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中梦

作者:一捧微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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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情假意


      隐六的探查没有错,粘罕隔壁的营帐果然是重兵把守,但这里关押的人不是赵璟,而是隐一和隐二!

      粘罕负手而立,侧身觑着江策,问:“如何?这两个是你的朋友吗?”

      江策目瞪口呆地点点头,有些惊慌失措地上前几步,急道:“你把他们怎么了?!”

      因为隐一和隐二已经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血,不成人形。江策一边手忙脚乱地拔|出他们口中的破布,一边努力尝试唤醒二人的意识。现在还是二月,塞外本就天寒地冻的,更何况他们被扒得只剩下一身中衣,手脚冻得又黑又紫,手指脚踝关节上都生了冻疮!

      再者,他们像是牲畜一样被绑在十字刑架上,江策气得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们,还不赶紧把他们给放了?!他们是我的朋友!”

      粘罕虽然未阻止江策上前,却也没有同意两旁的侍卫给隐一隐二松绑。

      只见粘罕缓缓踱到一旁的审讯椅上,漫不经心地道:“第一,我可不知他们是你的朋友!第二,他们明明是汉人,又为何要乔装成契丹人混进辽国俘虏的队伍里?另外每当入夜他们就悄悄出来四处查探,这般居心叵测的行径,怎会不叫人生疑?更何况,我并不是没给过他们机会,是他们咬紧牙关,打死不说出主谋是谁。试问小皇孙倘若站在我的立场上,粘罕此举何错之有?”

      即便极不愿意承认,但他说的没有错。

      站在金国的立场上,他们是一群居心不良的入侵者。换一边,若是金人乔装混进大宋皇城,鬼鬼祟祟的四处探查,也同样会被这般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这是国家立场不同罢了~

      不等江策回答,紧接着,粘罕又道:“小皇孙到底是生长在大宋国土上的人,嘴上说的,心里想的,着手做的,都是向着大宋,粘罕虽是一个外人,却也替我们大金伟大的皇帝陛下,阿骨打而感到痛心!”

      翻译的用词很拙劣,但江策听了,呆站在刑架下面,深深蹙着眉,双手还是微微有些发抖。其实,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始终是向着大宋的,不知是不是也从未真正思考过,身体里流淌着四分之一女真族血液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不仅仅是多了一个异族外公这么简单的事情,将来或许还有更多更复杂的问题在等着自己,这像是一个未知的无底洞,是江策一直没勇气去面对的。

      就在这时,身边的隐一突然醒了,他睁开眼,努力看清来人是江策,情绪激动,粗喘着气,声若蚊蝇地道:“江公子,主子,主子他……”

      江策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附耳倾听,问:“他在哪儿?”

      隐一似是拼劲全力,终于从齿缝间,硬生生挤出一个:“皇城~”

      皇城?

      闻言,粘罕大笑:“哈哈哈哈!原来,那位就是你们的主子?之前死都不愿松口,现在小皇孙一来就全招了!小皇孙,看来你也并不是全无用处的嘛~”

      面对粘罕的调笑,江策顿觉恼羞成怒,他不愿再此与这人直接起冲突,毕竟最后闹僵了,还是让外公难做。

      于是,江策只能强压胸中愤懑,冷声道:“这两人我要带走!”

      不给粘罕留反应的余地,接着又道:“我会直接去找外公说明一切,后面的事,就不劳粘罕大人费心了!”

      话音刚落,粘罕眉梢微挑,迟疑片刻,还是抬了抬手,示意把人放了。

      等江策带人出去后,粘罕才不禁自言自语道:“斡离不,真不明白这样一个懦弱的人,有什么值得你忌惮的?”

      当然这句话江策是没有听到的,他扶着满身血淋淋的隐一隐二径直出了营帐,没走几步,躲在暗处的几人见到他们出来,便一拥而上。

      见到隐一隐二满身是伤,清风的心都要飞出嗓子眼儿了,惊恐道:“怎么伤的这样重?那主子呢?主子不在里面吗?”

      江策攥紧了拳头,吩咐道:“隐五、隐六,你们先带他们回去让宋问医治,其余人跟我去皇城!”

      若按照隐一所说赵璟被带去了皇城,那外公对此又岂会不知?

      是啊,先是宋问的突然闯入,而后他们又顺理成章地与清风等人会面,前来救人,再加上粘罕这边这么大动静。身为一国之主的大金皇帝又怎么可能不知情?怕是早就知道赵璟的身份了吧?

      可,外公为什么不直接跟我说?非要弯弯绕绕这么大一圈,究竟是为了什么?!

      半夜三更,江策也只带了清风和隐八两个人来到这座还未修建竣工的皇城。虽然皇城的许多建筑因为塞外北方的冬天太过寒冷而停工了,但皇城内几处用毡帐搭建的大大小小宫殿,早已投入了使用。

      而其中最大的主殿,正是完颜阿骨打日常办公休息的场所。

      在江策他们一脚踏入皇城时,就有侍卫统领在皇城门口等着他们了。

      进入主殿,江策才意识到,完颜旻是真的在此恭候多时了。

      见江策矗立在门口久久未曾言语,完颜旻有些不解,依旧如往常一样,温声问道:“策儿,怎么不进来啊?”

      良久,江策才迈出沉重地步伐,走向了内殿。

      这座毡帐实在是太大了,甚至有他住的那座十倍大不止,而且不是惯常的圆形,竟是支棱成了长方形,很气派,倒像是照着宋辽的皇宫大殿建造的意思。

      江策规规矩矩,却十分僵硬地行了一个女真人的礼节,道:“见过外公。”

      他还是叫了声外公,完颜旻的神色显得很微妙。

      不过,完颜旻和江策到底是亲爷孙,都不喜欢辗转迂回,于是,就听完颜旻问:“策儿,你二舅舅总说你是一个很聪明的孩子,但是太聪明了,聪明得令人有些害怕。如果,你的聪明不能为我大金所用,那么你就会成为大金将来的祸患。这话,你认可吗?”

      江策其实是不太懂得,但他隐隐有些猜测,只要谁能告诉他那个传闻中的二舅舅,斡离不是谁?他可能就什么都猜到了!因为,显然依照粘罕和外公的说法,这个二舅舅极其了解自己。

      他明明来到这里以后,从未见过斡离不,那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之前就认识了!

      突然,江策眼前晃过一个人影,他扬声问:“斡离不,是秦树?!”

      完颜旻的脸上有片刻的怔然,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江策紧接着补充道:“就是一路把我骗到云中山的人!他是女真人,他的汉话名字叫秦树,对不对?”

      这下,完颜旻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道:“对,是斡离不发现你的。但他的汉话名字不是秦树,而是完颜宗望。”

      这个江策知道,想来秦树不过是他方便在大宋行走往来用的汉人名字罢了!也有可能,不仅仅是秦树这一个假名字,他潜伏在大宋这么多年,必然有不少身份。这个二舅舅,可比吴家那个聪明厉害多了!

      见江策皱着眉,神情凝重,完颜旻终是叹了口气,道:“策儿,外公很喜欢你。你比你的母亲还要更像她!我与你相处了将近半年的时间,又怎会没有感情。你实话告诉外公,如果有一天,大金与大宋不再是盟友,兵戎相见,你会帮谁?”

      江策就这样伫立在那里,茫然地望着座上之人,过了许久,才问道:“首先,策儿在大宋不过是一介草民,根本无足轻重。其次,您若是站在亲情的位置上,我只能说你们都是我的家人,无论是不是不同的国家,无论是哪个种族,只要是我的家人,我都想拼命维护。不过,您若是先做出令策儿两难抉择的事情,那策儿也会很伤心难过的不是吗?”

      “毕竟,我也是真正把您视作至亲家人了呀!”这句话,江策埋在心底,如鲠在喉,没能说出口。

      闻言,完颜旻苦笑着长叹了口气,他无奈道:“与你外祖母的事,我没有全部说出实情,她并不是被我族人赶走的,而是与我立场不同,意见相左,自行离开的。也正是因为她一直躲躲藏藏,直到生下孩子,难产走了,都不愿意再见我一面。我才这么久都没能找到你的母亲~”

      如此一来,便能说通了。

      江策起先听了那段唯美的爱情故事,还在想,即使被家人拆散,当真想要找到一个人,又怎么会失散这么多年,除非外祖母当年不愿让人找到他。

      即便再怎么不愿,她还是把那条鎏金项链一直保留着,最后给了母亲,成了她最终寻亲的凭证。若非如此,江策再怎么样也不会想到自己还有这层身份,当真冥冥之中,皆是注定的。

      “长辈们的事,作为晚辈,我无法评断是非对错。如今,我只想问您一句,我的朋友是不是在您手里?”江策眼神灼灼地注视着坐上之人。

      完颜旻敛眸微垂,似是还在怀念过往。

      江策顿了顿,直言不讳道:“策儿究竟有什么东西是你们想要的?您可以与我直说!但请您将我的朋友放了。”

      也许,完颜旻没想到江策能立即猜到这么多,他先前颓唐的神情微微有了神采。

      随后,一个一直跟随着完颜旻的老仆从后殿缓缓走出来,他手里捧着一个极为精巧的匣子,那东西完全不似大金的样式,江策几乎是一眼就辨认出了那老仆手上捧的匣子是什么。

      江策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那只与苍琼别苑的博古架上一模一样的红木匣子,他颤声道:“这,这是……?”

      完颜旻嗯了一声:“没错,这就是你去往燕京真正想找的东西吧?”

      倏地,江策满面讶色,神情复杂地盯着那个缓缓朝自己走来的男人。

      “策儿,我知道,这里面的东西一定很重要,你的父亲也一定不是个普通布衣,他这些年走遍辽国诸州,甚至在大宋使节之前就踏入了我大金地界。他留下的这一匣子宝贝想来也只有你能解……”完颜旻语重心长地道。

      但,江策的眼睛都红了,他觉得鼻头很酸,心口很闷,眼前仿佛也慢慢氤氲出了一片雾气,模糊了视线,堵塞了听觉。导致他连完颜旻后面说了些什么都没怎么听清,耳边一直嗡嗡的,好难过啊!

      良久,江策踉跄地倒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那个慈爱的外公,问:“所以……所以,您这半年来对我的疼爱和关心,都是假的吗?只是为了让我能心甘情愿地替您解开这里面的秘密?”

      闻言,完颜旻微微一滞,他可能想说些什么,却又没再开口。

      江策蓦地仰起头,似是害怕盈在眼眶里的泪水就这么淌下来,丢了面子。他努力眨了好几下,硬生生把这份酸涩给咽了回去,再低下头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副倔强的模样:“您还有什么筹码?不如一道拿出来吧!”

      完颜旻眉头微蹙,凝视了江策许久,还是把最后的王牌请了出来。

      之所以是请,因为赵璟是被人推出来的。他看起来比隐一隐二要好得多,似是没有一处显而易见的伤口,可是他就那样睁着眼睛,完全不能动弹,更加开不了口。就好像一个瘫痪多年的病人,看得人心头一颤。

      江策死死咬住舌尖,直到舌尖被咬破,口中传来一股腥甜,他才好不容易压抑住想要冲上去的冲动。若不是此时仍是寒冬腊月,女真的服侍又宽大厚重,定会叫人看出江策此刻几乎是摇摇欲坠了。

      完颜旻见江策一直死撑的样子也没有戳破,坦诚道:“暂时还死不了,你不必担心。你只需要把这匣子里的东西完成,把那一堆像蚯蚓一样的文字翻译过来,我便可以放了他。”

      “我若不呢?”江策沙哑道。

      “你不会的。”完颜旻莞尔一笑,这笑容却很瘆人。

      江策满眼的失望都溢于言表,他并非还奢望这个所谓的亲外公能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放过他们,而是实在已经掩盖不住自己内心的难过了。

      他径直走到老仆旁边,打开匣子。里面果然放了两本册子,还有一堆圆规、刻度尺和炭笔。他小心地拿出来,翻阅了一遍,确实是苍琼别苑丢失的那本。迅速翻看另一本,赫然正是江岭曾在日记中提到,接下来要去关外完成的内容。

      所以,当时在太清观后山,约见爹娘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完颜宗望!

      完颜宗望!颜望卿!

      他早该想到的,江策握着那两本册子的手几乎快要把这两本东西给撕碎了!

      倏地,江策把这两本册子摔回匣子里,歇斯底里地吼道:“就因为这一堆废纸,你竟然允许他们杀了你的亲生女儿和女婿?!”

      完颜旻先是一愣,而后看了一眼那个红木匣子,冷声道:“我没有要杀他们,那是场意外!”

      江策本是想以这件事把矛头指向完颜宗望,他以为,或许外公是不知情的,他可能也不知道爹娘是因为这些东西在那里坠崖的。

      可是,完颜旻刚刚说了什么?

      “那是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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