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国舅爷

　　赤玉自颜九歌的表情中瞧出了端倪，只是当事人并不知罢了。

　　赤玉暗自叹息，也欣慰于颜九歌心里终于有了想要牵挂的人，只是那人终究不是自己罢了。

　　“年初一，国舅爷不回去陪晚川吗？”赤玉见时间不早，颜九歌好像昨夜一直在练栖威处，也不知老父亲一般的颜九歌是怎么舍得丢下晚川一宿的。

　　“他在文君那里待几日。”颜九歌重新给自己沏了杯茶，难得闲暇，颜九歌看了一眼一旁的古琴，说道，“想听你抚琴了，能弹一首吗？”

　　赤玉从不会拒绝颜九歌，他点头道：“好。”说着，坐回了古琴后，曲指勾弦，熟悉的琴音自指尖跃出，扫了颜九歌一肚的烦闷。

　　月上中天的时候，若不是赤玉催着颜九歌回去，颜九歌只怕还不想回家。

　　颜九歌将彻底凉透的茶一口饮下，他悻悻地站起身来，埋怨道：“你虽拒绝了我替你赎身，可我俩间的关系也未生分，我在你这住一晚不行吗？”

　　赤玉笑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睡这里，我又睡哪里？”

　　颜九歌撇嘴，心道这还不是嫌弃自己吗？不过他也没真打算在赤玉这里歇脚，毕竟他也是有府邸的人。

　　颜九歌没让赤玉送下楼，他一人沐着料峭冬日里的月光，慢悠悠地在玄武大街上闲逛。

　　街上的人群还未散场，耳畔烟花声声，颜九歌一人边走边瞧，也不知是瞧世人的欢闹，还是瞧自己的寂寥。

　　笙歌楼至颜九歌的府邸步行也不过小半时辰，颜九歌慢慢悠悠地走着，约莫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府门前。

　　与平日里冷清的府门口不一样，今日的府门前系着一匹骏马，颜九歌认得这是谁的马，他忽然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想转身就走，可又觉得这是自己家，这么落荒而逃忒丢面子了。

　　而且就算今晚不与他见面，明日和后日，在朝堂上也得见吧。

　　想到此，颜九歌整了整精神，一撩衣角，大步昂首走进了府门。

　　刚跨进府门，颜九歌迎面就撞上了颜锋。

　　颜锋被颜九歌撞得有些失神，待回过神来，一见是自家主人回来了，颜锋忙上前扶住颜九歌，低声说道：“老爷，练小侯爷等了您快三个时辰呢？”

　　颜九歌皱眉，心道今日练栖威难道未在骏烨公府吃团圆饭吗？大中午就跑到自己的府邸来了？

　　颜九歌面色不变地“嗯”了一声。

　　那边颜锋又担心地说道：“练小侯爷沉着脸进来的，我给他添了好几次茶水，他好像都不怎么开心。不过也很奇怪，他都不问您什么时候回来，就一直坐着。”

　　“他人在哪里？”听颜锋的描述，颜九歌猜测练栖威现在很是生气。

　　颜九歌觉得练栖威像是个孩子一样，只要大人一会不见就赌气，想想五岁的晚川都没他那么大的脾气。

　　颜锋用眼神指了指书房：“在您书房坐着，我准备了些糕点送了去，老爷您吃过没？”

　　“吃过了，锋叔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

　　“那练小侯爷那边……”颜锋有些担心，怕练栖威找颜九歌麻烦，毕竟骏烨公与颜九歌可是有仇的。

　　颜九歌摆了摆手，示意颜锋安心：“没事。”说完，颜九歌大步向着书房走去。

　　书房里，练栖威正坐在颜九歌的书桌前随手翻着书册，听见脚步声，练栖威微微抬头，见颜九歌走了进来，练栖威说道：“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颜九歌感觉练栖威完全将他的书房当成了自己的一般，颜九歌抽走了练栖威手里的书，奇怪地问：“练小侯爷，这好像是我的宅邸。”

　　练栖威倒是不恼，反倒开心地笑了起来，他站起身走到颜九歌身边，环住颜九歌的腰，将人往怀里带了些，凑近对方，暧昧地说道：“九歌，我以后可以常来你家吗？”

　　颜九歌稍一用力，挣开了练栖威的怀抱，他往后退了几步，与练栖威保持着距离，见对方眼神微沉，颜九歌暗自叹息一声说道：“小侯爷似乎误会了，我与小侯爷间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练栖威本以为颜九歌不过是避讳与自己这般亲近，谁知他说出的话竟然如此凉薄，练栖威本就压着一肚子的怨气，见颜九歌根本不将自己的感情当做一回事，练栖威低声吼道：“什么叫各取所需，你是在利用我对付我爹吗？”

　　“那倒不至于。”颜九歌摇头轻笑，他还不至于这般龌龊，他负手而立，面色沉静而淡然，“小侯爷不知男女之乐，一时贪念在所难免。而我寂寞许久，寻求短暂安慰，我俩不是各取所需，那又是什么？”

　　颜九歌说这话自然而平静，似乎就像在说一件无所谓的事情一般，就连他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对练栖威有一丝丝的眷念。

　　练栖威渐渐握紧拳头，他盯着颜九歌，咬牙道：“你把我当做了什么人？笙歌楼里的小倌吗？”

　　“小侯爷言重，您身份高贵，与他们不一样。”颜九歌此时觉得脑袋都快炸开了，他本是想劝练栖威看清两人间的关系，一人是玩闹，一人是消遣，两人间毫无真心实意，再纠缠下去，于谁都不好。

　　见练栖威看着自己不发一言，颜九歌明显感觉到对方汹涌的怒意就要席卷而来，为免练栖威再次误会，颜九歌赶忙道：“小侯爷别这样瞪着我，您与陈国公的嫡女许有婚约，若再与我纠缠，我实在是罪过了。为大家好，小侯爷不如就当什么都未发生过，放过我如何？”

　　颜九歌说出这话时，连他自己都惊住了，这话一说出口就像是在吃醋一般，可颜九歌真没这么想。

　　听见颜九歌的话，练栖威的怒火也消了一些，仔细回味对方刚才话里的意思，练栖威渐渐品出了一丝醋意来，忽然他大声笑道：“原来你是吃醋了。”练栖威坐在了椅子上，看着与自己离了几步远戒备着自己的人，练栖威心情大好，“如果我说我将婚约推了呢，你是否还让我来你府上？”

　　“你推了婚约？”

　　颜九歌有些惊讶，据他所知练震一直想与陈国公结为姻亲，因为陈国公是越古灼的亲舅舅，这儿女亲家若是结成，骏烨公的地位稳如泰山，任谁也撼动不了了。

　　对练震和练栖威来说，这本是一桩美事，想不到练栖威居然推了婚约？

　　颜九歌虽与练震不对付，可听到这里时，颜九歌暗自惋惜，若是练震与陈国公组成联盟，那天子恐怕也有些棘手了。

　　在练栖威看来，颜九歌的惊讶是带着些惊喜的，他得意地点头，想让颜九歌表扬下自己，结果颜九歌懊恼地捶着自己的脑袋说道：“完了完了，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我这是造孽哟。”

　　练栖威眉头又拧了起来，颜九歌这是在责备自己退婚？他就这么想让自己与陈国公的嫡女成婚吗？

　　“颜九歌，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练栖威问道。

　　颜九歌伸手一指门口，毫不客气地对练栖威说：“小侯爷，话我也说明白了，您退婚是您自己的事情，但我与您之间，从今天起毫无瓜葛。练小侯爷，请吧。”

　　练栖威腾地站起身逼近颜九歌，颜九歌却是不退，论身手两人不相上下，或许颜九歌还厉害些，颜九歌铁定了心要与练栖威断了纠缠，练栖威看着凛然不退的颜九歌，终究是他先妥了协。

　　练栖威稍稍后退了几步，他转过身面向门口，晚风吹来，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半晌后，练栖威说道：“颜九歌，我终于明白赤玉为何会拒绝你。你这个人，不值得任何人去爱。”

　　最后一句，如一把利刃毫不留情地扎入了颜九歌的心脏，拔也拔不出来。

　　颜九歌颓然一笑，若是练栖威现在回头，会发现颜九歌的笑有多么的绝望。

　　但是，练栖威再也没回过头，他决然地走了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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