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超人养成指南

　　两个男孩被推搡着出了门，单宵上了副驾座，克拉克扣上另一侧的门，小车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克拉克几乎是迫不急待地把西装外套往后座扔，驶出了街区第一个空档便伸手去扯颈上的领结，动作粗鲁。

　　“别扯了，那样拆不下来。”

　　单宵用馀光偷偷观察驾座上的人，觉得自已越来越往欣慰老母亲的方向发展，眼见灯号转绿，赶紧合了腿上厚重的书册，空出手来帮他。

　　克拉克啧了一声，稍微别过脑袋，让毫无自觉地贴了上来的小矮子能正好碰上那段黑色的结，白皙的手指在他颈间绕，时不时擦过颈上敏感的皮肤。

　　“好了。”

　　“那就坐好。”

　　肖恩一抽开那块黑色的布料，克拉克下一瞬便把人按回了副驾座上，用有些凶狠的眼神示意他系好安全带。

　　锐利的蓝色眼珠像能把人剖开一样，气势骇人，然而单宵早习惯了那带了点威吓的视线，只觉得身旁的大男孩不愧是上天的宠儿，五官好看的不像话。

　　可惜就是到了逆反期，脾气又变差了一点。

　　以前老爱抱他牵他的小少年上了中学后，某天忽然十足别扭地说了以后不能抱，扔了句幼稚后甩了房门上锁，杰瑞当晚差点没拦住要拆门的娜欧蜜。

　　单宵长的小，又是跳级生，好不容易习惯了西方黏呼亲亲抱抱的礼节，一下子少了个人抱他，比起失落，更多是觉得小克拉克别扭的可爱。

　　在他看来，克拉克只是不好意思而已。

　　“我去停车，你先进去。”

　　克拉克停在学校门口几公尺外，有些不耐烦，看上去就像是想和肖恩撇清关系，肖恩却是一点也不恼，乖巧地点点头，开了车门。

　　“好，晚上见。”

　　“喂丶等等。”

　　克拉克眼睁睁地看着小少年穿着一早的白衬衫站在街边，抱着课本，整齐乾净，明明是有些过于正式的服装，穿在肖恩身上却是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你打算穿这样去上学？”

　　单宵低下头，他的西装外套在测量时出了点差错，并不合身，拍完照就被光荣退役了，除此之外他一开始就没有系领带，剩下的衬衫再普通不过了。

　　“你不喜欢？”

　　“你不觉得奇怪？”

　　克拉克忍不住烦躁起来，上城高中没有任何服装规定，甚至还有些女孩会穿着夸张的哥特蕾丝裙上学，比如肖恩那个古怪的朋友。

　　平心而论，肖恩白衣黑裤的打扮并不出彩，只是那件不晓得是什麽材质织成的衬衫，轻软的布料几乎贴在皮肤上，顺着身形像是刻意勾出漂亮的腰线。

　　放到克拉克那一群天天穿着t恤和球员外套丶在校园里横行霸道的朋友中，那一身衣服就显得过于时髦女气，迟早会沦为那群口无遮拦的溷蛋玩闹的对象。

　　“我没有带别的衣服。”

　　单宵乾巴巴的回应，只见克拉克从后座翻出几件脏兮兮的短袖，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单宵默默往后退了一步，全身上下是透出肉眼可见的嫌弃。

　　“啧丶算了。你等等别...”

　　“我知道。不用担心，我不会去更衣室找你。”

　　“我不是说那...”

　　“我会跟塔莉亚一起吃午餐，不会引起注意，不用担心。”

　　黑发蓝眼的大男孩趴在车窗边，狠狠皱了下眉头，肖恩对他抱着一如既往地纵容态度，说出来的话却给人可怜巴巴的感受。

　　“总之，不要在足球队附近乱晃。”

　　“知道了。”

　　足球是整个城市最受欢迎的运动之一，同时也代表那一群鲁莽而粗暴的球队男孩们备受关爱和优待，就是欺凌伤害人也只会被轻轻带过，不受惩罚。

　　克拉克是在担心他成为目标。

　　单宵唇角微勾，又赶紧把笑意压了下去。

　　他和克拉克的性格截然相反，在校园里几乎形同陌路，就连一样的姓氏都常被当作是巧合，若不是某次意外被校园广播提起，大多数人压根儿不会探究。

　　毕竟他们太不一样了。

　　如果说克拉克是天生的发光体，那他就是不起眼的背景板，最开始还有人对他的外貌好奇，然而架不住单宵的性格太过内向，最终还是不了了之。

　　让单宵来说，那是西方人对于内向的基准点太低，他只是轻微社恐，被陌生人搭话会说不出话来而已。

　　午餐。

　　单宵端着餐盘，靠着墙壁往餐厅内部张望，食堂大妈在看见他的瞬间两眼放光，立刻笑弯了眼，偷偷多塞了一盒牛奶给他，橘红色的拖盘比平时重了一点。

　　“肖恩！这边！快过来！”

　　几年前那个内向的红发女孩，如今毫不害臊地穿着一身哥特蕾丝裙，刻意将长发挑染成像火一样的艳红，完美诠释出特立独行四个字。

　　塔莉亚占了靠窗的长桌，空出身旁的位置，桌边坐了一群身上下衣饰都以黑色调为主的青少年，气氛冷淡，和周遭活力十足的鲜艳色彩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用塔莉亚的话来说，他们一群不受欢迎的话剧社学生必须时时刻刻团结一起，否则光是那一身非主流的打扮，就足够他们成为欺凌的目标了。

　　“谢谢。”

　　单宵把多出来的牛奶转送到塔莉亚的餐盘上，馀光瞥见他计算机社的同伴穿了一件浅灰色的格纹衫，压低了存在感想融入长桌，试图不让自己落单。

　　“谢谢你的牛奶。你在看什麽？你朋友？你邀请他过来坐的？”

　　“不是...我没有邀请他。那是凯，他平常都跟尤金一起吃饭的。”

　　塔莉亚几年来性格越发越好强，看不惯校园欺凌，对于所有来他们桌边避难的“边缘分子”相当包容欢迎，倒不会主动赶人离开。

　　大约是小时候被欺负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现在塔莉亚才会以保护者的身分自居，单宵回想起当年那个带头起哄的男孩，不知该作何感想。

　　塔莉亚却是在听见“尤金”两个字后，露出一副见鬼了的表情。

　　“你刚刚说尤金？不会是尤金·克恩菲德吧？我的天！那两个人居然是朋友？”

　　“妳知道尤金？”

　　他印象中的尤金，是一个纤瘦过头的矮小棕发男孩，不爱说话，总是默默地和凯坐在一块儿，各方面都毫不起眼。

　　“我当然知道！全校都知道了...你那时候去参加那什麽鬼比赛才会不晓得。你记不记得诺瓦？服装道具部的诺瓦，那天尤金主动向他搭话...”

　　塔莉亚刻意压低了声音，单宵必须侧过脑袋才能听清她的话，一身洁白的衬衫在一桌黑压压的青少年中格外显眼。

　　事实上也吸引了长桌外许多人的注意。

　　包括某位穿着足球队夹克外套，蓝眼睛的黑发男孩。

　　“经过尤金那事件，那家伙怎麽敢穿成那样？还没过多久呢，谁相信他不是故意的。”

　　“看起来挺正常的...噢不，我说太快了。”

　　“好恶心，明明是男人却刻意穿成那样，那件事之后还没学到教训？”

　　“...说不定只是文化差异。”

　　某人弱弱的反驳被吞没在人声中，不远处几张长桌议论起毫无所觉的某人，只见话题主角脸色一点一滴地沉了下去。

　　塔莉亚加油添醋地描述起那一件缝上半透明纱网的黑色衬衫，诺瓦耳提面命地让他千万不能这麽打扮来学校，结果还是出事了。

　　“...他靠在冯的桌子旁边说话，只是冯看起来不太想理他，芮吉娜才故意把饮料往他身上泼，诺瓦那件衣服就黏住了，里头一下子全透了出来。”

　　“尤金看起来就像是“那一类人”，你知道的，他不肯离开，说了些奇怪的话，一直想引起冯的注意，搞到所有人都在看他，最后终于把人惹火了。”

　　“你也知道足球队那群人的德行，尤其是在所有人面前被误会是...你知道的，所以他们不光对尤金动手，还把他绑到足球场上，关了一整个晚上。”

　　单宵终于听懂了塔莉亚刻意省略的几个字。

　　同性恋。

　　大都会虽然不落在顽固守旧的南方，但在八零末九零初，还是少不了歧视羞辱，尤其是在学校这样封闭的小社会中。

　　“冯？”

　　“是。你不认识他？他是足球队的线卫，高年级，芮吉娜一直想和他交往。”

　　“我认识他，那是凯的哥哥。”

　　“也是，你家那位是四分卫...等等，所以他们可能真的认识对方？”

　　塔莉亚小声惊呼，身子后倾，正巧瞥见大步朝着肖恩的方向走来的金发少女，少女手中捧着大杯汽水，上头掀开了塑料盖，就和芮吉娜那天一样。

　　“肖恩！”

　　“啧！失败了。”

　　黏稠的糖水滴滴答答地从椅上滚下，在单宵脚边聚成一滩，塔莉□□急之下勐地拉了他一把，躲过了从上方洒下的汽水，只有零星几滴溅到他背上。

　　“妳到底在做什麽！？”

　　金发女孩态度轻佻，把空杯往地上扔，不在乎地道：“妳看不出来我想做什麽？给他一点教训而已。”

　　单宵被惯性带进塔莉亚胸前，脸色一下有些发红，半晌才从突然的大动作中缓过来，向护住他的红发女孩道谢。

　　金发少女凯莉阴阳怪气地对着塔莉亚道：“给妳点小建议，妳最好别继续和“那种人”靠在一起，天知道他们身上有没有什麽疾病。”

　　“你他妈的──妳以为妳是谁？想打架是吧？”

　　塔莉亚这回被彻底惹怒，一把卷起袖子，打算用拳头招呼人，在最后一秒被单宵架住。

　　“塔莉亚丶别冲动。”

　　凯莉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和几个打扮相似的女孩站在一块儿，才有了底气继续嘲弄。

　　“一个娘娘腔和死胖子抱在一起，看了就倒胃口，你想害大家把午餐吐出来么？不记得尤金的下场了？”

　　凯莉用馀光扫过周遭围观的人，众人的反应和她料想的有些出入，或许该是说过于冷淡，只有零星几声附和，和那天芮吉娜教训尤金的场景是天差地远。

　　金发女孩放大了音量，这回用上了更难听的歧视字眼，试图引起其他人反应，只见那名亚裔男孩从地上拾起那只空杯，提到她眼前。

　　“垃圾已经够多了，不要乱丢。”

　　“你──！”

　　肖恩说出“垃圾”两字时，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方向瞧，简直像在示意什麽，凯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你说我是垃圾？”

　　“你以为我会碰你碰过的东西！？谁知道上头有什麽病菌！你这恶心的脏──”

　　凯莉抬高手，往肖恩的手臂打，却是在半途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大力的彷佛想捏碎她的手腕，低沉的嗓音冷冷地从身后传来。

　　“恶心的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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