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分析

　　林数说这话的时候底气很足，但是随着傅值的沉默，他逐渐就萎了起来。
　　对方的目光跟有杀伤力似的，刺疼疼地落在他身上，看的林数浑身不自在。

　　“看我也没用，找不到就找不到了，”林数随手捞了个凳子往房子中间一坐，破罐子破摔道，“我脑子不好使，你也别逼我想，我想不到。”
　　傅值手指沾了些灰尘，他低头，用拇指一搓其他四指指腹，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林数心虚得很，抬眼悄悄去看他。
　　傅值在原地停了一会儿，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分明早上还浓雾不散，可中午时分却阳光热烈，临北和寻安两地离得不远，也不知道那边是个什么天气。

　　他从昨晚开始就没合眼，今早胃就开始疼，车里的药吃完了，戚衍也没给他送新的来。
　　傅值眉头紧皱，抬手按了按自己的额角。忍受疼痛似乎已经是他日常生活中的一部分，只不过今天的痛苦似乎不仅仅是他身体上的原因。

　　林数看傅值走到窗边的阳光下，手插进兜里，应该是想拿烟。
　　可是烟已经抽完了，于是又重新把手拿了出来。

　　“没吃饭呢吧？”林数莫名其妙就问了一句。
　　傅值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钱包，在一堆卡片中抽出了一张递到林数面前：“密码是卡号后六位。”

　　林数一愣：“给我？”
　　“这是我的名片，”傅值又加了一张，“如果你找到了那封信，随时联系我。”

　　林数“哦”了一声，有些呆愣地把卡接过来。
　　“能给个电话吗？”傅值似乎有些不放心，掏出手机新建了个联系人。

　　林数点点头，报出了一串数字。
　　“谢谢。”傅值收起手机，转身准备离开。

　　林数指尖捏着那两张卡片，突然有些茫然。
　　和傅值在一起一年多，他多多少少对这个人有些了解。傅值性子冷淡，对很多事情都几乎是漠然的态度，平日里除了工作，很少有事情可以让他有所情绪或者行动。

　　可是这几天的傅值却反常的让他惊讶。
　　如果说自己的死亡让他愧疚，前些日子傅值去往寻安也算合情合理。

　　但今天又是什么理由呢？
　　杨芸已经被安抚下来搬出医院，林国栋也离开了寻安回了自己的家。
　　傅值大清早一身烟味从他的墓地出来，为了一封随口扯出来的信一路开车回临北，不惜浪费自己大量的时间在屋子里翻找。

　　至于吗？
　　就为了…一封信？

　　屋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林数坐在空荡荡的房子里，突然像是大梦初醒般打了个激灵。
　　他猛地站起身，飞快地把桌上乱七八糟的证件收了收抱进怀里，追着傅值的身影出了门。

　　傅值步子大，走得也急，林数一路小跑过去，刚巧看见对方关上车门。

　　“等等！”

　　林数心道要来不及，可是车门关上后半分钟愣是不见车子启动。
　　他一路狂奔过去，喘着粗气敲了敲车窗。

　　车窗缓缓降下，傅值眉头紧皱，表情似乎有些痛苦：“什么事？”
　　林数张了张嘴，咽了下自己原本要说的话：“你胃疼了？”

　　-

　　还好居民区不缺药店，林数在附近一家小诊所里买来了胃药，又急吼吼地找傅值要了杯子，跑了两趟给他接来了一杯温水。

　　“这也是林数告诉你的？”傅值看着林数手里的保温杯，哑着嗓子问。
　　林数手指动动，浑身就像长了毛似的不自在：“啊…应该是吧…”

　　傅值没再问其他，抬手接过林数手中的杯子，仰头吃下了药片。

　　“你应该去吃点饭。”林数好心提醒道。
　　傅值随口答应了一声：“谢谢。”

　　这摆明了就不会去。
　　林数看着傅值下巴上冒出来的胡渣，心一横，直接绕道了车子了另一边，车门一开坐了进去。

　　傅值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侧过脸看他，目光里全是疲惫的疑惑。
　　“我饿了，”林数把自己手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往车座上一摊，“带我吃个饭没问题吧？”

　　傅值：“……”

　　林数见傅值没有反应，于是又补充道：“说不定我吃饱就想起来那封信在哪了。”
　　“我还有事，”傅值压根不想带孩子，“卡里有钱，你自己去吃。”

　　“去吃饭吧，”林数对傅值的逐客令置若罔闻，低头整理着秋分的户口证明，“我想吃小馄饨。”

　　林数的手指在说完后停了一秒。
　　如他所期待的，傅值在听到“小馄饨”后对他的排斥减轻了许多。

　　“馄饨，”傅值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倦意，“这也是林数告诉你的？”
　　“没，”林数把整理好的文件往自己膝盖上一放，“我自己想吃。”

　　傅值看着林数，久久移不开目光。

　　“我像林数吗？”林数问。
　　傅值闭上眼睛，把脸转向正前方：“像。”

　　林数低头，轻抿了一下唇瓣：“哦，我一开始还以为你说我像你养的另一个人。”
　　傅值没有说话，只是启动车子，似乎真的要带林数去吃馄饨。

　　“我和他没关系。”大概是因为眼前的人太像林数，却又不是林数，所以傅值和对方的交谈也逐渐放开了许多。
　　“你不用骗我，林数都告诉过我，”林数飞快地在脑海中整理语言，紧张得一批，却还要风轻云淡地问出来，“你跟他，高中同学对吧，老相识。”

　　傅值目视前方，没有说话。

　　“你跟我说又没关系，我虽然是林数的朋友，但是到底不是林数，不会在意这些。他人已经没了，没道理让你一辈子不谈恋爱不结婚，你也应该往前走，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正常生活嘛，哈哈…”

　　林数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似随口说出这话，可是一字一句都像片利刃，每说出口一点，就往他心上扎上那么一刀。
　　是了，他已经死了，以后的所有人的所有时间，都没有他的参与了。
　　所有人都不应该溺在他死亡的阴影里停滞不前，傅值是活着的，他在阳光下，就应该有美好的未来。

　　十字路口处的红灯有一分多钟，傅值停下车辆，看着人行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

　　“是高中同学，”他终于开口，像是开启了一个尘封许久的盒子。往事回忆许多耗费太多精力，说起话来总是异常吃力，“但是很久没有联系了。”

　　林数诧异的睁大了眼睛，但是很快他就垂下眸子，连呼吸都不敢太重，静静等着的傅值继续说下去。

　　他怕傅值太在意他的死亡，又怕傅值太不在意。
　　他怕的实在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回答。

　　可是直到红灯结束，傅值都没有再开口。

　　车子重新发动，林数靠近车座后，整个人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浩劫，缓慢放松了下来。

　　突然，傅值毫无预兆的开口道：“我应该和林数说清楚的。”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