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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又再见(下)
傅悠冉含笑与韩栋告别,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中,她方收起向来完美无缺的面部表情,心里不免疑惑韩栋整晚的反常。他的心不在焉并不能逃过她的眼睛,起先他还在掩饰,后来连做做样子都不肯,烦躁、矛盾,甚至是愤怒,全盘放在脸上,兴致缺缺地送她回来,路上不发一言。
只是初中同学就能令他失常的蹊跷,傅悠冉绝不相信,可她也不会愚蠢到把内心的疑神疑鬼质问出口,只要不触及她最后的底线,一切她都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好不容易才与他正朝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发展,她不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不确定因素加以破坏。
韩栋回到回国后新添置的住宅。普通的公寓,三室一厅,但胜在地段好,临近市中心。他随手把车钥匙扔在玻璃茶几上,“叮啪”一声,在偌大寂静的客厅显得格外响亮。
他没有开灯,双眼在黑暗中忽忽闪闪,幽暗不明。烦闷地倒进沙发里,脑中接连充斥着看见自己时陆丹青平静的眼眸,礼貌周到的态度跟他说“再见”。他的情绪就开始不可控制的莫名叫嚣。一霎那,他分不清自己这些年是忘记了她还是逼迫自己不去想,假装遗忘,好像他这几年的安然无恙不过是为再次见她做准备。可是他高估自己,只消一眼,他这么多年埋藏起的感情全都做了无用功。时光消刻了容颜,消刻不了记忆。年少的她,剪着千篇一律的学生头,不大的丹凤眼里却时常雾气弥漫,会流着滚烫的眼泪抓着他的手说“韩栋,疼不疼?”泪水一滴滴掉落在他的手背上,也映进了他的心里。
如今的她,亚麻色大波浪卷发,丹凤眼的脸上平添了一份女人的妩媚,与他记忆里的女孩判若两人。他发觉自己的心忽然就没了着落,仿佛遗失在过往的那段青葱岁月。
他想起自己那年匆匆出国,让沈茜转达他只是把她当妹妹。现在想想是多么的幼稚可笑,以为这样就可以挽回丢失的高傲自尊,殊不知很大意味上是欲盖弥彰极其不成熟的表现。他接受不了自己不被她承认,只能尽量让她以为自己没那个意思,试图扳回一层年少时与性命同重的面子。那时的他还不懂,在爱面前,面子真的不重要。
爱她,到现在为止,他还未亲口说过这话。也许是没来得及,也许是有不甘,所以不想说,不然他会败得所剩无几。
然而,在潜意识里,他早就败了,而且甘愿。可怕的是,现在依然如昔。
六年前,他回来过一次,因为他发现她的身影总是不经意地徘徊在他的脑海中,使他不得安宁。他明白就算自己逃到天涯海角,依然摆脱不了对她的想念和牵挂。于是他决定勇敢的面对一次,除去骄傲,除去面子,说出心里的话。
但是,时间不随人愿。她有了男朋友,当他打电话从她室友口中得知时,心里塞满了懊悔的棉花,打上去不痛不痒,却只有当事人感觉得出那股极度不舒服的胀意。
他从沈茜口中得知她的男朋友对她极好,她很幸福。他懂得沈茜的意思,没有做任何努力,又默默地离开,就当作不曾回来过,当作不曾有过追回的念头。
他想过她的态度,唯独忘了考虑会有另外的男生同样看到她的好,名正言顺地拥有她,而自己已经没有资格。他当年懦弱的逃离,注定了遗失的初始。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他韩栋求之不得的,那应该就是陆丹青的爱了。年少的他其实知道她的爱自己可以求来,心软如她,他却也不能心平气和。从小积成的无所不能,养成了轻易不低头的傲气,求来的东西他还不屑要。
此刻,他迷茫了,混乱了,他自问真的不屑要吗?这么多年,找来找去,都找不到一个同她一样,能够令他重拾最初的心动。
盯着落地玻璃窗外的点点星光,渐渐有一股很强烈的冲动推引他迅速抓起车钥匙出门。
陆丹青回到自己租来的小屋,径直去厨房倒了一杯水拿在手里晃荡,却不喝,兀自发起呆来。许久,踱到客厅打开电视,跟往常无异,在睡意来袭时关掉,洗漱完后躺到床上。
闭着眼睛,她不停地无声劝说自己,只要不去多虑,一切都不会改变,风平浪静的一池温水也不会被搅乱。如今的生活她很满意,并且固执的认为最适合她不过。
躺下没多久,门铃疯狂地响起。陆丹青翻了个身,不打算理会。这大冬天的,她实在是不想从刚捂热的被窝中爬起来。
可是,来人很坚持,门铃一直响个不停。无可奈何,陆丹青嘟囔几句,不甘不愿地起身披上外套,心里嘀咕,这么晚了,谁会来找她?
打开门,她一愣,下一步,不知如何是好。门外,韩栋卷带一身冷意,呼着热气定定地望着她。
一阵寒风袭来,陆丹青打了个寒颤,神智清醒过来。她吃惊地嗫嚅嘴唇,想说些什么打破沉默,却说不出一个字。
韩栋挑眉,一脸戏谑:“不请我进去?”说着也不待她答应,越过她自顾自换鞋进屋。
陆丹青又愣了几秒,缓过神来后,微微叹一口气,关上门转身跟进去。
韩栋个子高,狭小的房子,天花板极低,他杵在客厅中央让陆丹青感到很局促。当初她租这个房子也是图它便宜,再加上离她工作的地方又近。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先坐,我去泡茶。”
韩栋毫无见外之意,客随主便,依言在客厅唯一的沙发上坐下。
陆丹青泡了茶回来,递给他一杯,自己拿了个简易折叠凳坐在他对面。想问:“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转念一想,以他的能力要想知道一个人的住址并不是难事,况且中间还有一个沈茜。
于是咽回想要出口的话头。心里直打鼓,猜不透他深夜上门所为何事,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来掩饰内心的拘谨。
环顾简单狭窄的空间,韩栋再次不可抑止地心疼开来。耳边始终缠绕一小时前自己逼问沈茜的话。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救世主,不是心血来潮的同情,沈茜一席话,无可避免的推进了他想抓住陆丹青的心。
他专注地盯着她微低头喝茶的动作,眼上的睫毛轻轻抖动,他看得出她在紧张。突然就联系起以前的她,也是这般,像小兔子一样容易受到惊吓,却又倔强地硬挺,不肯表现出分毫。
认识相处的那些年,他们那段在年少朦胧期发展起来的感情,无疾而终,似是而非。
那时,她没有对他说过一句明确的话,所以自己患得患失,不敢以强势的方式逼近,他甚至没有拉过她的手。他顾虑,他担心会把她吓跑,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如果当初他能果断点,毅然说出自己心里的话,或者是牵起她的手也好,那么以她的聪慧怎能不明白。
他们在最好的年纪错过,如今他只能在沈茜口中确定原来不是他一个人的戏码,她也喜欢过。
他知道了,清楚了,却已迟了这么些年。他谁都不怪,只怨自己太意气用事,放大了失落,而感觉不到她的心。
他不想再错过,他决定追回。
思虑过后,他开口:“丹青,我回来了。”顿了顿,又问:“这些年,你可曾想过我?”
陆丹青的手不禁抖了下,手里的杯子差点拿不住滑落。她紧紧握牢,心里掀起惊涛骇浪。她很想当作面对长久不见的朋友时那样云淡风轻,笑着道一句“这么多年没见,我当然想你。”可是,她做不到,发现自己说不出口,不能违心地说不想他,一点也不想。但是,事实上,也没有时常想到,甚至很多时候,只要不被提及,她都不会刻意去记得这个人。因为她的心已经给了别人,一整颗心都用来想卓越都嫌不够,已经没有空地了。
忽然就觉得很悲伤。为什么要在这么多年过去后,久到她都忘了的时候再来说这种暧昧不明的话来撩拨她。他的眼神专注如当年,他们明明只是面对面坐着,中间只隔了一个很小的茶几,她却感觉到了远隔重山的苍凉。眼前的韩栋,剑眉星目,英俊如昔,却褪去了年少的青涩,既熟悉又陌生,再也不是那个会为她打架的男生。同样的,她的心境变了,生活变了,家庭也变了,也再也不是当年的女孩陆丹青。这样的我,韩栋你确定不觉陌生吗?
她无法问出口,因为心情已经没有当年他突然离开时的愤懑与失落。年少的她不懂把握感情,后来她才想明白,韩栋与她是互相喜欢过的,只是阴差阳错得不到发展。她不否认那段感情的真挚,心里即使有些遗憾,除了化作一声叹息,还能怎么样。
这么多年足以改变一个人,何况是不曾挑明的薄弱感情,已经不重要了。
陆丹青放下茶杯,淡笑着轻轻回道:“韩栋,我们一直是朋友。”
韩栋直鼓鼓地盯着她,虽然她的答案在他的意料之中,心里依旧会失落。然而,他已经不是当年血气方刚的少年,承受不了拒绝。
他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坦诚地说:“丹青,我们可以重新来过。”
陆丹青震惊,却毫不避缩:“你别莫名其妙。”
韩栋咄咄逼人:“卓越已经不在了。”
陆丹青愕然,冷不防心被狠狠刺痛,她虎着脸瞪他,随后冷笑,说道:“他在,一直在我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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