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欢

　　慕容羽几不可见地微皱了眉，一双眼睛波澜不惊地望向慕容宣。面罩下的慕容宣笑了，连眼神都冷艳起来。
　　慕容格笑着说道：“我们慕容山庄里，对江湖绝学最为了解的的确是我这个大儿子。你是莳天的徒弟，让他帮你……”
　　还没等他说完，慕容宣冷冷说道：“不过我有个条件，能灭青城一派还能全身而退的幕后之人必然不同一般，做为交换，她必须留在我身边当丫鬟。”
　　莳颜愣住了，还没等她反应，慕容羽立刻拒绝：“莳颜姑娘毕竟是青城山的弟子，青城掌门与父亲乃旧识，这么做不合适也不合情面。”
　　慕容宣斜睨着自己的弟弟，玩味地说道：“阿羽似乎很不愿意？青城山都已经被灭了满门，还需要给谁留情面？面子有报仇重要吗？”说完他笃定地望向莳颜。
　　慕容羽又皱了皱眉，目无表情地盯着慕容宣。对于自己这个哥哥，慕容羽无法用绝对的喜欢与讨厌形容，小时候兄弟俩明明关系很好，慕容羽每天都屁颠颠地跟在慕容宣后面，从小到大慕容宣对自己这个弟弟也非常忍让，连岳昕也总抱怨两个哥哥眼里只有彼此没有自己。然而三年前出了那件事后，慕容宣性格大变，做了很多自己不认同的事，两兄弟逐渐分道扬镳，而慕容格对自己这个大儿子也心怀愧疚，自出事后总是一味纵容自己这个哥哥，有时纵容的似乎有些讨好的意味。
　　果然慕容格只是象征性的斥责了一句：“羽儿说的是，这样的确不合情理，莳颜是客。”
　　莳颜沉默不语，虽然慕容宣说得刻薄，但是满派现在的确只剩下自己，眼睛一闭，脑海里全是他们惨死的情景，自己武功低微，对灭门之人也毫无线索，现在自己只是在人家庄里做丫鬟而已，更何况自己之前本来也有这样的打算，又何必矫情做作的拒绝。于是朝慕容宣一揖礼：“莳颜愿意，明天即可去公子院内，往后灭门凶手还劳烦公子费心了。”
　　慕容宣似乎早已料到这样的结果，点点头迈着轻盈的步伐抬脚就走，走前深深地看了一眼慕容羽，脸上的讽笑一闪而过。
　　慕容羽还待说话，慕容格一抬手：“既然莳颜姑娘也同意了，那就这样吧。宣儿难得……就依他吧。”
　　等莳颜也走后，慕容羽的脸终于沉了，眼神也暗了，慕容格看了他一眼，伸出手按了按他肩头：“比起其他，莳颜最想知道的就是仇人是谁，而你哥哥的确是最适合的人选，莳颜师傅与我是旧识，他……总归会收敛的。”
　　慕容羽只淡淡回了一句：“这几年大哥越来越过分，而父亲永远只是迁就他，既然父亲觉得他会收敛，那就这样吧。”说完未等慕容格回应便揖礼告退。慕容格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苦笑着叹了口气。
　　等慕容羽踏出院外，慕容宣从暗处闪出，慕容羽知道他又要对自己冷嘲热讽，脚步未停地朝外走去。
　　慕容宣在后面轻笑一声：“我倒想看看这个小姑娘有没有命去报仇。”
　　慕容羽转过身看着慕容宣，冷冷的眼神里夹杂着说不清是可怜还是嘲讽，最终一句话没说走了。
　　慕容宣皱紧眉头，冷哼一声也转身走了。
　　莳颜还未回到客间，她明日将到慕容大公子院内的事却早已传开。一路上莳颜迎来了无数个怜悯的眼神，那神情犹如在看一个已经躺在棺材里的人。
　　她被看的浑身不舒服，到了客间立马关上门，结果一回头，清悦也一副悲天悯人的眼神看着自己。
　　莳颜无语地看着清悦：“到底怎么了，我不过是去伺候大公子，怎么搞得好像去送死？”
　　清悦轻叹一口气，欲言又止地说道：“反正去了那边以后，你尽量避免贴身照顾大公子，做个杂役丫鬟倒无妨。”
　　莳颜疑惑地看看清悦，她自打记事起就没怎么下过山，对人情世故并不了解，也就不晓得这贴身丫鬟和杂役丫鬟的区别。
　　清悦看着她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心里升起一股怜惜之情：“杂役丫鬟就是做一些粗笨的活，打打杂做做饭劈劈柴，贴身丫鬟就是要从饮食起居到更衣倒茶都要近身伺候，近身伺候你知道吧？”清悦没好意思说的太明白，不过莳颜大概知道了贴身丫鬟要与主子差不多时时在一起，男女有别的确不合适。
　　莳颜感激道：“多谢清悦姐姐，莳颜明白了。”
　　“你不明白，唉。”清悦心里叹道，在大公子那做丫鬟，无论是贴身还是杂役，都讨不到好，眼前这姑娘明明是二公子带回来的，怎么连二公子也没保下来？
　　门外传来敲门声，慕容羽迟疑地问着：“莳颜姑娘睡下了吗？”
　　莳颜打开房门，清悦揖礼后退了出去。
　　“不知这么晚，慕容……额，二公子有何事？”莳颜想到明天开始自己就是慕容山庄的一个普通丫鬟，先从口头上改起，以后还是唤人家二公子。
　　慕容羽不知从何说起，愣是站了许久憋不出一个字，莳颜看着那脸，又怕得等到大半夜，正准备委婉地轰人时，慕容羽终于开口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兄长虽做事……嗯，有些跳脱，但是你是父亲旧识的弟子，终归有些不一样的，必要时……我也会帮你的。”
　　要是清悦或者慕容羽侍从阿七看到二公子这幅模样，怕是觉得见鬼了，自家二公子一向对人不假辞色，更不会主动帮忙，也不知是感于莳颜不经意的出手相助，还是怜悯莳颜灭门之惨。
　　莳颜看了看慕容羽淡漠但算坚定的眼神，感激地朝他笑笑。
　　送走慕容羽后，莳颜还是有点不解，晚间见到慕容大公子，虽然看起来性格怪异些，但不像行事乖戾的样子啊，怎么大家都对他闻风丧胆。
　　她也不好意思向清悦打听，做了一晚光怪陆离的梦，第二天醒来整个人都昏昏沉沉，幸好自己也没什么行李，简单收拾后来到慕容大公子的院前。
　　与其他庭院相比，慕容宣的院子给莳颜的第一感觉就是极其质朴，看到来人，院内侍从和丫鬟只是抬头望了莳颜一眼，又转头做自己手中的事，院子里除了几株枫树，其他花草全都没有，显得落寞又寂寥，只廊前放着石桌石凳。
　　莳颜正在疑惑作为慕容大公子，穿得像个花孔雀一般，怎么院落如此空旷，这时传来慕容宣慵懒的声音：“还要我请你进来吗？”
　　莳颜赶紧转身朝来人敛礼，花孔雀还是那个花孔雀，脸上依然戴着面罩。
　　慕容宣打量了她一番，示意她跟进屋。莳颜来到慕容宣房内，一股药味若有似无地飘着。
　　慕容宣开口道：“你是叫什么来着？”
　　敢情这位连自己名字还没记住，莳颜恭敬地回道：“莳颜，莳花女的莳，颜色的颜。”
　　慕容宣点了下头：“我院内没什么侍从丫鬟，就是两个丫鬟一个侍从，杂役丫鬟向来是两个人”，接着他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你就去做杂役丫鬟，该做什么阿芷自会教你，让那个刚来的阿叶来房内伺候，你，和她们讲。”
　　听完慕容宣的话，莳颜还在消化中，慕容宣疑惑地打量她：“还在这站着干什么，滚下去干活。”
　　莳颜想询问灭门之事的一肚子话被他一个眼神全憋回去了，自觉地滚出房间。
　　等她刚踏出房门，慕容宣就把门迅速关上，莳颜只好来到庭院中干活的三人旁边。
　　庭院里三人停下手中的活，侍从勉强升起笑脸：“我叫阿青。”然后又指着其中一个长相更美一点的丫头介绍：“她叫阿叶。”还剩一个看起来年龄稍长一点，样貌平凡点的叫阿芷。
　　莳颜点点头说道：“我叫莳颜。”然后一五一十地慕容宣说的话传给那两个小丫鬟，那个叫阿叶的丫鬟听完脸色变得煞白，浑身开始哆嗦，手上的活也没有心思做了，在那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直到晚间三人一起回到杂役丫鬟的通铺房间，阿叶扑到床上大哭起来，剩下阿芷叹了口气，无奈的坐到她旁边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
　　莳颜感到很纳闷，慕容宣除了看起来有些喜怒无常，其他还算正常，怎么每个人对他噤若寒蝉。
　　“那个，阿芷姐姐，为什么你们这么怕大公子？”
　　阿芷赶紧竖起食指示意莳颜禁言，她打开房门左右看了看，来到桌边示意莳颜坐下：“以后杂役的事情我慢慢教你，大公子的事不可在背后妄加议论。”
　　阿叶拿手背擦擦脸上横流的泪水，眼睛哭得红红的，愤懑地说道：“为什么不能说，她刚来什么都不懂，还以为……还以为这是什么好地方吗？”
　　阿芷连忙打断她：“你这么说是不想活了吗？！”
　　阿叶恨恨地说：“难道我去做贴身丫鬟还能有活路？只是早死晚死罢了！”
　　莳颜疑惑地看了看阿叶又看了看阿芷。
　　阿芷叹了口气，没敢作声，但是阿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我也是刚来不久，听大家说曾经大公子待人和善，对下人也都轻言轻语不说重话，不像二公子那么拒人千里之外。可是三年前，也不知道什么缘故，大公子性情大变，整个之前院子里的下人一夜之间全部被换掉，在这之后大公子就不爱出院子，如果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他似乎……似乎…”
　　阿叶欲言又止，莳颜不解道：“即使因为性格有所变化，也不至于怕成这样吧？”
　　这回阿叶也压低了声音：“据说是因为大公子面有损伤才变得如此性情大变，只是大公子自那事以后，似乎特别憎恶……女的……。”
　　阿芷朝阿叶瞪了一眼：“你到慕容山庄时日不多，这些只是道听途说以讹传讹。你只要好好伺候大公子，不要生出其他想法自会无事！”
　　阿芷的呵斥似乎另有深意，阿叶没有多想地努努嘴，然而一想到自己就要贴身伺候大公子又不禁悲从中来，整个晚上莳颜在阿叶有一搭没一搭地抽噎声中噩梦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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