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分析

　　护士站内，林数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热水。
　　水位线涨到三分之二，贴着杯壁的指腹感受到了一丝的热意。

　　林数收起神游在外的思绪，将水杯从饮水机接口下拿开。
　　他向护士道了谢，转身走了一步后突然想起来傅值从来不用一次性水杯。

　　“怎么啦？”护士跟在林数身后，见他站在原地，忍不住歪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啊…”林数赶紧侧身给对方让出一条路来，“没有。”

　　护士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径直离开了。

　　林数继续站在原地发呆，他缓了一会儿，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这才出了护士站。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林数拎着一小碗鸡汤馄饨重新回到了杨芸病房外。

　　原本应该在走廊长凳上坐着的傅值已经没了人影，林数想着自己离开有一会儿了，傅值回去也是正常的。
　　一边的周析肚子咕咕直响，正低头订外卖。他见林数拎着快餐包装袋，饿虎扑食般就扑了过去：“数哥你买的什么好东西？”

　　傅值不在，林数顺势就把馄饨递给了周析：“馄饨，你吃吧。”

　　比起林数，周析更加成熟且可以独当一面，但是在年纪上来看，他还小了林数两岁，按理来说周析才应该是被照顾的一方。

　　林数在心里暗暗鄙视自己重色轻友，只想着傅值，都没想着周析。

　　“我刚纠结定什么外卖呢，”周析开开心心地接过馄饨，“话说数哥你吃什么啊？”
　　“别叫我名字，”林数随便看了看四周，没瞟见傅值的影子，这才放心继续说道，“会被他听到。”

　　“那我叫你什么？”周析问，“就叫秋分？”
　　林数“嗯”了一声，他想问问傅值去哪了，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秋内个分，”周析喝了口小馄饨的汤，“我去，真鲜！”
　　他扭头，笑着对自己身后的林数道：“数哥，你在哪买…”

　　然而他身后空空一人，林数早就没了人影。

　　-

　　门诊大厅的取药区，傅值拿着就诊单，低头去看医生给他开出来的药品。
　　一笔带过的花体，是他们医学界独有的暗号。

　　傅值平日里作息饮食不规律，一直都有胃疼的老毛病。
　　林数遇到过几次他病发，一直都在劝他去医院看看。傅值听在耳朵里，也没太当真。

　　他有私人医生，每个月都会重复告诉他相同的话，傅值也知道健康作息合理饮食，可是工作繁忙，他总是抽不开身。
　　私人医生对他气急败坏，但是说到底是医生不是保姆，傅值依旧不听医嘱，时间长了医生也懒得管他。

　　而林数那边就更好应付，只要自己稍微敛起眉眼，那个即将要炸毛的少年就会在一瞬间乖乖收起满身脾气，自己去一边憋气。
　　傅值有时候会觉得林数可爱，但是更多时候，是更为理性的评价。

　　林数是个优秀的情人，他够懂事，也够单纯。
　　他会处理好自己，不让傅值操心，平日里给点钱就会开心很久，也不会提一些过分的要求。

　　傅值觉得自己运气挺好，最开始就遇到了个干净的少年。

　　不过，这些是他以前认为的。
　　在他来到寻安市之前，他都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就在几天前，那个大院中的枣树却狠狠地打了他的脸。
　　傅值恍惚记起来，在他短暂的童年里，似乎有那么个小男孩，快乐得像一抹灿烂的光。

　　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交叠出现，傅值又记起，在他和林数那个初逢的早晨，对方特地转过脑袋，同他认真地自我介绍。

　　“我是林数。”

　　少年把“林数”二字咬得很重，眸子里满是亮晶晶的期待。
　　可是直到两年后，傅值才读懂那份隐藏着的深意。

　　有点迟，已经来不及了。

　　“取药啊？”

　　身后传来一声声线清澈的男生，傅值睫毛颤了颤，似乎是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

　　“怎么不去排队？”

　　傅值侧过脸，微微垂眸看到了自己身边的少年。

　　“喝点。”林数把一瓶温热的矿泉水递到了傅值手边。

　　那是小罐装的矿泉水，长度还不及傅值的手掌长，只是难得的是，这瓶矿泉水竟然是热的。

　　“之前打你，是我不对，”林数瞥了一眼傅值脸上的淤青，有些心虚道，“都是林数的朋友，别介意。”

　　提到林数，傅值的眸中又暗了几分。
　　他单手接过矿泉水，拇指按在瓶口边缘处一转，发现这瓶水是未开封过的。

　　“谢谢，”傅值握住瓶身，将水收下，“请问你是…”
　　“秋分，”林数回答得很快，“我跟林数十几年的朋友了。”

　　他心虚的很，十句话里八句都在往林数身上靠，生怕和傅值没了共同语言对方不搭理他。

　　然而傅值似乎不太愿意提起林数，反而将话题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你的手还好吗？”
　　“挺好的，”林数笑着扬了扬手指，“消肿了就去手术，没多大事。”

　　傅值“嗯”了一声，两人互相站着，谁都没再说话。

　　“我还以为你被我…叔叔带出去吃饭了呢，”林数拼命找着话题，“怎么又回来了？”
　　傅值慢条斯理地把就诊单对折，抬眸看向大厅外，似乎有要离开的意思：“有事。”

　　有事，至于什么事就没必要再跟他交代了。
　　标准的敷衍，林数懂这层意思，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喝点热的，”他在临走前，有些艰难地开口叮嘱着，“吃…点饭。”
　　傅值沉默着看着他，没有回应。

　　两人关系不过点头之交，这么亲昵的嘱咐未免有些过界。
　　林数心知肚明，却忍不住多和傅值说几句话，他皱了皱眉，最后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傅值突然开口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有胃病？”

　　林数的脚就像被钉在了地上，想走都走不动：“我听林数说的。”
　　天气有些冷，傅值握着的矿泉水水温开始逐渐降低：“林数和你提过我？”

　　“呃…”林数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回答下去，“提过一点。”
　　他等着傅值接下来的话，可是过了许久，也没等到身后人的动静。

　　林数转过身，看见傅值垂着眸子，像是在看着自己掌心中的那瓶矿泉水发呆。

　　“他和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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