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久

　　两小时后，舒遇看了看时间差不多到点了，退了校园网，关机回宿舍。
　　断开语音外放，两人互道晚安。
　　夏亦宁打开房门准备去卫生间洗漱，一出门，他就看到妈妈靠在客厅的沙发边上。
　　夏怀远还没有回家，此时家里只有母子二人。
　　听见夏亦宁拖鞋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蒋岑反应过来夏亦宁出房间门了，抬起头，两人视线撞上。
　　夏亦宁的手还握在门把上，被蒋岑盯着看了很久，一时不知道应该继续去卫生间，还是赶紧回房间把门再关上。
　　“和舒遇游戏玩完了吗，你先去刷牙洗脸吧，一会过来一下，妈妈有话跟你说。”
　　刷牙的时候，夏亦宁一直在想妈妈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学习上的事情也就夏怀远偶尔会和他吵几句，妈妈基本已经不屑跟他争论了。她每天除了做好饭给一家子人，各自爱吃不吃，也很少管他的事。
　　相比父亲，其实母亲对他不算很好也不算差，只不过每每遇到事情，妈妈似乎都没什么主见，本着“父亲是一家之主”的心态，事事都让夏怀远做主。夏怀远的观点无论对错，蒋岑都会跟着附和。
　　自从几个月前他偷听见父母房间里的“闹剧”之后，蒋岑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不再和夏怀远一起责备夏亦宁，多数时候都保持沉默，只不过她看夏亦宁的眼神依旧淡淡的，不冷也不热，看不出有什么温度。

　　夏亦宁不怕黑，也不怕神鬼，但他很怕听到女人哭，尤其是听见母亲的哭泣声。

　　冷水拍在脸上让自己保持清醒，夏亦宁沥干毛巾上的水把脸擦干，挂好毛巾然后去了客厅。
　　蒋岑端坐在沙发上，示意夏亦宁也在沙发上坐下。蒋岑看着茶几上的杯子不说话，夏亦宁有些坐立难安。
　　“宁宁。”两分钟后，蒋岑开口打破沉默。
　　“嗯。”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蒋岑的声音有些沙哑，听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一直以来，我都不知道该怎样做一个合格的母亲。我们工作一直都很忙，没时间陪你。你小时候，爸爸妈妈的公司倒闭，双双下岗，后来自己创业，一步步才走到今天。等我反应过来应该多照顾你的时候，你已经是个很内向，也沉默寡言的孩子了。”她把手抬起来放在沙发扶手上，攥着拳。
　　“你从小优秀，不用我们操心。从那时候开始，我就不知道我该怎么做父母了，不知该怎么和你亲近，只想着不影响你就好。所以我每天只给你做好饭，给你足够的零花钱，只要不危险的事情也放任你去做。”
　　“妈妈不知道你的成绩怎么会突然下降那么多，一开始就对你语言严厉了些，希望你能清醒一点。你去D大的那几天我看了你的书桌，看到你平时做的练习题了……这两天在家，我也一直在观察你每天在干什么。妈妈知道你成绩一直没落下，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你们怎么能翻我的东西？”夏亦宁有点生气，“我有我自己的原因，我也说过，不会耽误高考的，到时候我会正常水平发挥。”
　　“妈妈只是翻了几本书而已，没有动你其他东西。”
　　夏亦宁突然明白了什么叫“父母只会突然对你很好，而绝不会对你说对不起”。
　　“我还没有跟你爸爸说……”
　　“嗯，不用跟他讲。”夏亦宁深呼吸使得自己冷静下来。“妈，我知道你为我好，但你们越是咄咄逼人，然而适得其反。”
　　“我今天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
　　“你爸爸的公司要去北方开分部，我们正在考虑要不要带着你转学一起过去，现在你才高二，这会换环境还来得及适应。”
　　“什么？”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夏亦宁有些震惊，他第一反应是拒绝，可他现在并没有拒绝的权利。“我如果说我不想去你们能同意么。”
　　“这件事还不一定，我是主张让你在这里念完书，等上了大学我们再搬家的。但是你爸爸他……”
　　“好了我知道了，妈，谢谢你。”夏亦宁起身回房间，想到什么，又转过身说：“跟我爸说，开学让我转去舒遇他们班吧，以后我会认真考的。”

　　夏亦宁做了决定后，马上在小群里说了这件事，舒遇马上打来电话。

　　“真的吗？”舒遇在电话里嚷嚷。“刚好有同学选了文，班上有座位空出来，到时候你继续坐我旁边吧。”
　　“是——啊——，我跟我妈说过了，不过以后可能得补课了，不然不一定跟得上你们。”夏亦宁对这个话题还是有些不耐烦，舒遇兴奋过了头，电话另一端实在太吵，于是他把手机拿着离耳朵远了点。“明天就要到学校集合去军训基地了，晚上你出来一趟吧，我把东西带给你。”
　　说是要在舒遇一回来就把礼物给他的，结果因为夏亦宁假期结束前要去爷爷家住两天，还是给耽搁了。舒遇在微信里一直念叨，一会说自己也不是很急，一会又问夏亦宁能不能早点回来。
　　夏怀远要好好演他孝子的形象，平时说忙着工作，整天不见人影夜不归宿，终于闲下来了，倒是马上想起来要去父母家里住两天，又因为夏亦宁改变了主意，承诺会认真考试而开心，还要拉着儿子也一起。夏亦宁实在无法提前自己回家，只能一直向舒遇道歉。

　　两人还是约在家附近的观塘公园见的面，今天他们没有待在公园门口，而是上了山。说是观塘山，其实只是一个小土丘而已，走路上山下山只要十几分钟。
　　“我也不知道你最喜欢哪个，就全部买了。而且都是最新出的，你肯定没买过……”
　　他们坐在山顶的亭子里，很清静，只偶尔有晚间出来散步的居民路过。舒遇激动地说不出话，捧着纸盒想把每一件都拆开看看。
　　夏亦宁指责他说：“你急什么，现在拆开万一有什么零部件撞坏了掉出来怎么办，这黑灯瞎火的都没办法找。”
　　“宁宁，这你就不懂了，不会的，你放心。”舒遇看着全套的周边，心满意足，“你还记得去年程濛送你的国产法国货吗？”
　　“怎么了？”
　　“你知不知道其实你买的这些东西也是国产的，哈哈哈哈哈。”
　　“什么什么？我买到假货了？”
　　“没有，是真的，只是他们非要多此一举，把东西运回霓虹再贩卖。”
　　“是吗？我不懂这些，你吓我一跳。”转念一想又不太对劲，“你故意吓我的吧，就因为我对这些一窍不通？好你个舒遇，你找死。”
　　舒遇没等夏亦宁动手，就赶紧拎起所有袋子，撒腿就跑，“哎呀快十点钟了，宁宁我先回家了，你赶紧回去啊，早点睡，明天班上见！”

　　舒遇这个人真的很简单，只要有人陪他，或者给他“玩具”，就能哄好。
　　夏亦宁无奈的笑笑，也转身回家去了。

　　随着第一片黄叶飘零坠地，秋天悄声拽住了夏天的尾巴，天气时阴时晴，气温时冷时热。暑气并没有完全褪去，省中高二年级为期一周的军训开始了。白天，站在大太阳底下训练让学生们叫苦不迭。
　　正逢休息时间，两个班的连队靠在一起坐在操场的阴凉处。同年级各个班的学生很多都互相认识一点，很容易变熟络起来聊到了一起。

　　“我们连教官是不是有毛病，没事找事非要挑点事骂几句。”
　　“比我们这教官好吧，他好像暗恋隔壁连，就那边带文科班的那个女教官。女教官来这边的时候对我们假模假样的，人家一走就继续折磨我们。”
　　“草，这也行？”
　　“你看到他藏在帽子里的粉色情书了吗？”
　　……

　　参加个军训也能听到这么多八卦，夏亦宁怀疑大家是不是都压抑过头被闷坏了。他盘腿坐着，弯腰放松脊背，长时间的久站对于缺少锻炼的人来说，确实有些吃不消。舒遇背对他躺下，把头枕在他的脚踝交叉处，闭着眼休息。
　　夏亦宁低下头，盯着舒遇的眼睛看。无论过多久，这双眼还是让他暗里着迷。
　　刚转到新班，夏亦宁和队列周围的同学都还不太熟悉，许慎之离他们坐的又有点远，夏亦宁有些无聊，轻轻念了一声。
　　“舒遇。”
　　“嗯？”舒遇并没有睡着，他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夏亦宁，整个人小幅度扭了扭，然后说：“我累得实在不想动了，你帮我擦擦吧。”
　　“怎么这么懒，亏你们还每天运动的，怎么比我还‘虚’。”
　　“男人不能说‘虚’，打游戏熬夜的事儿能叫‘虚’吗？这是累的。”
　　夏亦宁俯视舒遇，用手捏他的脸。“这不是挺有劲么，谁叫你熬夜，活该。赶紧给我起来，脚给你枕麻了等下还怎么训练。”
　　“我不要！”舒遇耍赖皮死活不肯起。
　　又躺了好一会，教官吹哨起立了，舒遇才闷闷不乐，很勉强的爬起来。

　　“我觉得这几天训练下来，我每顿能吃三碗饭。”
　　吃饭时间排队比较自由，许慎之和他们坐到同一桌。平时还有些挑食的舒遇这几天也不再忌口，能下咽的东西他都不在乎口味了，能填饱肚子就行，许慎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FITA几个人已经很多天没有交流了，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事，夏亦宁问许慎之：“最近他们两个怎么样了？”
　　许慎之：“就这样呗，还能怎样，我都不想说陆睿迟什么了，军训期间还要抽空陪女朋友散步聊天……”
　　“什么？他不怕被老师看见？”
　　“他们带着宁玥一起呢，有人打掩护怕什么。”
　　舒遇终于吃完，放下筷子，有些诧异的说：“拉着宁玥一起？还有这么‘强迫’别人做电灯泡的？”
　　夏亦宁：“你要是觉得宁玥像电灯泡，你可以和他们一起，这样，四个人，就没有电灯泡了。”
　　舒遇明显没听出夏亦宁的言下之意，又说：“那不就多了两个电灯泡了？还有，为什么要我去，你俩怎么不去？”
　　夏亦宁许慎之：“我们和两个女生不熟。”你和她们比较熟。
　　这个话题聊不下去，舒遇赶紧换个个，问他们：“这几天晚上都要安排人值夜，你们要不要一起？”
　　“值夜？你熬得住一夜么？”夏亦宁笑舒遇，打个游戏第二天都能蔫，熬通宵还受得了？
　　舒遇：“有人一起聊天就可以，还有，你傻啊，值夜的人第二天上午可以睡觉不用训练啊！”
　　许慎之：“草，鬼才，我们一起去申请。还有，这种好事就别跟那两个人说了。”
　　舒遇：“明白！”两人击掌。
　　有人主动报名值夜，教官自然求之不得，当晚，教官给他们下任务，说：“你们聊天没关系，但是不能太大声吵到别人睡觉，好好待着，不能乱跑，每个小时轮流去人到岗哨那里站着，顺序自己安排就好。”
　　“知道了，教官。”舒遇笑眯眯地说。
　　一共六个男生轮流值夜，另外三人要去另一块女生住宿区楼下值夜，和他们不在一起。
　　其实他们是可以轮流睡觉，依次到整点时间再出来站岗的，但是一个人待着实在是没意思，还更容易犯困，于是他们达成共识，待在一块聊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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