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孤瑛慧黛

　　黛玉在接连休息了两日后，上山进香的疲劳终于缓了过来。贾母也适时地派了小丫头前来传话，说让她准备准备，过几日也要跟着府里的姑娘们一起到家学里上学。

　　说是家学，其实就是府里的姑娘们一起学识字、女红、琴棋书画及礼仪规矩的地方。

　　这个女子家学是贾母酝酿已久的，毕竟迎春已及笄，正值议亲的年纪。探春紧随其后。再加上宝钗、黛玉等几个外姓姑娘，也是一年大似一年，再不多学些东西，怕是将来到了婆家要遭人耻笑。所以贾母不惜花了大价钱聘请了几位德高望重的女先生前来教导。

　　令人欣慰的是，几个月下来，效果颇好。尤其是宝钗，本就生得比其他人聪明，再加上勤奋刻苦，越发得显得鹤立鸡群。当然，探春也不错，勉强替贾母挽回些颜面。最令人头疼的则是迎春，本就是慢吞吞的性子，学起东西来更是榆木疙瘩一般不开窍，急得贾母直皱眉，私下里常让先生们单独给迎春开小灶，免得落得太多。

　　消息传到潇湘馆时，黛玉正在整理书籍，听后手上的动作微顿，诧异道：“老太太一向对二姐姐不冷不热的，怎么这阵子倒关心起她来？难道有人来给二姐姐提亲了？”

　　紫鹃忙道：“听说来过几拨，都回了，大抵是不满意吧。”

　　黛玉“哦”了一声道：“二姐姐性子绵软，这亲事上很该好好挑一挑。太强势的人家，怕她立不起来，反遭婆家人欺负；弱一些的，又怕她日子难过，回头三天两头地回娘家打秋风，又得遭这头耻笑。所以，二姐姐这亲事是真心不好结！”

　　紫鹃忙附和道：“姑娘说得是，所以这阵子可把老太太忙坏了。”

　　“老太太？”黛玉先是微微诧异，而后点头道，“按理说，二姐姐的亲事原该大舅舅和大舅母操持，如今看老太太的意思，大抵是想亲自把关了。——这样也好，老太太找的人家大约是不会差的，二姐姐也算是有福了。”

　　两人正说着话，只见晴雯风风火火地打外面进来，一见黛玉便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过来道：“林姑娘，这是宝二爷让我来给姑娘的，说是外面借的，姑娘要紧着看，等看完了让人知会他一声，他亲自来拿。”

　　黛玉打眼一瞧，见是本《拾遗记》，心中便是一痒。说实话，宝玉之前提过的那几本杂书，她也看过其中的两本，只这本《拾遗记》还没机会读，没想到今儿他倒让人送来了。

　　可虽然心痒难耐，黛玉还是忍住了没接，只冲晴雯笑了笑，便把目光转向了紫鹃。

　　紫鹃会意，忙走过来笑道：“多谢二爷费心了，看本书也想着我家姑娘。不过二爷可能忘了，我家姑娘才从南边带了不少好书来，这阵子天天看到三更半夜，熬得身子都有些受不住了。所以，二爷这一本可能真没闲暇看，要不……晴雯姐姐先带回去？等我家姑娘把家里的书看完了，再去找二爷借？如何？”

　　“这……”晴雯眨了眨眼，略带疑惑地看看紫鹃，又看看黛玉，方识趣地把递书的手收回来，笑道，“既然林姑娘不缺书看，那我就先带回去。回头姑娘想看了，我再来送，也是一样的。”说完，又和紫鹃闲话了一阵子，方若无其事地去了。

　　晴雯走了，也带走了黛玉与《拾遗记》擦肩而过的些许遗憾。她不甘心，便与紫鹃悄悄商议道：“听说东市有几个书肆售书最是齐全，若是多许他些银钱，一些不能外传的书也能买到，我想去瞧瞧。”

　　“姑娘要亲自去？”紫鹃吓了一跳，立即反对道，“那是什么地方，姑娘可去不得，更别提买这些杂书了！”

　　可黛玉不甘心，仍旧缠磨道：“不过去书肆转转，也不一定要买……”

　　“那也不行！”紫鹃一脸严肃道，“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姑娘的脸面还要不要了？就算姑娘不在乎，我们做奴才的也要被打个半死呢，姑娘舍得让我们挨打？”

　　黛玉一脸无奈地看了看她，只得败下阵来：“罢了，不去就不去吧。不过总得想个法子弄几本书来看，不然这心里空虚得很。”

　　只要黛玉不执拗地亲自去挑选，紫鹃就谢天谢地了，所以这么点儿要求她还是十分愿意帮她实现的。

　　“这事儿不好假他人之手，不如我去跑一趟。”紫鹃道：“姑娘替我打掩护，我快去快回。”

　　“你独身一人去？”黛玉下意识地摇头反对，“你一个小丫头到书肆里乱转，岂不更危险？罢，罢，我不看了，你也别去冒这个险。”

　　紫鹃笑道：“姑娘别怕，我自有主意。”说完，冲黛玉神秘兮兮地一笑，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嘱咐雪雁春纤好生服侍黛玉，她则施施然出门去了。

　　离潇湘馆最近的有个偏角门，平时大多关着，一年半载也开不了几回。看门的张嬷嬷年近五十，因少言寡语便被排挤到了这里看门。好在她也是个省事的，上边安排她来看门，她便安分守己地看门，从没有过一句怨言。

　　今儿是个晌晴的天，她正坐在窄小的门房前面晒太阳，猛一抬头见一个身段苗条的姑娘娇娇俏俏地走过来，忙起身笑道：“哎哟，这不是紫鹃姑娘吗？今儿这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紫鹃笑着上前蹲了蹲身，方趴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张嬷嬷一听，登时摇头不止：“不可，万万不可！我受罚倒是小事，姑娘的安危可是大事啊！不如让我儿子替你跑一趟，咱们大家都放心。”

　　张嬷嬷的儿子焕儿虽说也是个实诚的，可这事儿却万不能托付给他的。无奈，紫鹃只得随便撒了个谎，说事关重大，非自己亲自前去不可。

　　张嬷嬷见她态度坚定，左右思量之后，只得将她拉进门房里，找出一身小子衣裳递给她道：“可巧了，这身衣裳是才洗过的，本来要拿给焕儿，如今先紧着你吧。——来，赶紧换上，快去快回，千万别让人撞见！”

　　让她穿焕儿的衣裳？这……不太合适吧！

　　紫鹃内心有些抗拒。可张嬷嬷本是一番好意，惟恐她一个小丫头在大街上晃荡惹出是非，所以这个情倒也不好推却。

　　无奈之下，紫鹃只得依了她，进了门房迅速换好衣裳。张嬷嬷又亲手替她摘下钗环打散发髻，挽了个小子发式，又贴心地替她戴了顶小帽，确定万无一失，这才一脸忐忑地送她出了门。

　　这是紫鹃第一次独自出门，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但为了能让黛玉读到渴望已久的书籍，她也豁出去了。

　　从荣国府出来往北走，一路打听一路找寻，还真让她摸到了东市。

　　彼时东市正是最热闹的时辰，道路两旁各式的杂铺小摊应有尽有，更有许多沿街叫卖的小摊小贬穿梭往来，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一派繁华景象。

　　紫鹃一路走一路打量，见道路上来往行人虽然男子占大多数，但偶尔也有女子出没，她心里越发踏实了些，于是大大方方地拐进一家书肆碰碰运气。

　　书肆里的货架上满满当当，有不少年轻学子模样的人在挑挑拣拣，间或与书肆主人讨价还价，紫鹃扮了小子夹在里面倒也不显得突兀，就是在寻书时须得拿出黛玉提前写好的字条比对，稍稍麻烦了些。

　　好在书肆主人还算有眼力，见紫鹃拿着字条比来比去就料到她不识字，遂主动上前询问。起初紫鹃还有些不好意思，无奈又找了一圈总也找不到，只得趁人少时主动上前询问：“你们这书肆里，可有《拾遗记》？”

　　“《拾遗记》？”书肆主人一愣，随即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了紫鹃一番。

　　紫鹃讨厌别人用这种眼光瞧他，只得又压着嗓子催促道：“到底有还是没有？”

　　书肆主人犹豫了一下方道：“那是禁书，姑娘应该知晓的吧？”

　　紫鹃一听他称呼自个儿为“姑娘”，就知道这人眼神毒辣，已然瞧出了她的真实身份，索性也不伪装，大大方方道：“自然知晓。——您有吗？”

　　“现下没有。”书肆主人慢悠悠道，“但若是姑娘诚心要，在下倒愿替姑娘跑跑腿，专门去寻摸一册来。只不过这价钱上就要略微高些……”

　　“高些是多少？”紫鹃皱眉道，“您可不能狮子大开口，欺负我是个傻子！”

　　“那自然不能。”书肆主人抿嘴一乐，“我是个生意人，讲究个长远打算，若漫天要价谁还敢往我这里来买书？”说完，悄悄冲紫鹃伸出两只手，然后两根食指一交叉，立即又缩了回去。

　　“十两？”紫鹃抽了一口冷气，“不过一册书而已，居然要这么多，也太黑了！”她愤愤不平。

　　书肆主人一听不乐意了：“我说姑娘，话可不能那么说。要知道您要的这本可是市面上最难寻的，这要是让人逮个正着，这点银子还不够我上下打点的呢。再说了，我这里还有搭的饶头，单买这几本也得一两银子呢！”

　　说着话，他便从身后的书箱里摸出几本书来扔到了紫鹃面前。紫鹃不认识，不知道上面写得什么，但顺手一翻却翻出里面几张艳欲不堪的插图来，登时气得满脸通红，复又扔还给了他。

　　“这样恶俗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来卖！”紫鹃把目光投向别处，伸手去解钱袋，“这样吧，饶头我不要了，只买一本《拾遗记》，八两咱们就成交。若是不能，那我就到别处转转。”

　　八两？书肆主人心中暗乐，刚想装模作样地犹豫一番再答应，就见紫鹃身后转出个年轻书生来。他先是冷眼瞧了书肆主人一眼，然后便趴到紫鹃耳边耳语了几句。紫鹃一听，掏钱袋的动作登时一顿。再然后，那人便示意紫鹃跟他走。

　　书肆主人一看不乐意了，刚要上前教训教训这个暗中拆台的家伙，却见那人回头冲他微微一笑，不紧不慢道：“徐店家，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书肆主人这才看清了此人的面貌，登时吓得一个激灵，急忙整衣肃容恭恭敬敬道：“原来是程三爷……”

　　程汝风哼了一声，再不理睬他，转身带着紫鹃出了书肆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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