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相亲记

　　早上潜回医院，迅速办理完出院手续，接着打车去了单位，不料刚一照面儿，就被社长看见，不容分说让我回家休息，说下期的稿子已经基本成型，收尾工作他来做，并开玩笑说单位缺了我照样转。既然来了就露露脸，于是我在编辑部里转了转，接受同事们的问寒问暖。老刘也特意到我们办公室探望，还说我脸有点儿红是不是发烧，我说一喝完酒就这样，十小时之内容光焕发红色不退。老刘机警异常，瞅瞅四下没人立刻问我昨天晚上哪里鬼混去也，我说和盛斌还有几个朋友一起去后海销魂。老刘左右看看再次确定没人注意后，低声骂道说，你丫下次不叫着我，我立刻拿镐把砸破你脑袋，比那帮民工更凶残。

　　回家后怕老太太看到自己负伤着急上火，草草招呼一句便直接奔自己房间，谁知老太太紧跟了上来，急着递我一张纸条儿：
　　“记一下电话，这是隔壁张阿姨介绍的，三十岁，是中学老师，你这两天见见。”
　　“太急了吧？还没准备充分呢。下礼拜吧，我找时间肯定见。”
　　“你有什么可准备的？人家张阿姨说了，先跟那女孩儿通个电话，然后约在这礼拜最好，下礼拜人家学校可能组织去外地玩，一拖又是好多天。你抓点儿紧吧，还让我怎么求人啊？对了，这次有个有利条件，张阿姨上次不是管你要杂志么？她把你文章给人家看了，那女孩儿对你还算有好感。”
　　我还要张口说点什么，马上被老太太想也不想地堵住了，“我这儿给你介绍个对象也不容易，正赶上张阿姨送上门来了，你就快点儿见见，不成就不成，人家还会有下次。反正我同事那边都寻摸遍了，已经找不出合适的来了。你别把张阿姨这条线儿再得罪了，你就想想你妈吧，还得为你操心到什么时候？”
　　“我见我见，今天就见。我先睡会成么？睡俩小时我就打电话。”

　　“你好，我叫郑楠。”
　　“恩，你好。”
　　我和这人民教师在首都体育馆对面的钱柜门口见了面。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一刻，时间地点都是由她定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时间有零有整。
　　“走吧，进大堂坐会儿，聊一刻钟。”
　　“恩，”我跟着郑楠后面亦步亦趋穿过玻璃门，坐到钱柜空荡荡的大堂的沙发上，“你时间观念挺强的，呵呵，还搞个两点一刻，这个，是不是和职业有关？”
　　“和职业有关？”
　　“是啊，备课的时候得算准第二天那堂课的每一分钟，最好是在下课铃响的时候吧，掐着点儿结束，讲课内容既不拖堂也不能太早讲完，冷场。”
　　“你还挺熟悉的，当过老师？”郑楠说话语气很是沉稳。
　　我告诉她自己是师范专业，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就是教师，起初上课总是讲的特别快，离下课还剩七八分钟的时候就没话说了，只能跟讲台上傻站着，脸红脖子粗地冒汗。后来有个师哥告诉我，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找个班上最笨蛋的学生，提问个比较难的、丫肯定答不上来的问题，等那小子吭哧吭哧的，就已经耗过几分钟了，然后你再骂那小子几分钟，这样你也有事儿干了，同学们也高兴。
　　“你们这是什么学校啊，呵呵，有这样当老师的么？不像话。”郑楠见面后第一次露出非礼貌性的笑容，“我约这个时间和职业可没关系。他们钱柜这里这一周有优惠活动，两点半到四点半唱歌六折，我这儿正好有同事送的代金卡，而且我了解过，拿教师证来还有折扣，算下来，一共10块钱咱俩唱俩小时，我刚刚还特意问了呢，饮料去大厅随便喝。值不值？”
　　我点点头，暗想这可真他妈值，就是算着累点儿。郑楠又说提前一刻钟是想利用这段时间彼此也了解一番。

　　郑楠长得不好看也不难看，属于扔大街上谁也不多看那种人，除非穿的特暴露，或许招人盯上几眼。整整俩小时几乎是她的独唱音乐会，我就在旁边闷坐着抽烟听她一首接一首地没完没了，只是中途应他要求去端了四杯饮料。不过说实话，她唱的倒不难听。
　　“你喜欢听谁的歌？”唱累了喝水的时候郑楠问我。
　　“男的女的？”
　　“女的。”
　　“英文歌还是中文歌？”
　　“国语的。”
　　“大陆的港台的?”
　　“都算上。”
　　“新歌老歌?”
　　“你随便吧，你们搞新闻的都这么磨叽么？”
　　我说搞新闻的通过采访都学油了，说话跟答记者问似的，滴水不漏。然后告诉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歌手，只要不是曾轶可谁都无所谓。她看了我一眼没说话，然后就继续自顾自唱开了，我估计她心里可能觉得我有病。

　　四点半，独唱音乐会准时结束。郑楠抢着结了帐，因为就10块钱，我也就没和她抢，提议晚饭我来请，这样两项活动各请一次比较公平。她客套一番后答应了，说她学校就离这儿不远，学校附近有家叫做四海火锅城的挺好，特别实惠，于是我们就往那儿蹓跶。这时候有点儿起风，马路边工地上的土洋洋洒洒的，我和郑楠捂着嘴，半天都没法说话。
　　“你喜欢唱歌吧？看你会的还不少呢。”等过了工地烟尘少了许多，见郑楠还是不吭气儿，我便主动搭讪着。
　　“是挺喜欢的，不过平时唱的机会很少。”
　　“为什么？”
　　“一个是工作忙，再一个，唱歌消费挺高的呢。”
　　“那你平时下了班都干嘛？”
　　“回家呗，我是宅女。父母年纪大了，我下班得负责买菜做饭。不和你客气，我买菜可是一绝，附近农贸市场的小贩都认识我了，砍价砍的他们有一阵儿据说都不敢卖我了。”郑楠依旧捂着嘴，一脸自豪。我歪头看着她，想象着这个三十岁女子提着菜篮子挨着菜摊挑挑拣拣、一分一分杀价的形象，小贩们望着她惊恐万状如遇克星。

　　到了四海火锅城已经是将近五点，透过落地飘窗，见里面已经零星坐了几桌客人。我正要迈步往里走，郑楠拦住了我说再等等，先坐路边聊会儿再进去。我问她原因，她解释说六点之后进去可以享受免费服务，女士美甲男士擦皮鞋，不过好像只提供黑鞋油，边说边看了看我穿的旅游鞋。我说我可就无福消受了，她说免费服务必须享受，大不了让他们擦的时候别搁鞋油。
　　于是，我们就在路边找了个石凳，在夏天的酷热里足足坐了一个小时。
　　“你挺能勤俭节约的啊。”我由衷赞叹。
　　“钱是该花的时候花，不该花的花一分我都觉得浪费。”
　　我觉得这道理也对：“那什么时候应该花呢？”
　　“比如老人看病不能不花钱吧？结婚后就得要小孩儿吧？不得给孩子准备钱么？我又不可能指望着找个有钱人，也就是找个差不多条件的一起过日子。”
　　“恩，你想的挺实际。”
　　“我要年轻行了，可以什么都不想。”郑楠的语气依旧很平淡。
　　“呵呵，可也有不少你这么大的女的，这个，过的也挺小资的。”
　　“是啊，我们同事就有啊，可我不成，我倒宁愿给父母花，自己也不太舍得乱花钱，同事都夸我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

　　就这么胡扯着，直到能想到的话题都基本找遍了，才熬过去一个小时，在分别认真享受了免费服务之后，总算能坐下吃饭。尽管说好是我结账，可郑楠点菜时依旧很替我斟酌，不断询问我饭量多大，又问服务员上次来的时候的特价菜是否依旧按照惯例，大概花了十几分钟才把菜点完。问过我不喝酒只喝饮料之后，郑楠特意叮嘱服务员只要一杯柠檬茶，等到有点儿不耐烦的服务员去下单了，郑楠才偷偷告诉我，这里的柠檬茶只要买上一杯就可以随意添加，让我一会儿要杯白水，喝光后就可以和她轮番续柠檬茶了，反正服务员也不会注意。
　　等锅里的水沸了，普通羊肉、火腿肠、白菜、土豆片、冻豆腐等等也依次上来。隔着火锅的腾腾蒸汽，我没忍住，边吃边隐晦地开导对面的郑楠：
　　“你想过没有，这家店肯定特滑头，那免费美甲擦皮鞋的钱，一定是在菜价里面赚回去了，这营销模式够精的，无商不奸啊。”
　　“不会啊，我和同事朋友有时候聚会的时候比较过，这里和附近其它火锅店比，价格是最便宜的。”
　　“傻，人家不会在量上做手脚？每盘少给点儿，都有了。”
　　“你还别说，以前我还真较真儿过，有一次和舅妈在我家门口的饭馆吃涮羊肉，为着给的肉片不足分量，我还专门回家取了趟便携公平秤称过呢！”
　　我没兴趣了解那次称的结果究竟查没查出缺斤短两，只顾狼吞虎咽起来。这里的小火烧味道不错，不过郑楠要的实在太多了，再多一个人吃也有富裕，郑楠说吃不了可以打包。
　　“这回你怎么不勤俭节约了？”我打趣道。
　　“因为这个月有促销活动，小火烧买二赠一。”郑楠想也不想地流利答道。

　　把郑楠送到家门口之后，我犹豫半天，还是当面告诉她，自己最近很忙，如果有其他合适的你先见着。郑楠明白了我的意思，说谢谢你的晚餐，祝以后走运。
　　“怎么样？”刚一回家，老太太就急切地问。
　　“人挺好的。”
　　“下次什么时候见？”
　　“没下次了。”
　　老太太有点儿生气，我就把见面经过大致描述一番。
　　“其实这女的真的跟她同事说的那样，是个贤妻良母，可我有点儿受不了这劲儿。”
　　“恩，也稍微过分点儿，不过过日子就这样，你妈不也是在菜市场为了几分钱跟卖菜的讨价还价么？”
　　“您那辈儿人都那样，舍不得打车舍不得旅游的，况且您多大她多大？”
　　“唉，随你吧。”母亲无奈地摇摇头。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