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督对食是鲛人

　　静元宫里，丽嫔半斜着身子靠在贵妃椅上，姿态娇媚，往上看到眉眼处才蓦然一惊，那里怒火携杂，一双美目阴沉沉的，叫人心里发慌。

　　阿鲛来时将自己这些时日行为都细细想了一遍，自觉自己并无不妥，除了昨夜见到的场面。一直平静的心此时七上八下，说不出来的发慌，可伏蝉上位与自己毫无干系，宫中这么多人丽嫔不应该将怒火撒到自己身上才对。

　　可直到看到丽嫔带火的双眸阿鲛才觉得自己错了，对那股直觉越发确信，心中仿佛在一直下沉，没有尽头。

　　“贱婢！你可知错？”丽嫔一拍扶手，怒而站起呵斥道。

　　肩膀上按着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阿鲛也不自觉地跪了下去，忍着丽嫔的狂风暴雨回道：“奴婢不知何错，请娘娘指示。”

　　“啪——”

　　阿鲛身子一抖，茶盏砸在她腿边，瓷片碎了一地，黄褐色的茶水氤氲进了殿中的薄毯上。

　　“不知悔改的贱婢！你助伏蝉那贱人夺得盛宠，丝毫不把本宫放在眼里！来人，拖出去杖责五十！”

　　她猛然抬起头，不可置信，杖责五十，她的命都要没了，丽嫔，这是要她死啊！不知名的寒气渗入骨头，犹如数九寒天。上来两个嬷嬷抓住她的肩膀就要往外拖，阿鲛挣扎了几下，发现尽是徒劳，无力反抗的感觉充斥全身。

　　阿鲛猛然想到什么，大声喊道：“娘娘明察，奴婢并未助伏蝉夺得圣宠，奴婢冤枉！”

　　“慢着！”

　　丽嫔久居深宫，虽不得圣宠，却也不是傻子，这点时间足够她反应过来伏蝉这是要要借她的手杀了阿鲛，虽不知是何原因，但能让对方不如意，她的心里就舒坦一点。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说的好了有赏。”丽嫔挑着指甲，比之放才态度宽泛了不少。

　　赏赐虽好，却也有命拿。阿鲛定了定神，半是隐瞒半是事实地说了出来。

　　“你的意思是说，只那夜看见了那贱人，今日她就要害你的命，哼，真是心黑恶毒之人！”丽嫔冷哼一声，满眼不屑。

　　阿鲛暗暗喘口气，心底想道，草菅人命丽嫔比之也不差。

　　“你为何会出现在御花园？莫非……”丽嫔回过神，眯了眯眼，难不成又是一个妄想爬上龙榻的？

　　阿鲛背后冷汗迭出，忙伏身行了一礼：“娘娘明鉴，实在是……实在是难以启齿……”阿鲛脸上浮现难堪之色，让丽嫔有了点好奇。

　　“有何不可说的。”丽嫔蹙了蹙眉，睨了她一眼。

　　似是顶不住这压力，脸颊颈边慢慢爬上一抹红霞，吞吞吐吐道：“东西二厂大人常伴圣上身侧，奴婢听闻昨夜圣上有西厂大人作陪，奴婢……奴婢斗胆，便趁着夜色去……去瞧上一瞧大人……”阿鲛说得艰难极了，忍着心中羞耻，故意说出引人遐想的话。

　　说完之后，久久没有回响，阿鲛大着胆子悄悄抬头瞥了一眼，只见丽嫔双目瞪圆，惊诧地看着她，保养的极好的指甲竟折断了一根。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那根手指，“你……你……”魏出的恶名可是传出了京都，能夜止小儿啼哭，她着实没想到这婢女竟有如此胆色倾心于那煞神，好半晌丽嫔才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倏尔却转念一想，既如此，不若自己推她一把，魏出若真被她俘获，有了他的帮助，那自己登上后位不是指日可待？

　　如此想着，丽嫔心中越发激动，看阿鲛的眼神也不似之前那般可恶，她勾起一抹笑，褪下手腕上碧玉青镯，亲切地套在她手腕上：“你是我静元宫的人，本宫自是信你的，这镯子便赏你了，正巧本宫身边有一个缺位，不若你来补上吧。”

　　阿鲛见她变脸之快，心中不安，竟拉着自己的手要让她近身伺候，若不是前一刻几欲打杀她，此刻就信了她这副情真意切的样子。

　　“娘娘折煞奴婢了，只是奴婢干惯了粗活，这伺候人的精细活计奴婢恐怕做不来……”说罢，又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她的脸色，表面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丽嫔笑吟吟道：“无妨，我见你面善，想来也是个心灵手巧的，跟在本宫身旁几日，自有人教你。”

　　话说到这份上，阿鲛若再拒绝就是不给丽嫔面子了，无法，只能接了。

　　等她离开这里的时候，发现后背的衣衫已经湿.透了，不过一个小小的静元宫便如此危险，阿鲛实在难以想象这偌大的皇宫里究竟有多少龌龊肮脏之事，又或许，她此刻脚下所站之地，便埋有尸骨……风一吹来，阿鲛打了个颤，再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裹紧衣裳加快脚步回去了。

　　——

　　“哦？当真如此？”伏蝉，也就是夏嫔，一手托着茶盏，另一手捏起杯盖轻轻剐蹭杯沿，举手投足间隐隐有了大家贵女的影子，这离她册封才将将不过一日，龙井茶的幽香扑了满鼻，轻押一口，入口却满腔苦涩，夏嫔蹙了蹙眉，还是咽了下去，心情却不如之前那般好了。

　　她垂眸盯着漂浮的茶叶，遮住了眼中的轻嘲，奴婢就是奴婢，即使身上穿了华贵的衣裳，喝着吃着山珍海味，也掩盖不了那股子小家子气！

　　握住杯盏的手紧了紧，复而又松了松，不过没关系，她现在是圣上的嫔妃，有的是时间，迟早有一天，她会蜕变成真正的贵女！

　　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夏嫔眼中野心攀升，若圣上见了必定胆寒，丝毫找不到那夜眼中清明与淡泊。

　　至于阿鲛……夏嫔眼中情绪顿了顿，此人虽与她无甚交集，此番算计于她，若死了意料之中，若不死也无妨，左右只是给丽嫔添个堵而已。

　　这般想着，心中那股堵着的气才渐渐散开，轻轻朝那传话的宫女一扫，“你倒是个机灵的，往日就跟在本宫身边吧。”

　　那宫女大喜过望，连忙跪下谢恩：“谢娘娘！”

　　夏嫔见了嘴角的笑意深了深，瞧，这就是权力的好处，只给了一点甜头就这番感恩戴德。

　　那边，阿鲛回去后被木鸢一番拉扯，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作罢，拉着她坐到一旁询问缘由。

　　“木鸢姐姐不必担忧，我被娘娘看上，提拔做了一等宫女。”阿鲛努力做出欣喜的样子，谁木鸢一眼就看出来了，皱着眉担忧不止，可阿鲛不愿说，她也没再强迫。

　　“近身服侍娘娘定要小心谨慎，少说多做。”

　　阿鲛心中一暖，记住了木鸢的叮嘱：“姐姐放心。”

　　下午，阿鲛就收拾东西离开了，从二等宫女升为一等宫女，除了身份的转变，其余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同，许是丽嫔觉得她尚不了解，于是这一个下午都没有什么事情，倒是难得的清闲。

　　在丽嫔身侧近身服侍了几日，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反而平静地不可思议，最让她惊奇的是，丽嫔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圣上接连几日都翻了她的牌子，可谓是春风得意，连带着对下人都和善了不少，只是不知道夏嫔那边又是个什么光景。

　　只是圣上在的时候丽嫔从来不让阿鲛服侍，而是换了另一个婢女，是以几日来阿鲛从未见过龙颜，也乐得自在，丝毫不知道大事将近。

　　这日，养心殿内，圣上提笔在纸上落下墨痕，笔走龙蛇，一副大字就一气呵成，圣上搁下笔，拿起来轻轻吹了口气，墨迹干涸，他眼中露出满意之色。

　　“魏爱卿，朕这幅字如何呀？”

　　圣上抬起笑眼望向桌案前的魏出，魏出上前稍稍看了一眼，“臣观圣上行云流水，落笔力透三分，若千军万马横扫而来，又如龙腾雾隐，笔锋走势之间皆藏锋锐，实乃好字。”

　　听了这话，圣上虽不表态，但眉眼间的柔和无不说明了他的心情，他打量着魏出，除却是个太监，那通身气度丝毫不输官胄子弟，不禁有些怀疑丽嫔所说之人是否足以配得上魏出，但金口已开，一言九鼎，若收回，皇室的尊严又该往哪里放，只能暗自后悔不该许了丽嫔这件事，美色误人，美色误人啊。

　　魏出静静立在那里，圣上召他入宫已有一炷香，却未说是何事，他暗暗将最近发生的事从脑中过一遍，并无不妥，只能静观其变。他的目光垂在地上，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圣上眼中闪过的一丝不自然。

　　“魏爱卿为我大滦鞠躬尽瘁，勤勤恳恳，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朕念你身边没有个体己人，所以允你一人，你看如何呀？”圣上说完这句话匆忙押了一口茶，大滦从未有过太监娶亲的说法，即使指了人，也不能大办婚礼，他这是为难了魏爱卿啊。

　　底下沉默半晌，魏出拱手道：“一切但凭圣上做主。”头垂下去，也无人看见他眼中暗色沉沉，再抬头时，已经一切如常。

　　圣上见他如此，满意地点了点头，“既如此，爱卿若无事便可退下。”

　　“臣告退。”

　　许是觉得自己太不厚道，圣上匆匆结束了会面，魏出直至离开皇宫登上马车里才露出满脸阴鸷，抬手唤来间一，他倒要瞧瞧，是哪个不要命的敢算计到他头上。

　　马车行至都督府，车轮辘辘压过青板砖的声音渐消，车夫执着缰绳满脸冷汗，周围太过阴冷，这一路行来差点绷不住，待到了地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恭恭敬敬地对里间的人开口道：“大人，到府上了。”

　　玄色的车帘被掀起，露出他白玉似的脸庞，一双狭长幽黑似沾了寒霜，教人瞧上一眼就好像站在寒冬腊月里，冷得人从身到心都在打颤。

　　魏出没有停留，下了马车大跨步走近府中，不一会，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车夫僵硬的身体放松下来，暗自松了口气，这才慢悠悠地把马车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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