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国舅爷

　　紫宸殿内的丝竹声仍能传到耳畔，颜九歌忍不住回头望去，重重宫阙，灯火阑珊，大越欣欣向荣，一派祥和。然而，颜九歌从天子微蹙的眉角可以看出，平静的湖水下也涌动着暗流。

　　渠国公赢梁今年未来夔都赴宴，称自己身体不适，而不久前颜九歌才听说渠国公还在封地赛马狩猎，未见身体有恙。

　　渠国公赢梁是先帝越敛尘未起事时的年少之交，随越敛尘征战南北，亦是大越的开国肱股之臣。

　　后来越敛尘驾崩，赢梁一直说是有人蓄意下毒毒害先帝，意指当时的居城王越古灼有篡位之心。

　　令赢梁没想到的是，颜九歌在先帝崩后自立摄政王，“把持”朝政，直到越古灼以“清君侧”的名义攻入夔都，颜九歌沦为阶下囚后，赢梁才不再说先帝是被人蓄意毒死的。

　　今日渠国公未来，颜九歌隐隐觉得，赢梁在密谋着什么。不过，这也不是他想知道的事情，如今他都自身难保，还关心他人，实在可笑。

　　颜九歌刚走出太华门，就见颜锋驾着马车等在一边，许是等了挺久的，颜锋已经开始眯着眼打呼噜了。

　　正准备走上前去，忽然有一辆青盖马车停在了颜九歌在了面前，马车上的人推开了门，露出一张年轻英俊的面容，练栖威道：“颜大夫今日要回去了吗？”

　　颜九歌点头，此时虽未至子时，但也不早了，颜九歌说道：“时辰不早了。”

　　“晚川呢？”

　　“在紫阑宫内小住几日。”颜九歌见练栖威对晚川分外关心，有些不解。

　　练栖威笑了起来：“如此，这几日休沐，颜大夫不如住我那里如何？”

　　颜九歌诧然地看着练栖威，心想着这个年轻人在打什么主意，可见对方一片坦诚的模样，似乎真的只是想邀自己去府上小住。不过自己与练栖威非亲非故，冒然去府上，又是何道理？

　　见颜九歌犹豫不语，练栖威跳下车来，牵着颜九歌的手，试图将人请上车去：“夔都过年热闹归热闹，但若是没找对人一起过年，可就冷清得很。颜大夫在夔都也没什么朋友，不如这几日与我一起过年可好？”

　　“你不与骏烨公过年吗？”被练栖威热情相邀，颜九歌却很想拒绝，毕竟他与这个年轻人的关系，看似疏远，实则……

　　不过，颜九歌并未将那一日的事情放在心上，只当一人胡闹，自己发疯，过些时日便会忘记，这也是他这些时日总躲着练栖威的原因。

　　毕竟，颜九歌与练栖威的身份，是不容许这般亲近的。

　　练栖威“啧”了一声，有些不满地说：“每年过年家里都是人，我只能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宅邸里，还有人想去我的宅邸都被我赶出去了，所以我也算是一人过年。”

　　想想也是，以练震如今的权势来说，在新年里，骏烨公的府邸的门槛恐怕都被踩烂了。

　　“还是颜大夫想去笙歌楼？”练栖威明知颜九歌与赤玉间的事情，话里夹着一丝不寻常的醋意。

　　颜九歌想说不是，那边练栖威自顾自地说：“无妨，明日我与颜大夫一同去笙歌楼见赤玉。”

　　颜九歌“噗嗤”笑了出来，忙摆手道：“罢了罢了，我这几日也是一人过，怕会无聊的很。既然练小侯爷约我，我随你去就是了。”

　　一边说颜九歌一边对不远处的颜锋摆了摆手，又点了点练栖威，意思是自己随练栖威走了，让颜锋先回去。之后，颜九歌随练栖威上了马车。

　　城墙上，暗处的影子晃动了一下，随后又隐没在了黑暗中。

　　练栖威的府邸里挂满了红灯笼，一片喜庆，厅内的桌上放了果盘、食盒，还有一壶刚煮好的热茶，似乎是有备而来。

　　颜九歌刚坐下，练栖威就让人倒了一杯茶递来，而练栖威献宝似的不知从哪里拿来了烟花和炮仗，对颜九歌挤了挤眼：“今日守岁，反正也不能睡，不如一起放烟花，驱驱邪祟，来年有个好兆头？”

　　颜九歌倒是许多年没放过烟花了，他的兴致也被练栖威带了起来，一边说练栖威像个孩子，一边还是随练栖威来到了花园里，点燃了烟花。

　　“咻——”的一声，烟花窜入蓝紫夜空，在天空中炸开，星火灿灿，耀眼夺目。

　　颜九歌望着那一团团的烟花出神，一时间沉浸其中，连嘴角被人偷偷吻了下也未察觉。

　　待颜九歌反应过来，对方已离了数步，像是怕被打一般，却露出了得逞的笑容来。

　　颜九歌也没了脾气，只微微摇头，说道：“下不为例。”

　　然而片刻后，练栖威又贴近颜九歌身前，直接把对方抱了起来，他紧紧地环住颜九歌，低头看着怀里脸红的人，凑近暧昧地说道：“九歌，我忍了好久。”

　　“什么？”颜九歌反应又慢了半拍，还没明白过来，唇被对方死死咬住，他刚要挣扎，对方舌头趁机伸进了他的嘴中，颜九歌大脑登时一片空白，只由得对方任意摆弄。

　　颜九歌醒来的时候，鼻边传来一缕饭香。

　　耳畔鞭炮声阵阵，颜九歌不情愿地睁开眼，就见练栖威端着一碗粥，坐在了床边。

　　“你若再不醒，我就准备喊你了。”说着，练栖威将粥端到了颜九歌的面前。

　　昨夜太过放纵，颜九歌累得不太想动弹，有人将吃的端来，颜九歌兴致大好，半靠在床上，伸手要去接碗，结果没等他碰到碗边，练栖威就舀了一勺粥送进到了颜九歌的嘴边。

　　颜九歌微微敛眉，房内还有侍从，两人间虽已有肌肤之亲，但在外人面前如此亲昵，颜九歌觉得不太妥当。

　　颜九歌拿过了调羹，对练栖威说道：“不劳烦练小侯爷，我自己来。”

　　练栖威将碗往回收了收，没让颜九歌碰到。

　　颜九歌不解地看着练栖威，只见对方含了一口粥在嘴中，一手勾住了颜九歌的脖子，将人往面前带了带，低头噙住了颜九歌的唇，将嘴里的粥灌入了颜九歌的口中。

　　待颜九歌反应过来，想要挣扎起身，却已被练栖威又带倒在了床上。

　　屋中的侍从见此情形，心领神会，纷纷退了出去，走时还不忘将门窗关好。

　　等人走完了，练栖威这才满意地松开了颜九歌，看着对方带着迷蒙水气的双眼，一手撑着头，笑得邪魅：“颜大夫还有力气？”

　　“我没……”颜九歌话未说完就被练栖威以吻封住了声音。

　　颜九歌这次是真的饿了。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身边人已经不见。昨夜他穿的衣衫已经晾晒干净，桌子上放着热腾腾的饭菜，屋内空无一人。

　　颜九歌松了口气，若是练栖威还在，兴许又会像早上那般。他不得不佩服年轻人体力真好，只是他颜九歌的腰不太好。

　　穿好了衣衫，颜九歌坐在了桌前，桌上的菜肴着实不错，颜九歌吃了许久，才吃了一半。

　　正当颜九歌放下筷子准备舒展舒展的时候，窗外传来了一阵低语。

　　“小侯爷不会真的喜欢上了颜大夫吧？不是说这几日陈国公府上门提亲了吗？”

　　“男人与男人间可有什么感情可谈的？就说颜大夫吧，人人皆以为他与笙歌楼的赤玉公子如胶似漆，结果还不是被对方拒了吗？大概小侯爷也是一时的兴起罢了，毕竟小侯爷总不能娶一个大他这么多岁的男人吧？还是个‘乱臣贼子’。”

　　“嘘，小声点，那位快醒了。”

　　脚步声远去，颜九歌拿着筷子，看着碗里吃了一半的菜，忽然食不知味了。

　　自己如今这样又算什么？贪恋于一时的浓情蜜意，其实他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不过是寂寞得太久了想发泄一下，而练栖威是少年心性，于情都看不透，与自己这般不过是一时新鲜罢了吧。

　　颜九歌暗自苦笑，他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往门外瞧了眼，练栖威的贴身侍从们似乎都不在，今日又是大年初一，按理练栖威是要回骏烨公府过年的。

　　若是再呆在练栖威的府邸上就也太不识趣了。

　　颜九歌整了整衣衫，在日暮时分向府里的管家说了声自己回去了，然后孑然走出了练栖威的府邸。

　　朱雀大街上的人成双结对，唯有颜九歌一人踽踽而行。

　　周遭都是欢声笑语，颜九歌却笑不出来，但他也哭不出来。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为了自己不敢宣之于口的爱情，放弃了至高的荣耀，到头来被他默默爱着的人提防，连本该有的家和亲人都快没有了。

　　颜九歌恍恍惚惚地在夔都的街头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他在一处楼前停住了脚步，他缓缓抬起头，见到熟悉的三个字，颜九歌淡然一笑，转身走了进去。

　　新年里，笙歌楼的人并不多，但颜九歌已经是这里的常客了，所以龟奴们见到颜九歌自知是来找谁的，有人上前替颜九歌引路，没多久颜九歌就走进了赤玉的屋内。

　　赤玉正在抚琴，见颜九歌走了进来，站起身要给对方斟茶，可在颜九歌靠近的瞬间，赤玉瞧见了颜九歌脖颈处显眼的痕迹。

　　赤玉倒茶的手一顿，茶水溢出了杯口，滚烫的茶水倒在了手上。

　　颜九歌见状忙去接了过来，用衣袖替赤玉擦了擦手，心疼地说：“你的手可伤不得，还得抚琴呢。”

　　赤玉怔怔地收回手，待颜九歌坐下，他指着颜九歌脖颈上的痕迹，犹豫地说道：“国舅爷您昨夜去了哪里？”

　　颜九歌见赤玉指着自己的脖子，大概猜到了赤玉为何这般尴尬，他倒是坦然地说道：“在车骑将军府里住了一夜。”

　　“那这是他……”

　　颜九歌点了点头，不在乎地说：“一夜风流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说这话的时候，颜九歌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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