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值分析

　　林数高中的时候一身蛮力脾气爆，跟个炮仗似的定点火星都能点着。
　　然而上了大学后，他开始收起了自己脾气，逐渐从浮躁毛头小子长成了瞪个眼睛都能把小孩吓哭的凶残大人。

　　所以他这几年挺少动手，而揍傅值更是这辈子上辈子加起来的第一次。

　　说实话，林数挺想揍他的。
　　揍他那张波澜不惊的帅脸，就像把手插进米堆里一样爽。

　　“咔哒”一声，是骨头碎裂的轻响。
　　林数只觉得自己手腕一疼，接着，五根手指就这么软了下来。

　　打个人把自己手给打折了。
　　这事儿要发生在别人身上，林数能笑他半年。

　　可是这事儿现在发生在他自己身上，林数笑不出来。

　　“数…秋分！”周析把手上烟往兜里一揣，连忙过去捧住林数手臂，“怎么了这是？那么大一声响！”

　　这么点疼林数还算能忍，只是这点疼让他想起被车撞飞的瞬间，那种从骨子里发出来的钝痛，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阿值！你没事吧！”于声搀着傅值的手臂，微微踮着脚，有些心疼的伸出手想要去触碰他的脸颊。

　　傅值抬手挡住，手腕压着手背，把于声的手又给推了回去。
　　这一拳来得挺凶，下手却不重，就口腔里破了皮，跟小孩闹腾似的，轻飘飘挠你一下。

　　“骨折了，”傅值看着林数软垂着的手，也不打算与他追究其他，“送去医院吧。”

　　-

　　林数没想到自己回医院先去门诊大厅挂了一个号。
　　他的中指和无名指指骨骨折，到医院后肿成了猪蹄。带着老花镜的医生叹了好几口气，最后给林数开了点消肿药让他去走廊上自生自灭。

　　“数哥你疼不？”周析拿着林数的门诊单，跟在他身后关切地问道。
　　林数右手固定着夹板，左手托着消肿药，下巴一仰全给咽了下去。

　　“水水水，”周析把矿泉水打开递到林数手边，林数接过来喝了几口送药。
　　“就这样了？”周析问，“手指头不用上点药吗？”

　　“等消肿后去手术。”林数哑着嗓子，把矿泉水瓶塞回周析怀里，“今天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周析已经陪了自己一个白天，林数不能再让对方接着陪一个晚上。
　　再说他在临北市还有工作，夜晚应该是他最忙的时候。

　　“我回去做什么？我不用回去，”周析凑近林数的手指，仔细看了看，“还要手术呐？这么严重？”

　　既然周析不愿意回去，林数也不多说。
　　两人走回杨芸所在的病房外，却意外看见了个不速之客。

　　“这情况也稳定下来了，真是多亏了傅总。”

　　林数站在走廊尽头，看着林国栋和傅值并肩站在杨芸的病房门外。

　　林国栋很高，但是相比于傅值还差了那么一点。男人西装革履，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他的目光全程放在傅值身上，看都没看病房中的杨芸一眼：“今天傅总怎么突然过来了？这都六七点了，吃晚饭了吗？”

　　林数动了动下颚，只觉得自己记忆中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这一刻彻底消失了。

　　“不吃了，”傅值透过玻璃看着病房里静静躺着的女人，话中没有什么语气，“一会儿回去。”
　　“饭局都定好了，离医院不远，”林国栋还是坚持挽留，“傅总赏个脸，吃完饭再走吧。”

　　“他说他不吃，”林数大步走上前，看着林国栋问道，“你是聋？”

　　林国栋被这中途插进来的小子弄得一懵，他干笑一声，看向林数身后的周析：“这是…？”
　　“叔，”周析和林国栋打了声招呼，“这是…这是林数朋友。”

　　商人的圆滑让林国栋丝毫不显介意，他的目光在林数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停在了他通红发肿的手指上，“哟，这是怎么了？”

　　“打人打的，”林数笑了笑，“刚打。”
　　“哎哟，真是巧了，”林国栋见林数愿意搭话，也跟着熟络起来，“傅总这脸上青一块，不会是被你揍的吧哈哈哈！”

　　林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林国栋的笑容僵在脸上。
　　周围的空气安静了那么几秒，没人去接林国栋的话。

　　“嘿嘿，”周析勉为其难地打破沉默，对着林国栋比了个大拇指，“叔你真是，料事如神。”

　　“……”

　　气氛实在尴尬，林数找了走廊边的凳子坐了下去。
　　他用余光把这个走廊前前后后看了个遍，也没见到于声的影子。

　　林数心里舒服了。

　　而傅值全程板着一张死人脸，在停了片刻后转身离开。
　　林国栋连忙跟过去送人，跟照顾皇上似的，殷勤得林数没眼看。

　　他心里又开始不舒服，拿过周析手上的水瓶一口气灌下去了半瓶。

　　“叔也是为了生活，”周析坐在林数身边，叹了口气，“你别怪他。”
　　林数侧了侧脸，把矿泉水瓶砸进周析怀里，站起身来。

　　“你去哪？”周析问。
　　林数摆摆手：“撒尿。”

　　-

　　一只手撒尿还算可行，林数低头盯着自己的小家伙，嫌弃地撇了撇嘴。

　　没他的大，弱鸡。

　　出厕所后，林数溜了个弯，去查了查杨芸的收费单。
　　果不其然，全是傅值付的钱。

　　林数眨了眨眼，只觉得睫毛戳进了眼球。
　　他单手把通知单抓皱，揣进了自己的衣兜里。

　　不是林国栋，是傅值。

　　等电梯的人太多，林数转身去楼梯间。他低着头，踩着台阶一层一层往上走。

　　傅值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更或者，他甚至可以称得上冷血。
　　不是牵扯上自己的事情坚决不管，有时候就算牵扯上自己，他也懒得管。

　　可是这次不仅管了，还特地跑来寻安市。
　　傅值的时间有多宝贵林数不是不知道，而正因为他知道，才会这么想不通。

　　至于吗？

　　林数喉间翻涌着情绪，努力吞咽下那份哽咽。手指在口袋里捏着纸张，像是傅值最后留给他的东西。

　　分明决定离开，可是偏要拖泥带水。
　　两人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好像怎么段都断不掉。

　　要不就不断了吧，林数咬着下唇，皱眉纠结着。
　　如果傅值还记得他的一点点好，那他就不断了。

　　“咳…”

　　一声熟悉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医院楼道里被传出去老远。

　　林数抬头，看见楼梯之间的平台上，傅值单手捂着腹部，紧皱着眉靠在扶手边。

　　“傅…值？”林数愣了愣，在短暂的停顿后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迎了上去，“你又胃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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