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东陆]国舅爷

　　除夕当日，天子及德妃令诸臣于太华门前的三阙楼上抛洒宝钱，与民同乐。

　　一时间，整个夔都的百姓全部涌聚在了太华门前，欣赏着新年的烟火灯市，也希望能捡到天子洒落的宝钱。

　　今年，颜九歌也被请上了三阙楼，被分了三铢宝钱，向城楼下抛洒。

　　自先帝去世后，七年未在太华门前露面的文昭太后也携义安王越雪翎重等三阙楼，文昭太后看着手里的五铢宝钱，有些感慨道：“我那里还收着三枚当初与敛尘第一次在三阙楼洒的宝钱呢。”

　　颜九歌正把手里的一枚宝钱递给了晚川，听到妹妹的话，他又往城楼下看了一眼。

　　一如十几年前的新年他第一次踏上三阙楼时一样，城楼下的百姓欢呼声连连，只是今日与那时想必，百姓们各个神采奕奕，而那时毕竟是刚开国，经历了多年战火的百姓们看上去并没有今日百姓这般精神。

　　“天子九铢宝钱都要撒与百姓的。”颜九歌对妹妹说道，却不是责怪妹妹不懂事。

　　颜文君笑着凑近了哥哥，像孩子般撒娇道：“我的宝钱可一枚未留，是敛尘给我的，他说这是用我们颜家的钱造的，他很感激，留下三枚宝钱给我让我做个纪念。”

　　颜九歌挽着妹妹的胳膊，宠溺地摇了摇头。

　　当年越敛尘开国决定以前朝国都为新朝京城，颜九歌担心夔都百姓不服，让越敛尘于新年登基，同时铸造宝钱三万枚，于天子登基，除夕当日在太华门的三阙楼上与皇后及诸臣抛洒给夔都百姓，以此彰显新帝待夔都百姓之心。

　　自那一日后，天下百姓无不对越朝天子心悦诚服。

　　不过那时，经战乱已久，天下疲敝，朝廷初建，哪有那么多金银可以额外再铸宝钱，天子犯难，宰相颜九歌毅然站了出来，将颜氏百年积蓄全部贡献用于铸造宝钱，这三万枚宝钱可以说是由颜氏一族的荣耀铸造而成的。

　　自此后，每年除夕，天子皆会登上太华门的三阙楼抛洒宝钱，而铸造这些宝钱的金银，再未让颜氏出资。

　　颜文君收下那三枚宝钱也是源于此，那是颜氏最后的家底，颜文君必须得留下。

　　往事已矣，如今的越朝，海晏河清，天下太平，百姓富足，每年国库收入充盈，哪还需要谁拿出金银来铸造宝钱。

　　当年的三万枚宝钱好不容易才造出，而今天子抛洒三十万枚宝钱不过片刻，这天下终于好起来了，颜九歌看着最前方那傲岸的背影，嘴角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来。

　　“义父义父，我什么时候可以撒钱呀？”晚川第一次参加撒钱，很是好奇，小小的手里拿着宝钱，可因为个子不高，钱币扔不下城楼，只能摇着颜九歌的胳膊，想让义父抱起来扔宝钱。

　　颜文君很疼这个侄子，她也替侄子催促道：“大哥，晚川可等急了。喏，姑姑这里还有几铢宝钱，都给晚川了。”

　　“谢谢姑姑。”晚川高兴地欢呼起来。

　　颜九歌正好弯腰去将晚川抱起来，就见一个人影走到身边，抢先把孩子抱起。

　　见抱起晚川的是练栖威，颜九歌想去将晚川给抢回来，哪只练栖威直接把孩子架在了脖子上，对晚川说：“叔叔带你去撒宝钱，你坐稳了。”

　　晚川是见过练栖威几面，虽然称不上有多喜欢，但孩子不太记仇，又被人安排得舒舒服服的，小晚川点头点头，还一边招呼颜九歌：“义父义父，我们一起和叔叔去抛宝钱好不好？”

　　颜九歌只能尴尬地点点头，心想自己这些天来一直避开练栖威，最终还是功亏一篑。

　　颜九歌与练栖威肩并肩站在一起，晚川稳当当地骑在练栖威的肩膀上，把一个个宝钱向下撒去。

　　晚川分到的宝钱不多，撒了三四个后手里就空空如也了，孩子还觉得意犹未尽。

　　此时颜九歌手里的宝钱也撒完了，他见晚川盯着自己看，像是还想要撒，只能无奈地摊开空了的手，两面翻了下，意思是他手里也没有了。

　　晚川虽然有些失望，但他知道这宝钱是天子给的，他不能再要了。

　　练栖威将父子俩之间交流的动作看在了眼里，笑了笑安慰晚川：“等着啊，叔叔再拿一些给你。”

　　“练小侯爷，孩子玩闹罢了，不用……”

　　没等颜九歌说完，练栖威就将一把宝钱拿给了晚川，宠溺地说：“叔叔这里的宝钱都给你。”

　　“谢谢叔叔！”晚川欢呼着拿起两枚宝钱向下撒了去，玩得不亦乐乎。

　　颜九歌凑近练栖威，板着脸说道：“练小侯爷，孩子不能这么宠着。”

　　练栖威满不在乎地说：“颜大夫是他的义父，想怎么管教孩子都行，我又不是，喜欢的孩子自然要宠着。”说着，练栖威暧昧地看了一眼颜九歌，颜九歌捕捉到了练栖威眼神中的欲望，忙离了远些。

　　太华门前的热闹持续了一个时辰，而后天子与德妃领着群臣回到了紫宸内。殿内歌舞声乐响起，觥筹交错，一声声“陛下万岁”山呼海应，热闹非常。

　　虽说除夕夜宴很是热闹，但颜九歌此时有些疲惫，怀中的晚川也连打了几个哈气，颜九歌向着妹妹使了使眼色。

　　颜文君心领神会，向天子和德妃告辞，带着雪翎先离了席。

　　随后颜九歌也与天子和德妃告罪，说孩子要睡了，就先随文昭太后回紫阑宫带孩子歇息去了。席间有大臣揶揄颜九歌如操碎了心的老父亲，谁还记得当年的“俊罗刹”迷倒了多少女子。颜九歌也是笑笑言道那也是过去的事了。

　　练德妃瞧着颜九歌怀里睡熟的晚川，有些心疼孩子，劝天子让颜大夫先带着孩子歇息。

　　见天子点头，颜九歌如蒙大赦，向天子和德妃道谢，匆匆带着孩子随文昭太后离开了紫宸殿。

　　紫宸殿内传来的欢笑声渐渐远去，幽深阒静的小路上，几盏宫灯微微暗暗，引着后方的两个大人和两个孩子往紫阑宫去。

　　颜文君牵着雪翎，照顾着抱着孩子的哥哥，边走边说道：“明日至初五还有五日的休沐，晚川也不用去东宫念书，不如将晚川留在紫阑宫吧，和雪翎做个伴。”

　　颜九歌看着了眼怀里的晚川，这孩子自出生起就没热热闹闹地过一个像样的年，当年在息涧山的除夕，也只有与自己还有雪球一起过，几样简单清淡的菜就是他们除夕的年夜饭了。

　　如今在夔都，虽过得战战兢兢，至少晚川也能过一个富贵孩子的生活，若是再让晚川跟着自己一人一猫的过年，实在是委屈晚川。

　　而且雪翎与晚川两个孩子一见如故，颜九歌又看了一眼刚被封为义安王的雪翎，想了想点头：“也好，晚川总不能一辈子粘着我，他总要一个人去面对未来的。”

　　颜文君觉得颜九歌话中意有所指，她担忧地说道：“大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颜九歌笑了笑，欣慰地点头：“紫阑宫我就不去了，晚川交给你，过两日我来接他。”

　　颜文君知道颜九歌是为了避嫌才不去的，如今他们不比从前，颜文君将孩子接过，向着大哥微微欠身：“大哥放心，晚川这几日就交给我吧。”

　　颜九歌停下了脚步，转过身与颜文君朝相反的方向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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