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孤瑛慧黛

　　是夜，六皇子府。
　　是夜，六皇子府。

　　朱瑛自打从空山寺回来就有些心绪不佳。开始时自以为被贾琏纠缠得烦不胜烦的缘故，后来又琢磨着完全用不着放在心上，就算贾琏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又能怎样，反正他是懒得搭理。至于贾家的那些罪证，是他们家咎由自取，又怨得了谁？再说他们家命运如何，完全取决于太子的态度，这与他这个闲散皇子就更没多大关系了。

　　所以，关于贾琏的一切，都无甚大碍！

　　但为何还是提不起兴致呢？就连以往最爱看得一本书，也变得索然无味起来，最后索性往软榻上一躺，把书盖到了脸上。

　　唉，这莫名其妙的烦躁！

　　这时，一直在屋外揣磨主子心思良久的吉祥端着一碗荷叶莲子粥进来，小心翼翼道：“爷，露美人和莲美人给您送了粥过来，说莲子都是两人亲手挑的，个个饱满，粥也是两人亲手熬得，香甜滑腻……”

　　“露美人和莲美人是谁？”朱瑛扭头问。

　　“就是……太子殿下送给您的那两个美人……”

　　“让她们滚！”朱瑛一听就乍了毛，喝斥道，“你下次若还敢替她们传东西到我这里，我连你的手一起剁下来！”

　　“哎哟，爷，我错了，我也是瞧着天儿越来越凉了，爷这屋里冷冷清清的……”吉祥话音未落，脑袋上早被朱瑛扔过来的书砸了个正着。

　　“爷，我错了，我马上就让她们滚！”吉祥吓得一缩脖子，连滚带爬地逃了。

　　朱瑛越发烦躁，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一会子，仍觉得无处排解，只得来到书案前看了一会子前人的画作，这才稍稍平静下来。

　　画案上，摊着一张早就铺好的画纸，此时烛光微曳，映得画纸一片洁白莹光。

　　朱瑛胸中一热，急忙提笔，饱蘸了墨汁，开始在画纸上勾勾画画起来。

　　朱瑛的画技在诸皇子中算是佼佼者，尤擅山水。也正因此，他极爱登高望远，那一瞥一望皆是景，看似在眼中，实则早就种在心中。所以往往抬笔就是一挥而就。

　　当然，除了登高，他还爱驾舟远航。也正因此，他练就了一身好水性……

　　夜深了，外面一轮银钩明月。槛窗下，长身玉立的年轻公子聚精会神地作画，这期间未饮一口水，未停一次笔，直到最后一笔勾画完毕，方轻舒一口气，挺直了腰背。

　　这是一幅凭栏远眺图。从作画人的视线看过去，寒山披翠，偶见一抹朱红。薄雾轻绕，如梦如幻如真。只不过，在矮一阶的半山亭中，却出人意料地另外勾画了一个凭栏远眺的美人背影。那美人身形纤弱，白衣胜雪，但却头戴一顶黑色帷帽，迎风立于山顶的一角。身旁高大的银杏金黄一片，而女子纯色的裙角则在山风的吹拂下轻舞飞扬……

　　正所谓你在看风景，殊不知你也无意中成为别人的风景。说得应该就是此情此景。

　　朱瑛抿嘴轻笑，这才顿觉胸中积压的沉郁一扫而光。

　　正在默默欣赏间，窗下有人轻唤了一声：“爷，我回来了。”

　　朱瑛猛地回神，急忙开了窗，问：“移过来了？可曾伤着根系？”

　　吉瑞道：“爷放心，保证未伤一根一须。”

　　朱瑛点点头，赞许道：“还是你办事我放心，不像吉祥那混小子，净整些没用的气我。”

　　吉瑞最喜欢听的就是吉祥挨呲哒，当下难得地咧嘴笑了笑，问：“用我替爷教训教训那小子吗？”

　　朱瑛乐了，摆手道：“罢了，不去管他，还是先把碧玉种起来吧。”

　　吉瑞答应一声，问：“是找个精致的盆种上，还是继续在院里找个墙角种下？

　　朱瑛已然从屋内走了出来。他四下环顾一番，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自己的窗前。

　　“她是大地里滋生出来的精灵，还是让她回归到大地去吧。至于位置，种到我的窗前最佳，这样我一开窗就能看到它。”

　　吉瑞答应一声，急忙从身后翻出小铲子，在朱瑛指点的位置麻利地刨了一个漂亮的圆坑。

　　朱瑛满意地亲手把碧玉捧过来，小心翼翼地放置到土坑里，又亲手填土埋实，浇上新汲上来的井水，看着她的枝叶如以往一样在夜风中被吹得摇摇摆摆，尽显妩媚，这才长舒一口气。

　　这时，吉祥不知打哪儿又冒了出来。这一次，他没端粥，而是端了一碗热茶过来，小心陪笑道：“爷，渴了吧？赶紧用碗热茶吧！”说完，很狗腿地把茶递到了朱瑛的嘴边。

　　一旁的吉瑞很嫌弃地朝他翻个白眼，朱瑛则像完全忘掉吉祥方才犯的错一般，如常地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吉祥见朱瑛喝了茶，知道他消了气，这才盯着那碧玉笑道：“爷也真是，不过一株草罢了，还巴巴地让吉瑞半夜三更地从宫里偷移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朱瑛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就听吉瑞在一旁插嘴道：“你懂什么，这可是爷最珍爱的玩伴儿！”

　　吉祥一听炸了毛，忍不住嚷嚷道：“说什么呢，爷最珍爱的玩伴儿不是咱俩吗？怎么换成一株草了？”

　　吉瑞叹息道：“你来爷身边晚，很多事情不知道。咱俩的确陪了爷好多年，可这株草可是打爷降生那天起就冒了芽儿。你说，到底谁才是爷最珍爱的玩伴儿？”

　　“那也是咱们！”吉祥不服气道，“咱们可以陪爷一起玩，一起闹，还能陪他一起哭一起笑，它行吗？”

　　“它行！”朱瑛接过话来，叹息道，“想当初你们两个没来我身边时，都是它替我解闷。尤其我在外边受了欺负，也爱坐在她身边唠叨发泄一番心情才好些。所以，若没有它，我可能根本就挺不过那么多暗无天日的日子。”

　　“爷……”吉祥和吉瑞同时闭了嘴，一脸心疼地看着朱瑛。

　　朱瑛却洒脱地一笑，绕着那碧玉转了一圈，方把茶碗递给吉祥道：“好了，我的玩伴儿们都齐了。打明儿开始，咱们几个相依为命，好好地活着吧！”说完，负手进了屋子，安心地熄灯睡下了。

　　这边六皇子府的主仆们彻底好眠了，□□国府凤姐院内却还是灯火通明。

　　兴儿自打从空山寺回来就直接奔去了六皇子府周围盯梢，到直到现在也没回来。贾琏有些心神不宁，负着手在屋内踱来踱去，晃得正在理帐的凤姐着实头晕，忍不住不满道：“快别转圈了，到底遇到了什么难事儿，赶紧说出来我给你参详参详。”

　　贾琏有些心虚，毕竟之前想给父亲淘换物件儿的事他没敢让凤姐知道，因为这里面牵扯到了私房银子的问题，况且不是一星半点儿。

　　但眼下事情急转直下，再隐瞒怕是真不好收场了，于是硬着头皮把事情的前半截说了。

　　果然，凤姐听后，冷笑连连，嘲讽道：“你倒是个孝顺的，下这么大的血本哼都不哼一声，可怜我和平儿这一对傻子还巴巴地惦记你，怕你这一路衣不够穿，饭不够味。你可好，心心念念的，只有如何讨好你父亲！”

　　贾琏尴尬道：“你以为我愿意？还不是怕他老人家拿乔闹事？上次就因为几把扇子还把我骂个狗血淋头呢，我可不想再被骂第二次！”

　　凤姐哼道：“好，你不想挨骂，那就可着劲儿地折腾银子吧！怎么，这回把实话说出来是想来借银子？”

　　贾琏忙道：“银子算什么！这回可是出了比银子还大的事呢！”说着，又把事情的后半截说了，最后问，“你说，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六皇子？”

　　凤姐还没听完，人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拍案而起了。

　　“你疯了？！居然去招惹皇子！！”她又急又气，也跟贾琏一样在屋里打起圈来。

　　贾琏一看她这般样子，忙安慰道：“你别急，我已经派兴儿连夜蹲守了，到现在还没回来。所以，这事说不定就是虚惊一场呢，毕竟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

　　“那万一是真的呢？”凤姐停下步子，眼神犀利地盯着贾琏，眼里那股子恨铁不成钢的劲儿差点把贾琏的脸穿出个窟窿来。

　　贾琏干笑道：“万一是真的，我也没办法，尽咱们最大的力去弥补吧。”

　　“弥补？拿什么补？”凤姐气哼哼道，“如今公中的帐一踏糊涂，咱们自个儿的私库里也填补进去不少。若是再去弥补这个，咱们就是倾家荡产恐怕也填不满！”

　　贾琏掏了掏耳朵，犹豫道：“这个不一定要填银子吧。我好像听说这位六皇子并不是贪财之人……”

　　“不贪财？那贪什么？”凤姐立即飞快地思考起来，“难道……他同你一样，好女色？”

　　贾琏干咳几声，白她一眼：“咱们正说六皇子，做什么又要拉上我？——不过我倒没听说过这位六皇子好女色，只知道太子殿下的确喜欢网罗天下美女……”

　　凤姐一听急了：“说了半天一句有用的都没有！我就不信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既不贪财也不好色？那他到底喜欢什么，总有个说法吧？——这样吧，你去打听打听，看他的弱点到底在哪一项上，这样咱们才好对症下药不是？”

　　“打听出来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贾琏问。他现在的脑子一团浆糊，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的应对之策。

　　凤姐冷笑道：“还能怎么办？自然是该送银子的送银子，该送美女的送美女。总之，只要他能高抬贵手放过咱们，送什么都成。当然，若是能打听出来那匣子古扇背后的隐情来最好，尤其有没有牵扯到咱们家，这才是重中之重。别火都烧到眉毛了，咱们还一无所知，那可真就来不及了！”说到这里，凤姐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贾琏忙安慰道：“好了，好了，瞧你，事情还没坏到那一步呢。再说了，咱们家不是还有东宫那座靠山吗？若是六皇子实在不给面子，那我就豁出脸求求二叔，让二叔到东宫跑一趟，兴许这事儿就不声不响地压下来了。所以，你先别乱了方寸，先擦擦眼泪，别让下人们看见笑话！”说完，嘻皮笑脸地过来替凤姐拭泪，被凤姐一巴掌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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