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垃圾
这边，迟到了十分钟的舒颜赶到校门口时，大树下早已不见言舒的身影，等了几分钟后，眼见着从校门里出来的学生越来越少却还没找到小姑娘，她焦急地在原地团团转。
言舒会不会在学校遇到事了，要不然怎么都这个点了还不出来。
正想着要不要进去找人，突然有人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背。
转身回望，居然是马向超。
“姐姐，你是在找言舒吗？”马向超背着个书包望着她，琉璃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
“诶？马向超？”
马向超没想到漂亮姐姐居然认识自己，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刚刚回家的时候看见言舒往那边去了，你可以过去看看。”
本来五分钟前他就已经回家了，但后来想起作业本忘在了学校，又折回来拿，谁知就看见了舒颜。
舒颜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抬手在小正太硬朗的短发上蹂躏两把，再捏了把他白皙滑嫩的小脸吃了个豆腐：“谢谢你呀向超小朋友。”
马向超被舒颜一系列动作弄得一头雾水，反应过来后人已经走出去大老远了。
他愣愣地抬手抚摸方才被舒颜蹂躏过的脸蛋，红彤彤的一片晕染上来，脸烫得宛如熟透的小龙虾，一双潋滟的眸子带了点迷茫的水雾。
他望着舒颜离开的反向失神，红嫣嫣的嘴唇一开一合，声音小得很：“不客气……”
舒颜只知道大概方向的舒颜往居民楼方向走，一路上四处张望，没见到言舒的影子。
边走边停，走得满头大汗，好在今天天气阴阴的，倒是不用晒太阳，但还是走得一身黏糊，真想回宾馆在空调房里待着。
沿路街道的学生越来越少，安山小学放学时间是四点三十五，眼见着都五点十来分了，还是不见言舒的人影，舒颜不禁开始担忧起来，这孩子不会遇到事儿了吧？
越想越焦急，陡然间想起自己不是给了她一只bb机吗，试试能不能联系到她。
舒颜给自己买了一部诺基亚和bb机，虽然有手机，但这年代手机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通讯工具，bb机怎么样也得备起来，这不，现在就可以用了。
只是刚掏出bb机，对面巷子口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小姑娘，定眼一瞧，不是她家言舒又是谁？
言舒不管不顾地从居民楼里跑出来，穿过一条马路，连路都没看，要不是96年街上汽车不多，怕是危险了。
“言舒！”舒颜朝着她的方向大喊一声，小姑娘听见后立马抬了头，见到她就跟死里逃生的士兵找到组织似地，哇的一声哭得更响亮，狂奔过来直直扑进她怀里。
“舒颜……舒颜呜呜呜——”
舒颜身上微烫，她的怀抱很温暖很柔软，让她受伤的心暂时得意缓解。
“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我去帮你揍他！”舒颜义愤填膺，如果真有人趁自己不在欺负言舒，她是不会放过他的！
欺负言舒就是欺负自己！
“呜呜呜——舒颜，我刚刚……刚刚看见……”小姑娘带着哭腔扑在她怀里诉说方才的事，说一句打一个哭嗝，可爱的花苞发现蹭得发丝凌乱飞曳，委屈极了。
舒颜轻轻拍打着她的背，蹙紧眉：“慢点说，不急。”
在她的抚慰下，两人找到一处干净的花坛边坐下，从包里拿了纸巾给小花猫擦脸，言舒这才磕磕巴巴把刚才看见的，听见的说给舒颜听。
越听她的脸便愈发低沉几分，听到最后，脸色如打翻的墨汁，满脸铁青。
言舒还在哭，只是没发出多大的声音，一下一下抽噎着：“舒颜，舒颜……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不要爸爸被她抢走，我要爸爸妈妈好好的，我不要他们离婚呜呜——”
小姑娘俨然被那一幕刺激地不轻，说出的话绝望到极致。
舒颜当然了解自己，当初自己十二岁得知这个真相都缓不过来，更不用说如今九岁的言舒，亲眼看见和从舒颜嘴里听到又是另外一回事，年幼的言舒接受不了也实在太正常不过。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言立扬你可以啊，大白天的这么迫不及待，瞧把孩子恶心的……
“上次不是提前跟你说过吗，我还以为你已经接受了。”谁知道还是被刺激到了。
本来想着早点说让她多点时间消化，不至于到时候亲眼见到太过难受，谁知道这一天真正到来后小姑娘还是被气得不轻，提前知道真相的完全没有减淡对她幼小心灵的冲击。
舒颜心疼她，也心疼自己。
她握紧她的肩，眼神狠厉：“放心，属于你的，袁倩别想抢走，我会让她身败名裂。”
等着吧，这一天不会来得太远，她不仅要袁倩付出代价，还要折磨她，那些自己曾经遭受过的一切，统统加倍奉还！
小姑娘哭累了，倚靠在舒颜怀里抽噎，眼泪也哭干了，现在只是吸着鼻子，难受地看着地面，一颗野草从砖缝间顽强挤出，在夕阳下的微风中摇曳，即使被人踩塌了，踩地发烂发黑，依然坚毅地向上爬。
她温热的大掌不断抚摸在小姑娘的发顶：“能被抢走的，都是垃圾。”
“舒颜，你是说爸爸是垃圾吗……”小家伙闷闷不乐的声音从她怀里传出。
听着言舒天真的问话，舒颜被她逗笑，原本凝重的气氛瞬间瓦解。
捏了把她柔嫩的脸蛋，比马向超那小正太的脸蛋还要柔软，手感好极。
“如果爸爸最后还是被袁倩抢走了，那他就是垃圾！”
“爸爸是垃圾……”抱着舒颜的腰，埋头在她胸口重复一句：“爸爸是垃圾……”
过后小家伙又吸了吸鼻子：“如果爸爸抛弃了我和妈妈，那他就是大垃圾！我才不要垃圾做爸爸！”
噗嗤——
舒颜抬手，细白的指尖轻轻抚过小姑娘湿漉漉的脸颊，带着点婴儿肥的俏脸柔软细腻，摸着可怜巴巴的她就像在摸一只受伤的流浪猫。
“好啦，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看，你还有我，还有妈妈，有朋友有同学，即使爸爸的心在外面，我们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以后有他后悔的。”
玩笑过后，气氛总算没那么凝重欧尼，言舒抹了把泪，仰头看她：“舒颜，你上次说爸爸和妈妈以后会离婚，这样的话他就变成了大垃圾……”
“嗯，确实变成了大垃圾。”舒颜温柔地把她哭得湿湿的碎发撩到耳后：“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你还有我，一切都有改变的机会，至少要让他们受到惩罚。”
事情已经发生了，舒颜回到的是爸爸出轨后的时间点而不是出轨前，她没办法真正原谅父亲，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让爸爸和袁倩都受到惩罚。
“所以说，以后我们要好好保护妈妈，帮助她，改变她，让她变得更好，好吗？”
“嗯！”
“我们言舒也要变得更好，让那些看不起你的人重新刮目相看，成为妈妈的骄傲，做妈妈的护盾，只有我们自己强大了，才能让在意的人呢不再受伤。”
“嗯！”小家伙郑重点头：“我想让妈妈不要再过得那么不开心，其实我知道，妈妈为什么要跟爸爸吵架。”
小姑娘虽然才九岁，但该懂的都懂，大人的事情她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谁又能说她什么也不懂呢。
以前妈妈也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妈妈很温柔，从来不跟爸爸说重话，可是后来连她都感受到了爸爸对家庭的疏离，妈妈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呢？
是以才会有了现在没日没夜的争吵，妈妈从温柔如水的女人，变成了自己都讨厌的“母老虎”。
可是……
言舒说：“变的不是妈妈，而是爸爸。”
舒颜揉着言舒的脑袋笑而不语，幽深的瞳孔里倒映着几分冷峭的残忍，那些沉闷的过去，是时候该消失了。
落日余晖渐渐消散，微风撩起鬓角碎发，吹乱衣裙，夕阳下的老城沐浴在晚霞里，那么安详平静。
被安慰过后的小姑娘杏眼弯弯，窝在舒颜怀里缓和了一会儿心情，终于破涕为笑，不好意思揉了揉空空的肚子，不着边际地来了一句:“舒颜，我想吃肯德基……”
舒颜好笑又无奈，戳她额头：“小馋猫。”
这小妮子今天倒是没跟舒颜客气，没说什么浪费钱的话，被舒颜带着去了肯德基，小姑娘第一次来到肯德基的店面，好奇地探头探脑，最后强装镇定地在柜台前点了份“原味鸡套餐”。
两块原味鸡、一份中薯条，一份中可乐，共25块钱，付钱的时候又为舒颜心疼了。
“好贵啊，我们以后还是吃其他东西吧。”
“……”
安抚好受伤的言舒，回到宾馆已经是晚上六点，也不知道沈文丽有没有问言舒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晚。
但她细细想来，按照沈文丽那人的性格估计也不会问她，小时候言舒贪玩的很，经常跟同学在外面玩得昏天暗地，到了吃完饭时间忘记回家，等到沈文丽和言立扬找来后，屁股就要开花。
不过打完孩子心疼的又是父母，可不打又怕言舒不长记性，放学后不回家大人总要担心的。
那个年代的父母教育孩子的方法就是如此粗暴简单，沈文丽的方法也是如此。
晚餐随便去外面饭馆里吃里一顿，对于手里头有十万现金的舒颜来说，下馆子简直就是经济实惠，关键是还好吃。
96年的餐馆分量不掺假，舒颜一个人点两个菜有时候都吃不完，味道也巴适地很，哪里是后世那些连锁的某某餐厅，某某网红餐厅里的菜能比的？
饭后在房间里画了会儿图纸，等明天再修改修改差不多可以着手施工装修店铺了，洗完澡再涂上去商场买的护肤品，一看时间，晚上十一点半，是时候睡觉了。
风来竹梢动，夜到地皮湿。
晚秋的夜，细雨蒙蒙，露珠把墙角野草的叶子压弯，一颗一颗滚落到地，蜿蜒进入草丛。墙面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匀速走着，如催眠的魔咒，听着听着，就进入异乡。
舒颜又做梦了。
她梦见自己的左胸上有个地方总是隐隐作痛，后来发现是胸口处被开了个洞，那洞很大很深，深深凹陷进了肌肤。
那洞里空空的，无边无际如浩瀚的宇宙，神秘而幽深。
后来洞口便一直喷血，鲜红的，粘/稠的。
她疼得无法呼吸，脑海里闪过曾经遭受过的所有苦痛经历，像放映电影一样，每一幕都是第一视角，让她再次承受一遍痛苦。
她拼了命地想要逃离，支撑着流血的身体往外爬，一步一步，最开始看见了爸爸，他只顾着安抚袁倩，对她视若无睹。
而袁倩看见了自己，骄傲地仰起头示威，怀里突然冒出个小宝宝，那是她的继弟，调皮地往她脑袋上扔玩具。
后来看见了妈妈，她哭着整理衣物，最后把离婚证扔进行李箱，一转身，人就没了。
她以为自己被抛弃了，为什么妈妈要把她留在爸爸身边，为什么不把自己也带走。
可画面一转，她才看见，妈妈离开了爸爸，却坠入了另一个深渊。
她继续爬，终于爬到老屋，却只看见大厅中央那张醒目而刺眼的黑白照。
“妈妈……奶奶……”
“疼……好疼啊……”
“为什么没人在乎我呢，大家都欺负我……为什么呀，为什么没人疼我爱我……”
她疼得心脏一抽一抽，恍然间意识到好像是梦，挣扎着醒不来。
她快窒息了，额上陡然附上一个温暖的大掌，那热流沿着肌肤渗透到每一根血管，抚慰她不安又恐惧的心。
“言言，别怕，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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