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也不知是不是已经忘记了江策的存在，赵佶颤声道：“榆关失守了~”

　　闻言，江策如遭雷击！

　　什么叫“榆关失守了”？赵璟不是去议谈的吗？怎么就变成打仗了？

　　一大堆疑惑朝着江策纷至沓来，打得他一时有些懵。一阵胡思乱想后，越是无法冷静下来，虽然他与赵璟确实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断了音讯，但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前方谈判之事不顺利，或者收复燕云诸州事务太过杂，赵璟一定忙得不可开交，才没再寄信打扰，以免他分神。

　　可是，怎么就变成“榆关失守了”？！

　　不等江策再继续游思妄想，又听赵佶厉声道：“去，去，赶紧去把蔡京、沈甫他们召进宫来！”

　　大内侍张迪连忙躬身应是，脚步匆忙地奔了出去。

　　见状，江策即便再心急如焚，一时半会儿也只能沉默地等候在一旁。在他以为是不是官家把他这个外人给忘记了，忽而又听官家在此时开了口：“鸿轩出事了~”

　　此言一出，原本隐形龟缩的江策立即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赵佶沉闷的嗓音再次悠悠回荡在空旷的大殿里，只听他说：“其实，早在三月初的时候燕山府的常胜军内部就发生了一件事。”

　　原来一个名叫张觉的辽国将领在被金军击败后，率领一部分残辽势力逃至大宋，想要投靠大宋。因为他有着将近十万兵马，处于燕山南部腹心之地，如果不收纳他们，这些残辽势力一旦与北方天祚帝的人联合，将来终会成为大宋的一大隐患。

　　可如果大宋接纳了张觉，就意味着彻底背离了宋金合约。合约中规定，双方的疆界不得变更，也不得接纳对方的叛将。面对金国的强大压力，大宋无奈，只能杀掉张觉并函首送还。

　　起先宋朝认为至此张觉事件就已结束了，但其实并没有。当初先行一步配合攻打燕京的常胜军首领郭药师也曾经是辽国疆域的汉人，私下里与张觉相熟。便偷偷接纳了他，并且欺上瞒下的用一招狸猫换太子，将一颗张觉的假人头送去了金国。

　　此事没过多久就被金国发现，后来引发了金国朝堂上下震怒，认为宋朝出尔反尔，不守信用。

　　当赵璟赶到燕地后知晓了此事，童贯等人已经将真正的张觉和追随他的一众将领抓起来，割掉了项上人头，拱手送给了前来寻衅滋事的金军。

　　至此，这件事情在攻打燕京的先锋部队常胜军的每个士兵心里种下了不可磨灭的种子，最终致使常胜军与朝廷离心离德。

　　以至于前不久，燕山府刚刚从金人手里被重金赎回，就又因为内部叛乱，常胜军的首领郭药师直接带着亲信部队投靠到金国去了。

　　并且，此人亦是极其阴险狡诈之人，为了自己的前程，更为了让金国朝廷看到自己的诚意和实力。刚一投靠金国，便带领着金兵攻打榆关。仗着自己对地形和宋军内部的了解，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一招乘其不备，打得驻守在边关的宋军一个措手不及，以至榆关被攻破。

　　现如今，数十万金兵已经兵临燕山府城下，与城内的宋军程对峙之势。而金兵里面，就有四分之一是郭药师带去的常胜军！

　　江策听了赵佶的话，虽然觉得事情必然没有这么简单，其中曲折必定比想象中还要复杂，但一时半会儿他远在汴京，根本鞭长莫及，即便再心焦，也只能从赵佶这里尽量多听一些前线的消息。

　　赵佶道：“原本这些军机要事是不该告诉你的，不过朕方才想来你既是完颜旻的外孙。虽然完颜旻已经逝世，现如今继承帝位的是他的弟弟完颜晟，既然都是一家人，朕倒觉得可以派你作为使者跟随援军一道前往燕山府。”

　　江策没想到赵佶能说出这种话来，不过他立即就觉得情况略有蹊跷。

　　怎么可能这般巧合？偏偏召他进宫的时候生出这么一大堆的事情来？

　　这也就算了，一国之君何至于与自己这么一个平头小老百姓说这么多？

　　但即便满腹不解，江策还是毅然决然地不需半分考虑便立即答应下来。能给他一个机会前往燕山府，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直到跟着他的大内侍张迪伴他回到苍琼别苑，询问江策索要那张图时，江策才渐渐意识到事情的非同一般。

　　若是要随援军去燕山府，他必须带上那张图才行，这样说不定还能给赵璟带去一点帮助。但是官家想要，他即便随意交出一张错误的草图应付，也再不能前往端王府去拿回真正的哪一幅。

　　当初，他决定不把这张图呈交给朝廷后，就觉得放置在苍琼别苑太不安全。于是，前不久悄悄去了一趟端王府，将那张图偷偷藏在了西墨苑的密室里。端王府相较于苍琼别苑自是守卫森严，且机关重重。这样一来，无论如何，偷盗之人也别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将那幅图从端王府盗走。

　　不过，再三思量，江策还是没敢把真正的图交给张迪，毕竟他真的对这位官家印象不好，总觉得不是可以托付之君。

　　仅仅准备了半日，翌日清晨，江策便当真随着援军奔赴燕山府。

　　因为是官家指派的公务，自是不能随意带太多人同行，于是江月等人皆被江策留在了汴京，只悄悄带了可以随时隐身的隐七，一路跟随。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此次同行的人里，有为年轻的将官，竟是——韩将行。

　　考虑到此行路遥且难走，现如今又是正月里，越往北方走越是冰天雪地的，于是江策便骑走了已经训练得矫健如风的丫头，准备与韩将行带领的先锋军一路疾行。

　　江策驾着马，问韩将行：“最快的话，我们需要多久能赶到燕山府？”

　　韩将行的声音也被呼啸的凛风打散，断断续续地传进江策耳中：“不眠不休的跑，至少也得十日左右。”

　　江策道：“好！”

　　韩将行急道：“你当真要不眠不休的跑啊？你受得了，马儿也受不了。再说了，咱们的骑兵赶得上，大部队也赶不上啊！”

　　江策却道：“你想什么呢！我不会干那种蠢事儿的，我只是在想怎么才能更节省时间赶路。”

　　.

　　几日后，先锋军到达河间府驿站。

　　一大部分今年刚刚招募上来的新兵，纷纷受不住北方严寒的折磨，竟是发着高热倒下了。

　　江策愁眉苦脸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是新兵？”

　　韩将行苦笑道：“大宋有多少年未起过战事，你又不是不知。除了我们韩家常年驻守在西夏边陲，我跟着阿爹见过打仗。现在的新兵或是军中将领，又有几个人出过各地大营，又这般急速行军的。”

　　是啊，江策几乎要忘记了，前世他也曾写过一本《社稷策论》不正是说的大宋最大弊端——重文抑武！那么，现如今兵弱不济，便是最为现实残酷的写照。

　　如此一来，他们行军的脚步也就被落下了。

　　但江策却等不了了，他不能把完整的“山海社稷图”带出来，但却能把绘制燕云诸州地貌的草稿带出来，这些东西都在他的脑子里，只需要一点点提示和数据便能再次复盘。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是太过担忧赵璟的安危，不立即赶过去看一眼实在是寝食难安。

　　尤其这一路上，又从韩将行那里听到了更多燕京事件的原委，愈发觉得童贯等人不做人，就是不知道官家对此事是真的不知晓，还是碍于颜面只能装作不知晓。

　　他们何止是把张觉的人头砍下交给了金国，而是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尤其是辽国降将的家属都杀了，交给金国，想要示好。并且，赵璟虽贵为亲王，却只是一个节度使的官职。在边关要地，若起了战事，身为主帅的童贯，官阶却要高于他。这样一来，赵璟虽被御赐为燕山府节度使却要处处受制于人。

　　纵使说到这里，江策也能猜测出身在燕山府的赵璟会有多么难熬，凡事处处被掣肘的后果，一定是不可估量的。以史为鉴，有多少本该胜利的战役，因为军队内部混乱，最终走向全军覆没的思路。

　　只要安静地细细想来，江策都觉得不寒而栗。

　　他实在是坐不住，也片刻不想休息，即便自己孤身一人根本起不到什么微薄之力，但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赶过去，与他并肩作战。

　　于是，江策不顾韩将行极力劝阻，一意孤行，执意率先一步，带着韩将行硬塞给自己的几名家将，便奔向了前方战场。

　　只不过，令他始料未及的是，早在他们从汴京出发的第二日，燕山府就发生了巨变。

　　当常胜军首领郭药师叛变投奔金国后，赵璟便一直与童贯意见相左，且诸事处处被其掣肘。

　　于是，当金军破了童贯亲自守卫的榆关之后，便被赵璟以雷霆之势强行接管了帅印，开始下令死守燕京城。这也逼得童贯等人被迫退居二线，童贯心中不忿，扬言要摔亲兵部队回到汴京向官家禀明赵璟的专横跋扈。

　　所以，趁着赵璟在前方与金兵对峙之际，便携着小部分亲信悄悄自城南而出，往汴京去了。

　　谁知，也正因如此，童贯自北而南下，江策自南而北上，双方人马竟在途中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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