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孤瑛慧黛

　　时光流转，转眼间便到了这个月的初十。

　　这一日，荣国府的姑娘们早早地起身梳洗打扮，就连平日里一向朴素示人的宝钗，也特意换上了银红的锦缎对襟长褂，肉桂粉的百褶裙，一支点翠蝴蝶簪插在弯月髻上，华贵中透着俏皮，美不胜收。与之相比，迎春、探春、惜春这三个姑娘虽也盛装打扮过了，却没那么出挑，越发衬得宝钗一枝独秀。

　　这边众人一行说笑，一行上车，在宝玉一步三回头的护送下径直往工部尚书程府出发而去。而另一边，潇湘馆里的黛玉也几乎同时出了门。只不过，与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众姑娘不同的是，她这次则完全素服出行，甚至为了方便，头上还戴了黑色帷帽。

　　此时，奉了贾母的命令早早等候在马车旁的贾琏倒是一派精神奕奕的模样。这些日子他除了处理这几个月积压下来的杂事之外，倒无大的事端。至于“古扇”一事，也因为日复一日的风平浪静，也渐渐地被他选择了遗忘。

　　本来就是啊，不过一匣子古扇而已，上有父亲、叔父顶着，还有贾雨村这个罪魁祸首在奔走遮掩，何须他去费心？他只须管好份内事就好了，若有机会出去游山玩水，快活消遣他更是求之不得。

　　所以，这一次护送黛玉出行，他格外放松。

　　一时黛玉带着丫鬟们上了车，贾琏骑马相随，众人徐徐出了城，直奔空山寺而去。

　　而另一边，荣、宁二府的众姑娘们也很快到了尚书府，见到了本次菊花诗会的东道主——程尚书家的二姑娘程汝霜。

　　程汝霜乃是程尚书的嫡次女，因其长姐去年已出嫁，母亲徐夫人又体弱多病没了打理俗务的精力，故这尚书府后宅的一应交际应酬就落在了她的头上。当然，她也不负重望，上至达官权贵府，下至小官小吏门，无论大小事项，她皆处理得妥妥帖帖，倒是人人称赞的一把好手。

　　可惜，就是在挑选夫婿上太苛刻了些，以致于长到了十七岁，仍待字闺中。

　　但她丝毫不在乎，仍旧活得我行我素，每日里分派完府里下人们的活计，便同下面几个姐妹们游乐赏玩，偶尔也做做针织女红，倒也逍遥自在。

　　话说众人到了尚书府，早有下人兵分两路接应了去。宝玉作为唯一的男客跟着程府的三爷程汝风去了前厅，而荣宁二府的众位姑娘们，则被丫鬟们领至后宅的荟安堂吃茶，只等宾客们到齐，再去后花园赏菊作诗。

　　这边尚书府在热热闹闹地举办赏花作诗大会，而与之相隔不过五六里远的六皇子朱瑛则在闹市之中摆了地摊“艰难求生”。

　　当然，艰难求生只是表相，朱瑛不过是借机打探些街头巷尾的小道消息，以打发些无聊的时光罢了。

　　好在，吉祥这个小跟班还算靠谱，只管让自家主子坐在用来作画的书案后面涂涂画画，他则卖力地与往来行人套近乎兜揽生意，好让他们主仆看起来更接地气一些。

　　“老爷子，您求字吗？一文一个大字，我家爷亲笔书写，绝对让您满意……”

　　“这位爷，要不要来张画像？二十文一张，我家爷亲笔作画，绝对……”

　　话未说完，忽见旁边袅袅婷婷来了一位文静的姑娘，身边还带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瞧着穿衣打扮倒是个富户人家的小姐。

　　吉祥一见是她，登时乐了：“哎哟，李姑娘您又来了！今儿您是求字啊还是租书？”

　　“我来求画！”李姑娘羞答答地朝后瞄了朱瑛一眼，径直绕过吉祥来到朱瑛的书案前，柔柔弱弱道，“今儿想烦请朱爷为我画一张像，我母亲要托人捎给常年在外谋生的父亲瞧瞧……”

　　朱瑛写字的手一顿，略抬抬眼皮一脸惋惜道：“朱某倒很想替姑娘画一幅，可是我们这摊规不允许啊！”说着话，伸手点了点书案角落里贴着的一张小告示，上面用极不起眼的小字写着：本摊位不接女子画像……

　　李姑娘先是一愣，尔后方反映过来，尴尬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这时，李姑娘带来的小丫鬟不忍自家姑娘尴尬，不由抱怨道：“这摊规也是朱爷自个儿定的吧？为我家姑娘破例一次又能怎样？何况我家姑娘还是您的老主顾，光是破费在您这摊位上的钱也有好几两了……”

　　“小翠！”李姑娘动了怒，急忙低声喝止了自家丫头，不好意思地对朱瑛道歉道，“抱歉，朱公子，是我没教好丫头，让她多嘴了！”

　　“无妨，”朱瑛无所谓地一笑，“朱某摆这摊位从来都是公平交易，姑娘若是觉得以往的交易不合理，我完全可以退钱给你……”

　　说到这儿，扬声唤吉祥：“拿五两银子出来，送还给李姑娘。至于之前买走的字、画、书就当送给李姑娘了……”

　　“朱爷，万万不可！”李姑娘急得眼圈儿都红了，忙道，“我从未觉得与您的交易不公平，也从未心疼银子，都是你情我愿各取所需，您若这样，不是在打我的脸吗？”说完，又忍不住埋怨小翠道，“都怪你这丫头，混说些什么，如今惹得朱爷误会了，可如何是好？”

　　“姑娘，我都是为您好……”小翠也急出了眼泪。

　　“罢了，你快别这么说，我都要被你害死了。”李姑娘又急又恼，顾不上跟朱瑛告辞，以袖遮面疾步而去了。后面的小翠也慌慌张张地跟了上去。

　　这一幕可是街头闹市里极精彩的一部真人大戏，比那戏台子上演得都好，引得周围的摊主们个个儿伸着脖子瞧得热闹。此时见姑娘已走，忍不住都埋怨起朱瑛来。

　　“我说小朱爷呀，你可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啊，人家好标致的一个姑娘三天两头抛头露面地来照顾你的生意，你就这么给放走了？”

　　另一个也附和道：“就是呢，尤其还拒绝给人家姑娘画像，你几个意思？难不成嫌到手的银子烫手，还是你压根就对姑娘没意思？”

　　众人一听，越发七嘴八舌地埋怨起来。

　　朱瑛懒得认真解释，只专心写完手里的字，才把笔稳稳当当地搁下，道：“朱某人穷娶不起，不想耽误人家姑娘，各位就嘴下留情吧。”

　　“嘿嘿，你使奴唤婢的，一出手就是五两银子，还跟我们哭穷？我瞧你不是娶不起，是压根不想娶吧？怎么，难道你不喜欢姑娘，竟喜欢爷们？”

　　话音未落，众人再次哄堂大笑。

　　真无聊！朱瑛朝天翻个白眼，懒得理会。刚要重新落座打算重新写一幅字，忽听长街尽头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再一眨眼的功夫，那马就停在了他的摊位前，一名奴仆打扮的人翻身跳下马，冲他打了个千儿，便将一张请帖递给了吉祥。

　　朱瑛打眼一瞧，此人他认识，正是他的挚交密友程汝风的贴身小厮常远。

　　程汝风乃今工部尚书程大人的第三子，曾是太子伴读，比朱瑛大了两岁。但因其性子耿直，谈吐犀利，屡被太子厌弃。而那时的朱瑛则是书房角落里最不起眼的皇子，每日里安安静静，不多话，也不惹事，久而久之，反倒引起了程汝风的关注。后来，因朱瑛被其它皇子欺负，程汝风仗义相助失手打了那位不讲理的皇子，从而被太傅仗了二十。

　　从此之后，两人便成为知己密友，一直到今天。

　　程汝风今日送来的帖子很简单，就是邀请朱瑛以其朋友的身份过府一叙。至于原因，并未明说。

　　放下帖子，朱瑛略有些疑惑。以往两人相约，大多是城外幽静处的茶馆酒肆，如这般光明正大地去其府上，还是头一次。

　　但既是汝风相邀，他是没有理由推辞的。当下便让吉祥转告常远，他收了摊便去赴约，让程汝风等他。常远如释重负，即刻告辞而去。

　　既然有了行程，这摊子是不能再摆了。朱瑛亲自动手与吉祥一起把摊位打理整齐，拜托了邻近的摊主看顾，也没换件衣裳，便与吉祥一路快马加鞭来到了尚书府门前。

　　门前，常远早已等候多时，远远地一见朱瑛的马过来，急忙迎过来，低声道：“六爷，您里边请，我家三爷正等您呢。”

　　朱瑛翻身下马，刚要跟他进去，一抬头却见府里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于是急忙立住脚，问：“今日贵府可有什么喜事？”

　　常远忙道：“回六爷的话，并没有喜事，只有二姑娘筹办的菊花诗会，邀请了许多官家小姐前来赏花论诗。”

　　“这样？”朱瑛微有些犹豫，“那你家三爷让我前来，是什么意思？”

　　“这个小人不知，六爷还是随小人进去，见了我家三爷就知道了。”说完，率先躬身，在前边引起路来。

　　朱瑛无奈，只得随他进了府，又尽力避开人群左拐右拐，来到了一处极为幽静的院落里。而程汝风正负手在院内踱来踱去，一见他进来，立即笑着迎了上来。

　　朱瑛埋怨道：“有事约在外面即可，怎么约我进府了？若是给你惹了麻烦，可如何是好？”

　　程汝风忙道：“无妨，我已叮嘱常远不能暴露你的身份，为此我也没敢亲自去迎你，你可怪我失了礼数？”

　　朱瑛嗤笑道：“少跟我来这套虚情假意。就算不在你府里，我也没见你给我行过几次大礼！”

　　程汝风毫无愧意地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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