汴京都城,前往金军大营。

      也正是在这一日,江策在完颜宗望的东路军大营见到了康王赵构。那个在前世初见时,还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现如今却已长成器宇轩昂的康王殿下。

      只是,康王殿下固然是不识得江策的,毕竟这一世,他们不曾相识。

      不过,江策也没有第一时间去找他,江策只是在一旁暗暗观察,观察这个已经十五岁的年轻王爷,在面对一切危险磨难时会如何处理。

      是一蹶不振,还是负隅顽抗。

      但令江策没想到的是,赵构身为质子在敌营,不仅没有畏惧胆怯,反倒面对各种情况都能迎刃而解,化险为夷,表现得不卑不亢,所以金人也对他以礼相待,就连完颜宗望也对他刮目相看。

      这一日,隐七照旧推着江策出营帐晒太阳。

      其实,此时的隐七已经不记得过去许多事情了,他自城墙上为救江策摔下之后,虽没有丧命,却也伤了脑袋,伤了根本。现在的隐七已经武功尽失,并且只记得江策一人。若要他说清楚江策是谁,他大概也是不知道的,他只是潜意识里觉得,江策就是他最想保护的人,即便现在的他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但是他每天只要睡醒睁开眼,就必须看见江策,否则就会非常不安。

      所以,江策也只好纵容他形影不离地跟着自己,即便是夜里休息,隐七也是喜欢趴在江策床边守着,不愿自己独自一人休息。其实他心里是害怕江策夜里睡醒行动不便,身边无人。更是为了贴身保护着江策,他总觉得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对江策充满敌意,就连那个江策唤作舅舅的人,隐七也觉得他面色不善,他觉得那个人就是这群人之中最坏的角色。

      因为,完颜宗望限制了江策的自由,江策这么久以来只能在他的营地行动自如,却万万不允许他们出了营地。

      即便,如今金军已经兵临汴京城下,隐七知道江策特别期盼能够入城回趟家,但那个叫作斡离不的人就是不允。所以,隐七讨厌他!

      正月里的汴京城郊还是异常寒冷的,虽不如塞外寒风猎猎,但今年异常的寒冷总是刺得人脸颊生疼。于是,每日只有天气晴好的正午时分,隐七才会推着江策出门沐浴一下阳光。

      自打前几日康王赵构做押入了营地,江策的可移动范围从原先的不可出营地,变成了不可出营北,因为康王等人被安置在营南。

      隐七不知道,江策每日正午时分出来晒太阳,偏偏走到南北营地相界之处,却又不跨过去是有什么用意,但他只需要负责照做并且照顾妥当罢了。

      不过,江策确实是有想法的,他一直在寻找一个回去的办法。只是苦于受完颜宗望的桎梏,完颜宗望又总是拿隐七的性命做要挟,江策才迟迟未敢有动作。

      最重要的是,如今的他行动不便,隐七的身心又如同稚儿,且武功尽废,所以他不得不一直隐忍,默默等待着时机。

      现在,康王来了,他纵使作为人质在此,但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救命稻草。

      江策不知道祖父与叔父他们是不是以为自己死了,更不知道时安、江月和陈庆他们如今怎么样,更不晓得他的那些朋友们在这巨变的局势下如何。所以他得找个机会,至少能与一个他可能认识的人搭上关系,并且他手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东西要交给值得托付的人。

      他们慢慢悠悠地来到了南北营地交界处,江策如往常一样地转了一圈,遥遥望着康王营帐的方向,顺着界线,他们不得不离开之际,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久违的汉话。

      只听一个极其沉稳,像是正处于变声期的少年,那种带着沙沙却又断断续续的独特厚重嗓音,由远及近地在身后响起:“公子请留步。”

      隐七似是听懂了来人的话,又似是没有听懂,他推着江策转过身来,呆呆地望着在阳光下有些明媚的少年。

      只不过,这个明媚的少年在江策的眼里,竟看出了非同一般的坚毅,仔细打量,隐隐还有一个令他朝思暮想,却又不敢记起的身影。

      见到他们回过身来,赵构再次开口,礼貌询问:“请问公子是汉人吗?”

      其实,赵构有此一问是因为江策与隐七皆是一身金人的服侍打扮,面容却又生得婉约,不似金人那般豪放。

      完颜宗望不想让人知晓自己营帐里有汉人,更何况所有人都以为江策早死了,避免节外生枝,就连营地的士兵们也都不晓得这主仆二人是何身份,他们也听不懂汉话,只知道那个半身不遂的男人是大将军的座上宾。

      江策平静地望着赵构,沉吟片刻,才轻声道:“参见康王殿下,草民腿脚不便,就不跪下行礼了。”

      闻言,赵构微微一愣,他当然知道此人身有残疾,却也意外于江策身上散发出一种不同寻常的气质,那不是普通百姓会有的,但也辨不清究竟哪里不同。

      赵构一点儿不介意被怠慢,他向来心胸开阔,于是,思忖片刻,不禁问道:“公子每日午时都要来此转一转,稍作休息才离开。不知有何目的?”

      其实,江策做的并不明显,他一直以来都是喜欢走遍营地的所有角落,就连完颜宗望还有这满营的士兵也都早已习以为常了。没想到,赵构竟然观察的这般敏锐,却又这般坦荡地当面问出来,倒让江策再次刮目相看了。

      前世的时候江策就知道,赵构幼时常常喜欢往端王府跑,即便赵璟不说,其实不难看出他是极其喜欢这个小侄子的。所以多多少少耳濡目染,赵构言行举止里总会不经意透露一些肖似赵璟的地方。就连这老成持重的做派也像极了那人少时模样,不禁就惹得江策熏红了眼。

      见状如此,赵构顿时有些懵,他不知自己究竟哪句话惹得对面这个温润如玉的公子红了眼,一时也有些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是本王唐突了,本王只是以为公子许有事情询问本王,倒不是有意要质疑你有什么目的……”看着江策的模样,赵构莫名就有些局促,尤其觉得方才自己的语气委实太过强硬,怕是让人家委屈了。

      其实,倒不是江策内心太过脆弱,只不过赵构说“不知有何目的?”与此世赵璟初见时说的“你接近本王有何目的?”倒真是意外的重合。神情语气皆相似,无端令人伤怀。

      缓了缓情绪,江策才解释道:“康王殿下误会了,草民只是见到您不免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可是,还不等他们再说些什么,完颜宗望便从远处匆匆赶了过来,神情焦急,似是难得暴露这种模样。

      见他远远赶来,康王才点头示意,算是行了礼。虽为质子,且又年幼,但在身份地位上,赵构与完颜宗望倒是旗鼓相当,皆身为两国皇子,被封为亲王。所以,日常往来,也不必行礼跪拜,又因为赵构骨子里的不卑不亢,完颜宗望也比较欣赏他,便不大计较这些。

      完颜宗望拧着眉,直直盯着江策的脸,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又转而看向康王。

      康王与他对视一眼,才一本正经地问道:“完颜将军,不知这位公子是?”

      听闻此言,完颜宗望便知道江策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因为相处下来,他深知这位宋朝的康王殿下是一个刚正不阿的人,若叫他知晓了江策的身份,还有那一堆错综复杂的关系,必然不会如此正经地询问江策的身份,且面上还隐隐露出了好奇。

      完颜宗望道:“嗯,他是我的一位朋友,因为身患有疾,行动不便,常爱在营地里四处转转。许是不曾知晓康王再此,一时走错了路,我们还有是要谈,这便先回去了。”

      闻言,赵构看似并未怀疑,他非常善解人意地道:“原来如此,本王也是恰逢今日天暖,出来晒晒阳光,不巧撞见了。那……既然将军有事本王便不再叨扰了,先告辞。”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似乎没有半分迟疑。

      但……其实赵构根本不是他表面看起来那般胸无城府,他早就看出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身份非同一般,而且那个人似乎早就认识自己,更有话想对自己说。况且就凭完颜宗望急急忙忙赶过来的模样,完全不似平日一切大局在握的从容不迫。

      赵构便猜测这其中有猫腻,所以他只好不动声色地装作不好奇,理所当然地没有刨根问底。

      毕竟,现如今的处境对他而言很不利,他身为质子,必须老老实实等待皇兄交接完毕,才能安然回去。而且,看起来那个人也是受人挟制,一副身不由己的样子。所以,纵使有再多的疑问,他也只好耐住性子,再从长计议。

      被完颜宗望送回去的江策也是同样的心境,他明白现在还不是时候,所以根本就没有动想要与赵构开诚布公的心思。他只是想先去探探赵构的底,因为他不知这个孩子如今有多少能耐,不知他能否坚持到平安回去的那一天。

      可是,完颜宗望却不这么认为,他一直派人明理暗里,无时无刻不在监视着江策,他对江策有着千般不信任,也有着万般控制欲。

      莫名的心中怒火陡生,完颜宗望厉声质问道:“你难道还在想着有朝一日回到汴京吗?我早就告诉过你,他们都以为你死了,你的朋友,你的家人,都以为你死了。你只能跟着我,跟着我不好吗?”

      渐渐地,他的表情愤怒得有些许扭曲,粗喘着气,突然抓着江策的肩膀,怒道:“再说了,我答应过你,只要维持现状,我便不动你的家人,不动你的朋友,还有那个小护卫。你为什么要出尔反尔呢?”

      愤怒的瞪视,用力的抓握,令江策不禁微微蹙眉,但也只是微微蹙了眉,便没有更多的情绪外泄了。

      自打赵璟战死后,江策的眼里就只有灰败,似乎无论任何人,任何事都掀不起他眼底的波澜。他永远都是一副哀默大于心死的淡然模样,今日的蹙眉已经是完颜宗望可以在江策脸上久违的看到最大的表情。

      见江策冷淡的面容上不小心显露了这半点微恼,完颜宗望起伏的情绪竟是得到了片刻缓解。他顿了顿,放开锁住江策肩膀的手,沉吟半晌,才又道:“你也知道,即便回到宋朝,也不安全。你忘记有人险些要了你的命吗?你忘记是谁说想要查清楚那些最终杀出的黑衣人身份是谁吗?!”

      蹙眉也只是稍纵即逝的一瞬,江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无波的淡漠。这些话,前前后后,完颜宗望已经在他当初千方百计想要逃离掌控的时候说过无数遍,所以,如今再听起来已经不能令他有太大的反应了。

      不过,江策还是不得不勉为其难地开了口:“我只是随便转转,并没有越界。”

      虽说江策的解释意料之中的敷衍,但完颜宗望的心里却莫名很高兴。要知道,江策已经许久没有同他说话了,更不可能向他解释什么。

      这一次,完颜宗望感到了久违的熟悉,像是又回到了他还是秦树的时候,他们是合作无间的商业伙伴,是无话不说的知己好友。

      不肖片刻,那份隐秘的喜悦就又被江策打破,江策淡淡地补了一句:“舅舅,我累了,想要休息。”

      之前,完颜宗望觉得这声“舅舅”唤起来时,有种错觉,总让他觉得,江策叫自己一声“舅舅”,便是他们之间最密不可分的联系,他便不会再离开了。

      但,现在日子久了,完颜宗望又觉得,似乎正是这声“舅舅”把他迫切想要的什么给生生隔开了。

      江策说完,也不管完颜宗望有什么反应,扬声唤着帐外隐七的名字:“小七,你进来吧!我要休息了。”

      这便是在赶人了。

      完颜宗望也没再纠缠什么,拍手示意帐外的守卫放隐七进来,自己也只好讷讷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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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怕有人不清楚,看不懂,在这里解释一下:
    完颜宗望:这是他的汉文名字。
    斡离不:这是他的女真名字。
    二太子:这是他的外号!
    秦树是他,颜望卿也是他!!
    没错,他是明面上最大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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