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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雕
夜幕之下,雀阁檐上,一双黑白人影如往常一般并立,言语间聊起的却不似寻常的美人风月。
“就这么随便放过了?”墨鸦不可置信道。
“已经剥了各种财物,赶出府去,不算随便放过。”白凤回答。
墨鸦打量着白凤被月光拢住的侧脸,唏嘘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性子了?”
白凤回瞪他一眼,说起了始末。
先前他原以为盘问两下就能水落石出,但在此事上,这位陈庸前辈的嘴似乎比想象中的要严实。对于下毒的事实,有证有据,他辨无可辨,但其余的,便坚持“无党”,“无心”,“无意”的三无政策,坚称无人指使且自己只是一时糊涂。
他宛如被人撞破把戏的跳梁小丑,梗着脖子强撑着,此时耳边冷不丁传来的一声“喂”将他激得一跳脚。
在场之人除了百里行云没人会这么干了。
他凑近陈庸,扶住他的肩膀,指向门外某个方向:“知道那边是哪儿吗?”
见陈庸一脸警惕,百里行云故作认真道:“刑场,新修了绞刑架,还是空的,正缺你这么只嘴硬的死鸭子挂一挂……”
“十九,休要胡说。”沉默许久的院判开口。
百里行云从善如流的闭嘴——院判的面子总不能不给。
院判从陈庸身上收回目光,眸中闪过片刻的晦明,他转而向白凤福身道:“臣身为院判,未能约束下属,给大人添了烦恼,是臣管教无方。”
白凤虚扶了一把,答:“此事与你无关,不必自责。”
见白凤并无怪罪之意,院判紧绷的肩头缓缓松下来,他深吸口气,继续道:“陈庸有过,理应受罚,只是将他交与管事难免有损医馆名声。臣请大人网开一面,将此人交给臣来处置。”
“你想如何处置?”
“臣欲以‘不敬上司’为由,将此人逐出将军府,一来保全医馆颜面,二来也让他无法继续在府中作恶,还有齐如林,他平白受苦,着实无辜,就将陈庸的财帛等物尽数赔付予他,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这算是私了。
白凤年纪轻轻,却看得透彻。对他而言,只要陈庸无法继续作乱就够了,至于先前投毒的动机如何,多想无益,再加上他本不欲赶尽杀绝,所以认同了这一提议。
墨鸦听罢:“这院判……倒是仁厚,都说二人积怨已深,竟还能保全了对头。”
白凤从墨鸦言语间觉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你觉得事有蹊跷?”
“的确,不过……”墨鸦耸耸肩,露出一个“事不关己”的微笑。
……
将军府角门边,曾趾高气扬的“陈前辈”在一名侍卫的押送下,佝偻着被摔疼的腰杆,磨蹭着向前走。布鞋在砖地上擦出阵阵拖音。侍卫不耐烦地推搡他一下:“少磨蹭,给我麻利点。”
陈庸对他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抱紧怀中破破烂烂的包袱,脚下依旧是慢腾腾地。那侍卫也是个暴脾气的,见状提起刀鞘就要给他一下。
“且慢。”
侍卫闻声回头,只见长街尽头站着桑院判。院判上前,朝侍卫怀里塞了个沉甸甸的钱袋,笑道:“请小哥吃茶。”
侍卫见惯了这场面,打量桑院判医官打扮,约莫是来送行的。他掂了掂钱袋,分量足的能让他压下去方才被人叫板的怒火,立刻收回半空中的刀鞘,说了句“动作快点。”,识相地拐到街角数钱去了。
“你来做甚?”陈庸问。
院判取下肩上的包裹,递给他:“日后独自行走江湖,总得要些钱财傍身。”
陈庸皱眉看着那只包裹片刻,抬手推开:“谁稀罕你的几个臭钱!”
“啪”包裹落在地上散开,露出几锭银子。
院判一怔,看着陈庸防备而愤恨的脸,叹道:“阿庸,十多年了,你还是没……”
陈庸怒道:“对!我没忘!”
待发觉自己声线太高后,他回身看了眼侍卫,确认他没有在意后压低声线:“是你自己寡廉鲜耻在先,不顾老爷夫人遗愿,现在又惦记着你院里那个十九。”
侍卫正数着钱,隐约看到街上似有黑影闪过,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异样,以为自己眼花,继续埋头数钱。
院判沉声道:“绝无此事。”
“你少打量着蒙我,那小子像极了当年的‘金雕’。你等了他这么多年,怎么,耐不住了?”
夏末夜风乍起,吹起一阵带着潮气的松木香气,行医之人嗅觉最是灵敏,轻易便能捕捉。院判定了定神,自动无视陈庸带着挑衅的话头,开口:“我与他的确交好,且从无逾矩,等或不等,只是我的选择罢了,与你何干?何况他从不认识你。”
“呸,我都听见了,你们当年私会时那杂种相好还提了我的名字,啧啧啧,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恶心。”
私会、相好……此话一出,任凭府中哪个识得桑院判的都不免大跌眼镜,但院判本人出奇的淡定,连一丝气愤都不曾:“他提的,并不是你,而是‘陈韵’。”
“陈韵?”陈庸咂摸了片刻,皱眉道:“你蒙我……”
侍卫一声大吼:“谁在那!”
方才他钱数的正带劲,先前瞥见街角有风吹动布料的影子,想着是哪个站岗的,也没多想,此刻却恍然大悟。
这角门边何曾有过站岗的?
黑影倏地闪开,侍卫一边手忙脚乱地揣好方才收的钱财,一边大喊着:“抓刺客。”
高声的呼叫在静夜里尤其刺耳,自然,雀阁上的二人立即有所行动,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流星飒沓,自楼顶跃下,朝着那道呼喊的方向奔去。
“最近府里不太平啊。”墨鸦无奈道:“小子,待会悠着点,你伤才……”
“啰嗦。”
墨鸦受了一记熟悉的白眼,深觉这小子愈发臭脾气了。
二人未言表,心中却皆有疑窦,出事的方向乃将军府侧门处,并无什么要紧的建筑物事,如果真有刺客窃贼,到这边边角角的地方来做什么?还平白暴露了自己。
夜风呼啸间,白凤远远望见哨塔顶端一个站立的黑影:“墨鸦,你看。”
墨鸦冷笑:“找死。”
两人按照一贯的行动分别从两侧逼近那道黑影,同时对视一眼,默契地同时将暗器向黑影掷去,而那道黑影却不为所动,仿佛不曾意识到危险的来临。
两片飞羽急速逼近,眼看就要将黑影刺穿,可羽毛在碰到黑影的瞬间,竟直直穿透过去,而那团酷似人形的黑影,依然保持着站姿,毫发无伤。
“是幻术?”白凤疑道。
墨鸦摇头,抬手示意白凤不要轻举妄动。
白凤看着这道黑影,倒是与墨鸦的独门秘术“化鸦”有几分相似。
化鸦,即号令乌鸦化作人形般的虚影,刀砍不破,如影如风,他就是凭借着这一秘术作下了震惊全城的“鬼兵劫饷案”。
他明白,如果这道黑影是实物幻化而成,要破此招,关键在于找出支撑幻影行动的实物,正当白凤准备再探虚实时,墨鸦已经先他一步与那道黑影交起手来。
死人堆里拼杀出的护卫统领格斗风格异常彪悍,如果对面的是个活人,必然拳拳到肉,死得极惨,但那道黑影更像是气所化,一道道凌厉的拳风无法伤它分毫,而它的反击与格挡却能轻易作用在墨鸦身上。
白凤眼睁睁看着墨鸦的拳脚一次次陷入影中,又一次次被挡回,脑中飞快地思索着应对之策。墨鸦的攻击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在试探黑影所有方位的薄弱之处。如果此招与化鸦相同,那么总会有机会触碰到黑影的本体,可白凤观察许久,仍未发现有何破绽。
正与黑影交锋的墨鸦脸色越来越阴沉,深觉这东西中的古怪蹊跷,打不死,却能像活人一般还手,他隐约想到什么,却专注于打斗,无暇分神。
“墨鸦,让开!”
听到白凤的声音,墨鸦回头,看见一张大网在空中散开,立刻会意,及时闪开,而那道黑影慢了一步,被网兜罩住,滚落到地上,巡防军赶来,将黑影团团围住,用锋利的长矛对准它。
“好小子,反应倒快。”墨鸦朝白凤递了个赞许的笑,夸道。
白凤瞥了他一眼,说:“还行吧,也就比你快一大截。”
他沐浴着墨鸦无奈而习以为常的目光轻盈落地,走近包围圈,借了侍卫一把长矛,小心将网兜挑起。
众人紧张地握着长矛,有几个胆大的勾着脖子透过网眼去瞄网兜内的东西。他们都想知道方才劳动白凤大人去巡防军处借网兜才能抓住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网兜被徐徐挑开,巡防军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刷——”
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古怪黑影,而是一片泛黄的枯叶。
“这......莫非这叶子成精了?”有人猜测。
立刻有人小声接嘴:“净瞎说,世上还真有妖精不成?“
另一老兵捻须,低声道:“听说当年‘金雕’有一招,和这挺像。”
墨鸦听得“金雕”二字,脸色倏然一变,反应到了什么。
白凤顺便听了一耳朵,发觉“金雕”这名字有些耳熟,却记不起具体是谁,便问道:“金雕是谁?”
老兵愣了下,上前道:“金雕啊,他……”
“咳咳。”
老兵的话头被墨鸦几声咳嗽打断,讪讪地退回队列。
“今日之事,请诸位守口如瓶,往后不可提起,如有多言者扰了将军清净,即刻逐出将军府。”墨鸦道,接着看向刚才那个老兵,微微一笑,仿佛在说:尤其是你。
老兵缩了缩脖子,心虚点头。
白凤不解地看向墨鸦,满腹疑惑不好当众提出,只好暂时按捺好奇,等人群散开后,才走到墨鸦身前,还未开口,墨鸦就仿佛看透了他,抢先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金鹰“是百鸟曾经的领袖,辅佐将军上位后功成身退,隐遁江湖。”
“原来如此,可这也没什么,你为何不让刚才那人说出来?”
墨鸦顿了顿,迅雷不及掩耳地勾过白凤,调笑道:“要是传出‘金雕’回归的消息,众人议论起来,这百鸟领袖的位子归我还是归他?”
白凤皱了皱眉,嫌弃的鄙夷道:“追名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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