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行舟

　　姜显以前很少以“一个画手”的身份出现在公众面前，除了必要的活动，他几乎不会碰直播一类的东西。

　　认识他的人越多，压力也会越大。
　　他更希望别人把注意力放在他的画上。

　　所以，前几天评选，其实是很多人第一次把姜显的相貌和他这名字联系起来。

　　自那之后，姜显的微博涨粉很快。
　　他觉得危险。

　　离开大学之后，姜显对于危险，培养出了一种极为敏锐的觉察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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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瓦声对着镜头随意说了两句道别的话后，关掉了直播。
　　他笑容很好，自然，不拘束。

　　其实直播刚刚就已经临近尾声了，他本可以在姜显没有入镜之前把直播掐掉，但是瓦声没有那么做。

　　遇见姜显是个纯粹的巧合。

　　——如果这样的巧合会带来进一步的连锁反应，就能够被称之为是缘分。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
　　至少瓦声这样认为。
　　姜显也无法否定。

　　姜显看着黑下去的手机屏幕。
　　手指搭在行李箱上。

　　瓦声停下动作，和姜显打了招呼：“姜老师。”
　　“你把我拍进去，什么都不说，会带起来话题的。”

　　瓦声笑：“话题热度等同于钱，姜老师不是也靠这个吃饭的嘛？”

　　比起刚刚关于缘分的解释，这句话更让姜显反驳不了。
　　这是很实诚的说法。

　　以数字二作为开头的年份里面，“热度”变得越来越重要。

　　无数人在这里面淘金。
　　姜显也是其中之一。

　　虽然是比较边缘化的一个。

　　“准备去哪？”
　　“T市。”

　　瓦声有点讶异：“想通了？”
　　姜显没回应。

　　“那就是还没想通，在逃避现实。”

　　瓦声年纪不大，在这些事情上看得却通透。

　　不过。
　　如果是莫衡……
　　姜显忽然冒出对比的念头来。

　　如果是莫衡，他不会这样，把人心口的疤毫无顾忌地当面揭开，他能用更加成熟、也更加妥当的方式来处理。

　　姜显拿着一杯水，仰头喝掉，顺手将纸杯捏扁成一个带着点艺术感的形状。

　　瓦声更适合网络，莫衡更适合现实。

　　那他呢？

　　一只脚还踏在现实里面没有抽出来，另一只脚就已经迈进了网络。
　　两面处理得都不够好。

　　最终就像是在楼梯上劈叉。

　　想想也知道，那不是什么舒服的姿势。

　　姜显问瓦声：“你想做什么？”

　　瓦声摘掉了头顶的鸭舌帽：“炒cp。”

　　姜显皱了下眉。

　　瓦声转头看向姜显，目光中仿佛有几分狡黠，这样毫不掩饰的“阳谋”，让人生不出恶感。
　　他继续说：“姜老师，我是个挺自私的人，在这地方生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自私一点才能活得舒服。”

　　瓦声说话的时候，手指随意扫过周围。
　　好像是在划定一个范围。

　　一个漫无边际的范围。

　　瓦声是给姜显留了余地的。
　　——他没直接说“自私一点才能活下去”。

　　“我喜欢你，所以不会用爆料的方式破坏你在网上的名声，不会把你们的事情闹大到不可收场的地步。”瓦声拉紧了自己的口罩，声音有一点沉闷，“但我也有我想要的。”

　　如果瓦声真想要姜显出事，其实也挺容易。
　　单说“明明不是单身，却假装单身”这一条，就能让姜显被网暴几个来回了。

　　姜显笑了下：“人都不怎么干净。”
　　瓦声：“这话没错。”

　　姜显继续道：“我不会配合的。”

　　“没关系。”

　　瓦声并不怎么在意姜显的拒绝。

　　话题已经抛出去了。

　　拿铲子炒的事情，不需要瓦声来做，也轮不到姜显来做。

　　想把话题压下去的办法只有一个。
　　姜显和莫衡公布恋情。

　　只要姜显不走这条路，他和瓦声之间的话题热度，就会直线上升。
　　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方式。

　　瓦声对这很有信心。

　　无数前人的案例证明了这一点。
　　甚至有些“研究”团体，已经针对这个，著书立传，深刻剖析了一套究竟该如何炒cp、如何保持热度的方法。
　　足够瓦声拿来用。

　　“那张画，你怎么处理的？”

　　瓦声问起昨天的事情。

　　姜显话语变得冷淡，他在想要和人拉开距离的时候，就会表现出一种爱搭不理的样子。

　　“扔了。”

　　姜显说的是实话。

　　昨天，他和莫衡在洗衣间闹过之后，衣服自然是洗得不明不白。

　　而且，不仅仅之前的衣服没洗好，还额外多出了几件需要洗的。

　　至于那张画，辗转间，被水浸湿，黏在了镜子上。
　　第二天再看的时候，已经糊成了一团。

　　莫衡和姜显一起洗漱。

　　莫衡低着头洗脸，说话声音带着刚刚醒来的干涩。

　　像是解释。
　　又说不准，还有几分他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挟制”。

　　“姜显，你如果想和别人走，提前和我说。”

　　姜显问：“你会放我走？”

　　莫衡洗脸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关上水龙头，从洗手台上抬起身，转头看着嘴里含着泡沫、还有半只牙刷的姜显。

　　片刻，莫衡用沾了点水的手指，把姜显嘴角溢出的泡沫擦掉。
　　姜显停下刷牙的动作。

　　莫衡看了姜显一会儿，刚刚落下的决心又开始松松晃晃。

　　有时候莫衡真的怀疑，当年那句分手，他究竟是怎么说出来的。
　　现在想想，有些不可置信。

　　最终，他只是轻咳一声，说出来三个字。

　　“……看情况。”

　　姜显笑出声。

　　这答案太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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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重新想起早上的场面和莫衡的回答，姜显挂上点笑意。

　　瓦声看见，轻怔了一下。
　　之前几次见面，瓦声也见过姜显的笑容。

　　都是那种友好、疏离的笑，看上去非常温顺。

　　瓦声会因为这样的表情而动容。

　　但其实，拥有类似表情的人并不罕见。

　　在人群里扒拉一下。
　　有些人的价值观是从小逐级递升的、有些人是在某个特别的时间点，一步成型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

　　他们在价值观形成的过程中，猝不及防被迎头泼了一桶冷水，刚捡了条毛巾擦干净，又立刻被泼了另外一桶。
　　如果碰上地面湿滑，会狼狈地摔上一跤。
　　如果恰巧赶上黑夜，还说不定被路过的凶徒捅把刀子。

　　如此往复几次、十几次之后，若是这人还没倒下去认命，多半就是一副这样的表情。

　　疏离，淡漠。
　　带点笑。

　　但能看出来，心还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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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开始登机了。
　　天很晴，十分高远，没有云。

　　瓦声和姜显都去T市，同一次航班。

　　很巧。
　　但还没巧到恰好是邻座。

　　上飞机之前，姜显给莫衡发了条消息。

　　“我上飞机了。”

　　几秒钟后，姜显收到了来自莫衡的回复。

　　他切进页面。
　　看见几个明显带着情绪的字。

　　“你离旁边那人远点。”

　　姜显联想到莫衡发这消息时，表面镇定，实际定然在咬牙切齿的表情。

　　近几个月以来一直跌在谷底的心情，突然就明亮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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