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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鸣楼
曜都。凤鸣楼。
这是城中有名的酒楼,已有百年历史,由一个异域人所建,经营方式与本地酒家大不相同。跑堂的小二都是些妙龄如花的姑娘,小二也不叫小二,叫服务员。这些服务员温柔是温柔,却毫无搔首弄姿之态,对待宾客不卑不亢,礼数周到又仅止于礼。店门口还立有一左一右两个姑娘,美自是也美,对上门客官那么亲和一笑,齐声甜甜道一句“欢迎光临”,却一点不让人觉得像那烟花之地倚门卖笑的莺燕,不由得不敢亵玩轻薄。凤鸣楼的服务员除了端茶送水,歌舞琴棋、诗文书画,皆是精绝。权贵望族、文人雅士常聚于此,击节叹赏,诗词唱和。
“迎歌,公子还没回来哪?”一个身着碧色裙衫的少女端了托盘递上柜台,神态活泼,顾盼清盈,对台后另一个红裳少女说道。
迎歌笑道:“怎么,想公子了?”
碧衫少女俏脸微红,嗫嚅片刻,却是反问道:“难道你不想?”
“我……”迎歌滞住,却见碧衫少女得意的笑了起来,登时双颊飞霞,“迎棋!”
这时只听有人喊“服务员!”,迎棋笑着跑开:“我去招呼客人!”
迎棋一转头,忽然呆住,前面桌的客人,一个虬髯老者,一个……那是怎样的人啊……
“姑娘?”
迎棋醒神,虬髯老者正叫她,哦,刚才喊“服务员”的人是他,那旁边的人想必是他主子了。
“这是我们的菜单,请……公子过目。”
“孙少爷不若尝尝这里的招牌菜凤舞九天?”老者捋了捋须笑道,“当真妙极!”
宸昭凝神看了看菜单,长长的睫毛轻颤,仿佛闪着晶莹的光芒:“这里的菜肴果然稀奇。”
迎棋又是一颤,这人……声音也这么好听!那老者唤他孙少爷,不知是哪户人家的?那位传闻中美极幻极的宸公的孙儿,比之他又如何?
“姑娘?姑娘?”劲松暗叹了口气,也不记是第几回了,赶明儿给他家主子制面面具吧。“就这几样,有劳。”
“孙少爷,言姑娘……真的不管?”
“我说呢”,宸昭轻风一笑,“原来松伯请我上馆子是为这事。”
“以公子的聪悟岂会不知老夫的用心?”劲松眼盈精光,像要透视人心一般。
宸昭不语,看不出表情。
“哈哈!人称景昭公子幼儿果锐,善权略,通才艺,韬晦十三载,孤胆活之!委实所言非虚!请问孙少爷,一个四岁的孩子该怎样在狼群中长大?”
“松伯,我倒觉得”,宸昭葱白的指尖轻轻划过杯沿,语气仍然无波无澜,“你现在像一匹狼。”
劲松眼瞳一阵收缩,面色渐渐暗沉。这个人可是宸昭啊,怎会不知他的计算?终于叹了一声,“好吧……王夫人于我有恩。”说出来了。呵,最后还是自己说出来了。本来想套宸昭替他说出来,如果由宸昭来说破,那往后做什么举动都是主子的意思,他只是执行,宸公便不会动他。宸昭只要说一句“我知王夫人于你有恩,你因此要救她女儿”,帮不帮他便都和他脱不开干系了。而今,宸昭没有表态,他算是自动招认了,宸昭若不帮他……
“你凭什么以为我该帮你?”宸昭闲闲的看着他,眼底清洌如水。
既然已经说破,索性不再遮掩:“那个位子,孙少爷难道不想坐么?难道要让给老朽?”
宸昭失笑:“你说,他是老朽?”仿佛听到了一件有趣的事,年轻的脸庞上露出纯真动人的笑容。
劲松道:“老朽必倾尽残年相助公子。”此“老朽”是说他自己了。
宸昭的脸上没有意外地露出一种猜想落实的表情,隐隐带了一丝怜悯,还有,失望:“你想错了。”
劲松愕然。想错了?想错什么了?宸昭要向宸公告发他他唆使孙子造爷爷的反?还是他不想做皇帝?谁会不想呢?尤其适合如他,仿佛就是为此而生的!
“言小姐到鸢国了?”宸昭淡淡的问。
劲松完全看不懂他了,或者,他从没懂过:“是,她离开若岚缘后独自继续西行,已入鸢国国境。叶冬霆和若岚缘都在沿东找她,显然想不到她还会去鸢国。”
“若世子以为她会回庄里,殊不知天下她最不愿待的地方,就是未昭山庄。她甚至会愿意跟他走,只要他诚实的表明身份。她之前想过回来是不得不回,除了这个她最不愿待之所,天大地大,却没有她的位置。然而,当新的天地进入她的眼睛,她便知道,她也是可以有其他去处的。”
“孙少爷……都知道?”劲松震惊的看着他,这个少年剔透至此!
“松伯想我怎么做呢?”宸昭低笑。
“这……我原是想请孙少爷秘密将她带回,护在身边,免于言岑伊、明若王,以及……宸公的伤害,然刚听孙少爷一番话,似乎她如今自由自在,倒是最好,不过只怕若岚缘迟早会找到她。”
“凤舞九天到!”
报菜声响,只见四个少女手执托盘,依次上来,步履轻盈,裙带款摆。为首的便是当家菜,凤舞九天。
迎棋小心而郑重的将精致的瓷盘置于桌上,像完成一项神圣的仪式:“公子,这便是我们凤鸣楼的招牌菜,凤舞九天。”
只见盘里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浴火的金黄,形态逼真。几位少女又把其他菜肴呈上桌,摆好餐具。宸昭看着碟边的小凿子正在纳闷,却见迎棋拿起小凿子熟练地凿了一块凤肉,看样子竟还有些费力:“公子请品尝。”
宸昭夹起那块肌肤纹理都瞧得清楚的凤肉,心下猜测是哪一禽类,一边送入口中。刚入口时,冰寒刺骨,唇齿不禁打了个颤,渐渐清香萦舌,只觉嫩滑双口,沁人心脾……宸昭一惊,这分明竟是……
迎棋不无骄傲的笑道:“公子觉得如何?”
“好玲珑的心思”,宸昭微笑,“却不知是如何烹制而成?”
“公子请看。”迎棋纤纤素手指向凤身道。
只见凤在云中,岚烟缥缈。宸昭了悟一笑:“原来如此。”
劲松捋须笑道:“孙少爷看出什么了?”
迎棋却是一惊,她还准备讲解呢,他只尝了就知道是怎么做的了?怎的跟她家公子一样厉害!“公子不若说说看。”
“这凤为豆腐所制,而让它凝于半空的是寒冰。”宸昭简洁道。
“公子怎的比我家公子还厉害!”迎棋惊佩之下又显一丝懊丧,“我家公子可是难为了好一阵儿才想出用冰将豆腐冻结的法子,让凤舞九天不会塌架儿。您才一口就全说出来了。”
宸昭和劲松见她娇憨之态毕露,皆是一笑。
“我不及你家公子厉害,将豆腐冰冻却无毁其味质,冰入口自破,并不喧宾夺主,豆香丝丝流溢,萦回不绝,你家公子委实好手艺”,宸昭眸光潋滟,注视着那道凤舞九天,“最难得是,只见这九天之上,冰之寒气腾升,恰似云霭飘游,使得风舞之姿传神灵动,竟全然看不出凤身凝于冰中。”他真正钦佩之处便是在此。从外观根本瞧不出有冰的痕迹,品尝的那一口,刚入口时虽是极寒,但是口感嫩滑细腻,豆腐绵软,触齿即破,一点不似冻结过。
迎棋眉开眼笑,也不谦虚:“谢公子夸赞!我家公子可是当得起厨神的名号的!”
“厨神?”
“唔……我家公子说,他的厨艺天下第一,自是厨神。”
劲松失笑:“你家公子自己给自己封的这个名号?”
“自封的又如何?不过是说实话罢了。我家公子本就是天下第一,二位也见识到了。”迎棋略有不满。
“你家公子便是这凤鸣楼的厨子?”宸昭问道。
“不是,我家公子是凤鸣楼的当家。”
“那这道凤舞九天不是你家公子做的?”
“自然不是。”
劲松蹙眉道:“那你方才说……”
迎棋笑道:“凤鸣楼里的许多菜色都是我家公子研制,然后将制法授于楼里的厨子。故而我家公子才是真正的大师傅,不过公子的徒弟也是百里挑一的好手。这道凤舞九天是柳师傅所做,公子可是要见一见柳师傅?”
“不用了。”
“那是要见我家公子了?可惜不赶巧儿,我家公子出远门儿还没回来哪。”
宸昭轻笑:“姑娘误会了,在下并无相见之意。有劳姑娘结账。”
“结……结账?公子才尝了一口哪!”迎棋愕然。
宸昭点了点头,长身而起。
“迎舞!迎舞!把答案告诉我吧!”一个少年急急躁躁地从门外冲进来,正要擦过宸昭的肩,劲松身形疾闪,手指轻弹,少年脚步不稳,跌坐在地。
“你做什么?”少年怒道。
迎棋赶忙去拉起了他:“是你太莽撞了。”
“迎棋你?!”少年怒极,手指劲松忿忿道,“明明是他……”
劲松冷哼一声:“老夫若是不阻拦,你可知你要撞着谁了?”
宸昭淡淡道:“走吧。”
“是,孙少爷。”
“不许走!”少年大叫着张开双臂,挡在了门口。
宸昭不以为忤,却是无奈一笑,滢澈的眸子望进少年的眼睛:“这可如何是好?”
少年一怔,竟讷讷不能言。
迎棋忙过来拉他:“我的睿少爷!快别胡闹啦!”
少年忽地别开脸,身子仍僵着,正无措,心下灵机一动,嘴角溢出一丝笑容,状似得意,却依然不敢直视宸昭的脸:“你……我出一题你解,你解得了便可……便可离开,如何?”
迎棋急道:“睿衍!”她知道这小子是要拿迎舞的题来难人了,那些题都是公子教的,奇怪得紧,就是城中许多大才子也解不出。
劲松顿时心中冷笑,不屑地看着那少年。
宸昭毫不在意地道:“甚好。”
睿衍见他表情未有波澜,语气平淡,既无骄态,也无难色,不禁又是一怔,稳了稳心神,道:“今天动物园里开大会……”
迎棋又叫:“睿衍!”
宸昭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明白他是在念题目了,了然片刻,又觉不对:“何谓动物园?”
“就是飞禽走兽聚集的地方,也叫动物王国。”
“禽兽也有王国?”饶是见多识广如宸昭,这也是闻所未闻。
“怎么没有?同样是这世间的生灵,只准人有家国,禽兽就不许有了?”
他的说话乍一听离经叛道、荒诞无稽,却不失新颖别思。宸昭很快便接受了他的说法:“请继续。”
“小山羊也要去参加,可是必须过河,而河里住着凶猛的鳄鱼。请问,小山羊该怎么过河呢?”
劲松的目光,由不屑到惊愕再到深思,最后成了茫然。
迎棋已然面露绝望。
睿衍得意的昂首站着,却听一个温雅淡定的声音说:“自然是游过去。”仿佛再明显不过。
“为什么?”
只见一个鹅黄衣裙的少女盈盈步来,难掩讶色地看着宸昭问道。
宸昭淡淡道:“既是召开集会,鳄鱼当也去了。”
睿衍一拍脑门:“原来如此!”
黄衣女子紧接着又道:“一个西瓜如何平分为十五份?”
宸昭却似没有听见,对劲松道:“走吧。”
“是,孙少爷。”
黄衣女子登时小脸窘得通红:“你……!”
劲松看了看睿衍,调侃的道:“我家少爷只许了这位公子一道题,既已解答,还不放行?”
“睿衍?!”黄衣女子诧道。
睿衍讪讪地让开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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