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欢

　　第二日，莳颜就跟着阿芷后面帮忙。
　　以前在青城山大事有大师兄顶着，平时小事也总有莳月操劳。莳颜一时有些手忙脚乱，好在整个院子本就空旷寂寥，能干的活也不多，基本就是砍柴做饭端茶倒水，只是慕容宣似乎身体羸弱，每日晨昏定省地服药，至于茶水药汤也只需要递到阿叶手中就行了。
　　而阿叶大早上就战战兢兢地挪到房门外等传唤，等到慕容宣唤她进屋后，那房门就没再开过。
　　接下来几天，院内又恢复静谧的状态，而阿叶的表情变得耐人寻味，脸上竟没有了刚开始的害怕，越往后竟然越风情，又像娇羞又像怀着几分期待。
　　看到阿叶这样的变化，莳颜觉得之前那些传闻定是假的，只有阿芷，每次看到阿叶欲言又止。
　　及至月尾，这一天阿芷忙着去账房给大家领月俸，阿青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莳颜在院内无所事事的瞎忙活。
　　一直安静着的房内传来慕容宣略带沙哑的声音：“奉茶来。”
　　眼见着其他两人都不在，莳颜泡好茶后只能毕恭毕敬地敲敲房门，等半天也没见房内有反应，莳颜又勉强加了几分力，生怕把房门敲垮，结果房门虚掩自己一脚踏进去了。
　　房门外倒是听不到声响，可是踏进去就不一样了，莳颜求上天还她一双没见到此情此景的眼睛。
　　房内还是隐约浸着一股药味，房内摆设也是简单朴素，正因为太过简洁，那帷帐内暧昧的两条人影便大剌剌地映入眼帘。
　　只隐隐绰绰地看到床上阿叶躺在慕容宣身下，慕容宣一手抚摸着阿叶脸庞，一手撑在床榻上，嘴里似乎说着什么，说完阿叶若有若无的嗔怪声也传到莳颜耳中。
　　这下莳颜不仅想自抠双目，连耳朵都不想要了。她转过身蹑手蹑脚地准备退出去。
　　耳边传来慕容宣略带笑意的声音：“茶放桌上出去吧。”
　　莳颜赶紧把茶撂桌上，拔腿就跑，直到跑到院外好远，心还跳得厉害。
　　慕容羽最近一反常态没有再出外游玩，而是整天窝在自己院内拨弄新移栽的西府海棠，西府海棠为海棠中的上品，然而这西府海棠喜光忌湿，眼见着在这似乎水土不服，任慕容羽怎么精心照料却日渐萎靡。
　　慕容羽看着海棠出了神，过了一好会儿，转身出了院门往慕容宣那踱去。
　　还未到，就看到莳颜一溜烟儿地跑到不远处，惊魂未定地喘着气，不时朝院内望去。
　　慕容羽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想起自己幼时捡到的小猫，明明害怕的要命还张牙舞爪地哈气，慕容羽不禁微笑朝莳颜走去。
　　“莳颜姑娘。”喊完名字慕容二公子又偃旗息鼓了。
　　莳颜被之前无意撞见的春色震的六神无主七上八下，被慕容羽轻轻一声吓得魂魄出窍，一转头看到是慕容羽才松了口气：“二公子。”
　　慕容羽朝院内瞄了一眼，没见到有什么不妥，不禁皱眉问道：“你这么慌张是我兄长出了什么事吗？”
　　不提还好，一提到慕容宣，莳颜就又想到房内旖旎春色，莳颜嗫嚅了半天：“无事，二公子找我什么事？”
　　慕容羽见她不愿多讲，抿了抿嘴：“你不用喊我二公子，你师父和家父乃旧识，把你留在山庄…已是不妥，就不必拘泥于称呼。”
　　莳颜展颜一笑：“可是比起连名带姓的唤你，还是二公子更妥当方便些，总不能唤你阿羽吧。”莳颜开完玩笑后自觉唐突了，自己平时习惯与同门开玩笑，眼下已经寄人篱下还如此放肆，这下除了眼睛和耳朵，嘴巴也不想要了。
　　慕容羽微微动容：“我兄长脾气比较……古怪，莳颜姑娘多担待，我想看在家父面上，你也不是庄中自小签下卖身契的奴仆，他应该不会多为难你，等他将行凶之人相告，莳颜姑娘自可离庄。”
　　莳颜难得看他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不禁有点受宠若惊，赶紧行礼感激：“不管如何，还是多谢二公子挂心，待大公子相告，莳颜走之前也定要好……”
　　“谁说你可以走的？”还没等莳颜说完，就听到慕容宣慵懒沙哑的声音从院内飘来，慕容宣似乎完全不介意被莳颜搅乱好事，竟然完全没有怒意，只是斜斜往墙上一靠质问起二人来。
　　莳颜不得不承认，慕容宣的确是难得的好姿色，即使戴着半边面罩，只露出眼睛就已经堪称绝色。
　　还没等她开口，慕容羽恢复成一副“丧门脸”：“兄长，莳颜姑娘是父亲旧识的弟子。”说完他看着慕容宣，缓缓说道：“无论兄长之前如何荒唐，父亲也有所交代，早日告知元凶即可。我们未以礼相待已是理亏，不可再多为难莳颜姑娘。”
　　慕容宣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你这么正气凛然，要不你告诉他灭门的人是谁？”
　　一句话噎的慕容羽无言以对，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兄长，拂袖而去时撂下一句话：“望好自为之。”
　　慕容宣等他转身后，一张脸完全沉了下来，眼神在莳颜和慕容羽背影之间来回打转，面罩下的嘴角露出不易察觉的冷笑。
　　当晚，阿叶破例回到丫鬟通房，与刚去时的忐忑不安相比，现在的她满面春风，原本漂亮的脸蛋更似添了几分颜色。
　　阿叶喝了一口桌上的冷茶，连连“呸”道：“这和公子房中的茶怎么比呀，我都习惯了喝那些好茶，现在都喝不惯这了。”
　　莳颜吐吐舌头，倒是阿芷，既没有嫉妒的神色，也没有被炫耀的不满，只冷冷说道：“我在大公子身边服侍许久，别说我没有提醒你，身为下人，不要生出那些无妄的奢望，省得将来好事变坏事。”
　　阿叶只当她是因为嫉妒：“阿芷姐姐，莫不是因为你服侍大公子许久却没机会贴身伺候，心里不舒服眼红吧？”
　　这话说的直接又让人难堪，阿芷却没有生气，冷哼一声也没和她计较，径自睡觉去了。
　　阿叶嘟起嘴白了阿芷一眼，拉着莳颜开始讲起来：“刚开始我以为会被大公子折磨死呢，没想到他那么温柔。”
　　莳颜想起白天的情景，再一听阿叶的话，脸上不禁红了个透。
　　阿叶继续喋喋不休：“大公子真是好看呢，连二公子都比不上他，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公子世无双’，即使脸上有……”
　　莳颜早就身心俱疲，后面的字也没听清，囫囵着滚到床上睡去了，只留下阿叶花痴一样还在那自说自话。
　　结果就像印证阿芷的话一样，第二天情况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午膳后阿叶被勒令跪在院内受鞭笞五十的家法。阿青多有不忍，手下留有些许分寸，即使这样阿叶也被打得皮开肉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怎么也想不明白前一天和自己耳鬓厮磨的大公子转眼就翻脸。
　　庄内其他人也在院外指指点点但都不敢真的上前看热闹，更没有人敢为阿叶求情。
　　然而阿叶当晚就失踪了，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而与白天被鞭笞相比，这样的结局倒好似在意料之中，庄内人也仅仅私下谈论了几句就再也没人提起。
　　莳颜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只觉得人在这世上真如蜉蝣一般，即使哪天消失不见也不会有人再记挂。
　　想至此，莳颜捏紧拳头，暗忖必须早日问到灭门仇人，不然哪天消失在这庄内恐怕也无人问津，自己是死是活是小，师父和一众门派弟子还在九泉之下看着自己，一想到小五最后的惨状，莳颜不禁咬紧牙关。
　　正想着，阿芷推门而入，如今莳颜对阿芷有种刨根问底的冲动，她总觉得眼前之人伺候慕容宣那么久，应该知道些什么。
　　阿芷似乎明白莳颜所想，静静地坐到她旁边，帮莳颜倒了一杯暖茶，缓缓说道：“我劝过阿叶，不生出非分之想自会无事，我们做下人的就该做好分内之事，那些攀上枝头变凤凰的好事都是话本上才存在的东西，可惜她不听。”
　　阿芷说完望着手中的茶杯神游，莳颜刚想开口，阿芷继续道：“这么多年，公子身边的贴身丫鬟换了一个又一个，短则几天，长则一两个月，最后都会无缘无故失踪。”
　　莳颜大惊：“那慕容庄主从不过问吗？”
　　阿芷叹了口气：“自大公子性格大变后，老爷就变得极其纵容他，即使二公子多次劝解也无济于事，甚至和大公子有些反目，近年二公子也常出门游历不愿待在家中。”
　　“那大公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变得性情大变？”
　　阿芷对此讳莫如深：“那时我还未进大公子院内伺候，只知道三年前一夜，大公子忽然不见，过了几日等庄主他们带回大公子后，大公子性情就变了，整天药不离身，脸上也戴上了面罩。”
　　聊到差不多时，两人熄灯准备睡觉，这时莳颜问了最后一句：“这么多年就没有一个贴身丫鬟活下来的？”
　　过了很久都没听到阿芷回答，莳颜以为她已经睡下，这时传来阿芷闷闷的回答：“有，只有一个，就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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