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分析

　　开了空调的汽车内，林数歪在副驾驶座上昏昏欲睡。
　　他闭着眼，整个人浑浑噩噩，但好在脑袋还算清醒，正愁着从哪给傅值搞一封林数生前亲笔写的信来。

　　先不说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单说林数为什么要写这封信就没有理由。
　　那晚车祸出的突然，谁也不能预料，林数好端端给傅值写什么玩意儿信？
　　他又不是高中生，整天咬着铅笔头，没事干给对方写酸溜溜的情书。

　　车子缓慢停顿，在片刻后又重新行使。林数眯起眼睛，看见自己刚过临北市的高速路牌。

　　这马上就要到秋分家里了，他一会儿怎么打发傅值啊？
　　林数觉得烦，双手抱胸都快把身子滑进车底下了。

　　大约二十分钟后，在这导航的提醒声中，车子平稳地停在一片破旧的老房区。
　　此时正值午饭时间，林数打开车门，在一片烟火饭香间竟然忘了秋分家房子是哪一间。

　　这几天所发生的事情像海浪似的，一波比一波大，翻得林数脑子生疼。
　　大概是头疼多了记忆力下退，像秋分家房子走向这种小事干脆就被选择性给遗忘了。

　　“咦，这不是秋傻子吗？”有个颤巍巍的老人认出林数，拎着自己的马夹板凳上前打量着他，“这好好穿衣服还是挺有个人样的。”

　　林数：“……”
　　敢情您老以前没把秋分当人看？

　　算了，林数不跟老年人计较。
　　他准备问一问这老人自己家在哪，可惜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一声石破天惊的怒吼给打断了。

　　“秋!傻!子！”小卖部的老板娘抄着板凳就朝林数这边跑，“骗钱货！把钱还给老娘！”

　　林数头皮一炸，嘴上爆了句粗。
　　对方一个女人自己也不能跟她动手，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林数转身就想跑，结果被身后的傅值挡了个正着。

　　“你骗人钱？”傅值皱了皱眉。
　　林数嘴角一抽：“五块…”

　　老板娘跑过来，看见秋分不仅收拾出了个人样，身后还跟着个疑似开汽车的有钱人，怒火瞬间就下了一半：“给你的破手机，把钱还给我！”

　　林数伸手去接他已经报废了的手机，还没说话，就只见傅拿出钱包，抽了两张红彤彤的纸币递到了老板的面前。

　　大概是没见过这个给钱的架势，老板娘看看傅值，又看看秋分，愣是没敢接。

　　林数也没去管闲事，随手把他的破手机往傅值的风衣口袋里一塞，双手插外套兜里就往前走。
　　有钱真好，一个动作就能堵得这些人说不出话来。

　　傅值的手在空中停了几秒，见对方不接，准备收回来。
　　老板娘看傅值有了动作，胆子瞬间大了一圈，上手就把钱给抢了过来。

　　“哪能要这么多啊！”她笑得嘴都合不拢，虽然这么说着，却低着头把钱一股脑往兜里塞，“真是太客气了。”

　　傅值没有说话，抬眸看着不远处插兜乱晃悠的少年。
　　他探着个脑袋左看看右看看，原地转了一圈，最后又目光又回到了傅值的身上。

　　两人目光相撞，对方像是心虚一般飞快移开，再习惯性的揉揉鼻子继续探头探脑。

　　傅值突然想起也是这样一个初冬，他刚和林数开始这段“关系”，对方挑了场口碑不错的电影，特地取了电影票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
　　那时傅值有场会议冲突，随口就给推了。林数也是这样低头揉揉鼻子，说还有其他场次，问他什么时候有时间。

　　“再说吧。”
　　傅值记得自己是这样回复的。

　　那是场略带悬疑的动作片，比较符合林数这种追求刺激的小年轻，傅值对这这电影没什么兴趣。或者说，他对任何电影都没什么兴趣。再或者，看电影这种日常娱乐似乎就不应该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可能林数再多要求几次，傅值拒绝的次数多了，觉得过意不去也就陪他看了。然而现在他回想起来，似乎从那以后，林数就再也没有提一起看电影这件事。

　　林数懂事听话，又会察言观色，像一只畏头畏尾的猫，小心翼翼地伸出爪子试探，在触到一片冰凉后就赶紧收回去再也不做相同的无用功。

　　傅值的一颗心是冷的，可是这只怕冷的猫却蜷着身子，怎么也不愿离开。

　　“这位…老板？”老板娘出声打断傅值的思绪。
　　傅值收回目光，看向老板娘时只觉得眼眶酸涩。

　　“你认识秋傻…秋分啊？”老板娘不太相信平日里疯疯傻傻的秋分能认识这种有钱人。
　　傅值“嗯”了一声：“他家在哪？”

　　还真认识？！老板娘睁大眼睛，连忙道：“他家我熟啊！我跟他家几十年的老邻居了，平时这左邻右舍都没少照顾他…”

　　林数看着刚才还凶神恶煞的老板娘摇身一变，成了他亲爱左邻右舍，不禁嫌弃的撇了撇嘴。
　　而老板娘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傅值身上，压根没正眼看他。女人的嘴利索，短短一截路程就已经把秋分家里的事介绍的七七八八。

　　什么老年得子，没钱吃饭，幼儿痴傻，亲戚逼迫，总之除了他们偶尔送饭的邻居是些热心肠，其余全员恶人。

　　林数听得比傅值认真，末了还叹了口气感叹一下秋分这孩子命可真苦。

　　“就是这家，”老板娘直接上手把秋分家原本就快他了的门板给搬到一边靠着，“秋老头死了之后这家就成这样了。”

　　厚重的灰尘随着门板的挪动在空中飞舞，阴暗的巷道里有丁点阳光照进来，更显得面前烟尘涌动，脏乱不堪。
　　傅值微微仰起下巴，皱眉好似不悦。

　　“这有点脏，”林数大步走进屋子，“要不你在外面等着，我进去给你找找。”

　　找个鬼！他得在傅值看不见的地方赶紧给他写出一封信来！
　　林数心里简直没底，也不知道家里有没有什么纸笔能让他写俩字。

　　然而下一秒，傅值愣是冷着脸皮走进了房间。
　　林数欲哭无泪，硬着头皮再房间里一通乱翻。

　　傅值站在他的身后，看着对方翻出了户口本、银行卡、医保卡、甚至出生证明，就是没翻出那封信。

　　他不急，慢慢等，直到等对方翻了快一个多小时，才尴尬地对他说：“真不巧，我找不到了。”

　　房间里的温度仿佛一下降低了一个度，傅值阴沉着脸，自己上手找。

　　破旧的家具上满是灰尘污渍，林数看着傅值好几位数价格的衣袖在上面扫来扫去，默默替他心疼。

　　“别找了，”林数不明白傅值为什么对他的一封信这么执着，“有些东西你找它它不出现，你不找它它就冒出来了。”

　　傅值听罢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起身子。
　　他看向林数，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你不想给我？”

　　林数一哽，像是被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瞬间找了个理由：“啊…对，是的。”
　　他看着傅值，眼里都多出了一份底气来：“人都死了，还看什么信？”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