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行舟

　　连续几日，莫衡学校那边都处在一个压抑的环境之下。

　　这件事吸引了部分媒体的关注。
　　相比于学校，学生家长似乎更加相信媒体可以帮助自己、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

　　姜显的情况也不太乐观。

　　瓦声近几天接连发表了几张条漫作品，其中的场景，或多或少“隐喻”着他和姜显之间的“关系”。

　　炒cp的力度越来越大。

　　而在这样一个称得上是低谷的时间、也是阴天的中午，姜显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电话那边是一道女声。
　　公事公办的语气。

　　“姜老师，我们是南江娱乐公众号平台，希望可以向您约一次专访。”

　　姜显听闻这句话，皱了下眉：“我不接采访。”

　　他自从画画以来，除了画展一类必要的场合，姜显没有接过其他平台的采访。
　　就连线上的访谈，他也很少参加。

　　电话对面的人并不打算轻易放弃这个机会，继续用礼貌的语气说着。

　　“我们的专访内容，是希望能够请您谈谈关于曲城高中的事情，您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姜显听见“曲城高中”四个字的时候，先是微怔。
　　随即，他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股促使全身发麻的凉意从脚面窜上后脑。
　　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回应，就挂掉了电话。

　　挂掉电话的时候，姜显的手心还有点颤抖。

　　曲城高中是莫衡任教的学校。
　　这人想说的，无疑就是前几日那个学生的事情。

　　可是，姜显现在人不住在S市，他也不是曲城高中的学生。
　　和这件事毫无关联。

　　媒体采访会找到他，只能让姜显联想到那一个、唯一的可能性。

　　他和莫衡的事情被人知道了。

　　——在一个最不恰当的时间。

　　媒体永远走在消息的最前线。
　　其次是网友。

　　当这件事情的琐碎真相被毫无顾忌地曝光在网络上时，没有给身处事件中的人任何反应的时间。

　　姜显内心一阵冰寒。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周围潜伏了许许多多、不计其数的、窥视着他的人。
　　他们早已经熟悉姜显的一举一动，早已静候多日。

　　他们期待着这样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将一个浮在水面上的人按进水中。

　　直到沉溺。
　　失去呼吸的权力。

　　瓦声说的没错。
　　这世界上，人是藏不住的。

　　几年前的感觉又重新找上了姜显，那个时候，他就是这样被围攻。

　　只是当时网络不够发达。
　　攻击来得不够多、也不够猛烈。

　　而且，那时有莫衡帮忙，把他从泥沼中拉出来。
　　现在，身处泥沼的人，却不止他一个。

　　所有埋下的引线都在这一刻携带着火花、通向火|药，点燃、爆炸。

　　姜显难以抑制地干呕。
　　心理上的变化直接体现在了他的身体上。
　　几粒药混在一起吃下去。

　　耳鸣不断。

　　……

　　“近日，曲城高中学生跳楼事件引发热议。我们了解到，指导该学生的老师与现下当红网络画手姜显疑似情侣关系，据不确切消息，姜显的家人曾经也被卷入过师生纠纷，这其中是否有某种联系……”

　　即使是姜显没有接受采访，这样的消息还是层出不穷。

　　又或者说，正是因为他没有接受采访，所以，讨论完全由“猜测”构成，漫无边际，甚至离谱。

　　“这什么瓜？”
　　“信息量太大了吧？”

　　“姜显！？他不是和瓦声是cp？”
　　“我前两天还在磕他们的同人文，这什么东西？”

　　“为什么有伴侣还拉cp？”
　　“所以到底谁先谁后？”

　　“谁先谁后都问题不小吧？”

　　“我以为他是个很温柔、很纯净的人，没想到居然这样。”

　　“算了，也不期待回应了。”
　　“天雷这种，卷铺盖脱粉，我要赶快去洗洗眼睛，忘记今天看到的。”

　　cp粉的反噬是最厉害的。

　　接着，是关于曲城高中事情的讨论。

　　莫衡的个人信息被毫无保留地公之于众。
　　而他和姜显曾在同一所大学上学的事实，仿佛是最后一记实锤。

　　重重敲在本就不平静的水面上。
　　溅起千层浪。

　　众说纷纭。

　　瓦声的表态简洁明了，只有几个字：“不知情，抱歉。”
　　后面接了一个“苦笑跪倒”的表情。

　　这条微博发出后。

　　“瓦声取关姜显”的话题登上热搜。

　　瓦声的背后是有运营团体的，所以，在风向不对的第一时间，就已经将所有事情撇得一干二净。
　　及时止损，保证团体利益最大化。

　　当天晚上，一篇“莫衡、姜显、瓦声与死亡学生”的四角恋关系文章出现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

　　文章深入剖析了事情的时间线和主要节点。
　　试图说明四角恋关系存在的合理性。

　　作者匿了名。

　　荒诞到，就像真的一样。

　　……

　　曲城高中的家长对于自家孩子老师属于同性恋群体的事实，给予了强烈的反应。

　　学校顶不住压力。

　　辞退几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是，热度却并不会因为莫衡被辞退而降下来。

　　“为什么辞退？”
　　“教数学和性取向他妈的有什么关系！？”

　　关于性向权利的争议带起了新的一波话题。

　　过去的师生纠纷。
　　学生跳楼事件。
　　炒cp。
　　多角恋关系。
　　性向争议。

　　好像所有人们关注的话题都凑到了同一件事情上。
　　而这些，本该毫无关联的。

　　却被硬生生编造出了各种各样的因果关系。
　　大家为剖析出一些“虚假的事实”，欢呼雀跃。

　　……

　　姜显从暗下去的手机屏幕上看见自己的影子。

　　脸色不太好。
　　却又并非是一片死灰的绝望。

　　反而更像是某种麻木。

　　刚刚，画展的投资方打来了电话。
　　却并非是指责，语气中甚至带着点喜气。

　　“这波热度来得太及时了。”
　　“你以前曝光度太小，虽然有不少人喜欢你的画，但是毕竟只有好评、没有争议，火不起来。”

　　“这次的事情发生以后，短短两个小时，已经有七八个广告商打来电话，想要约你。”
　　“策划组在连夜商量，争取尽快给出最佳方案。”

　　“如果处理得当，这几天拿到的钱，可能比你过去几年卖画的总和还多。”

　　“……”

　　姜显始终没有说话。

　　他坐在椅子上。
　　也没有多余的动作。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上十一点。
　　秒针敲在正上方的瞬间，姜显按下了手机上的一条号码。

　　他给莫衡拨了电话。

　　在莫衡开口之前，姜显语气平淡、无波无澜地说道。

　　“如果没有我，他们会不会放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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