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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4
失去意识的余烬被如同扔一条死狗一样被扔进了卧室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因为一阵渴意逐渐恢复了意识。
他捂着肚子倚靠在门板后,并不隔音的卧室门外传来两人商量着什么时候把他送走的声音。他抬起手,手指掐在胳臂的内侧,嫩肉处斑驳的伤口再次沁出鲜血,余烬仰着头痴痴地发笑了一会儿,他以为自己乖乖听话就能换来母亲的回心转意,没想到一切都是徒劳。
看来便利店老板的话并不正确,不是所有的母亲天性爱自己的孩子,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孩子尚未来到这世界上就失去了生命。
可是为什么啊?
为什么要他来承受这些后果?
有人问过他的意愿吗?
为什么他必须得过这种天天躲在阴沟里的生活?为什么他必须得日日觊觎别的人幸福的生活?
那些可望而不可及的温暖,凭什么他不配拥有?
黑暗里,余烬望着天窗外的星空,双手哆哆嗦嗦地抱着膝,嘴里哼唱起不成调的歌。
“星脱了轨流落他乡,拾荒的少年捡起璀璨的光,绽放在手心里的温暖,是流浪的星星最无价的归途……”
这段旋律被他反反复复地哼唱着,声音断断续续,然而正是这一段旋律支撑着他的精神苦苦挣扎,维持在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座房子里没人关心他的死活。
余烬唯一能喝的水就是上周杯子里剩下的水,就连上厕所也只能尿在瓶子里,他的嗓子因为干渴而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浑身无力,愈加严重的是他的咳嗽,每一次咳嗽都扯着身体内部所有的器官,从刚开始咳出来的唾沫中带着一丝丝血丝,到后来血味越来越浓重,余烬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严重的问题。
他把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却无法感知自己身体的温度,只有不停歇地冷颤告诉他,自己是发起了高烧。
余烬不得不爬到了床上,整个人缩在床角,他把所有的衣服都堆积在自己身上,渴望能从中汲取一丝温暖。
“救我……谁都好……能不能救救我……”
他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妈妈,妈妈……”
可这微弱的呼救声压根就穿不透薄弱的门板,眼前是一片漆黑,而在这黑暗里,仿佛蕴藏着各种阴森恐怖奇形怪状正在舞动着的妖魔,它们朝他逼近,无形的重量压迫在他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每呼出一口气,气管都像是被粗糙的刀刃划开。
“好疼,好疼啊……”
这种疼痛把他折磨得失去意识,又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余烬已经无法感受时间的流逝。后来,余烬好像身体又变得很轻,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跳脱出了那沉重的、布满沉疴的身躯,从未感受过的自由让他浑身轻盈,他漂浮在半空中,看着躺在床上嘴唇泛白、可怜兮兮的身躯,原来自己竟过得这么磕碜,寒酸。
这见鬼的地方,他终于可以离开了吗?
像单柏歌词里写的那样,做一颗脱轨的小行星,脱离这乱糟糟的一切,可以吗?
这样想着,余烬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像氢气球一样,更加轻盈,他已经漂浮到了天花板上,灵魂变得透明,他马上就要穿透天花板了。
我……要自由了吗?
正在这时,一声“吱呀”,门被推开了,一道鬼祟的身影沿着门缝溜了进来。
又是这个男人。
蜷缩在床上的余烬事不关己一样地“注视”着男人猥琐的举动,他在床边坐了下来,“瞧瞧,把自己折腾得这么惨,要是一直这么乖可多好啊,我是真的很舍不得你啊,那个死娘们儿看得我是真的紧,叫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进来看看你。”
那双粗糙的手摩挲在余烬光滑的脸上,“跟了我多好啊,我对你一定会比对那娘们儿好。可惜咯,我最后悔的就是没早点对你下手,现在可好,到手的鸭子马上就要飞了。不过做鸭子也没什么不好,躺着就能把钱挣到手,啧啧啧,但那些调教好的鸭子千篇一律,哪有嫩的好。”
“不行,我得吃够本才行。”
说着,男人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就往余烬干涸的唇上压去。
漂在空中的灵魂顿时一阵反胃,腹部肌肉骤缩,就像风筝被人扯回了线一样,一下子被塞回了躯壳之中。
他倏地睁开眼,顶着想要呕吐的感觉吐出一个字,“……滚。”
男人煞有介事地在余烬的嘴上舔了舔,“你叫老子滚啊,老子马上滚给你看,就在这床单上滚,好不好啊?”
余烬的双手已经水肿,可他还是竭力攥紧了无力的拳头,他歪着头,与这只探着头流着涎水的狼对视,奇怪的是,以往那些盘踞在心头的恐惧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余烬测着头,透过背着光的门框望向出现在男人身后的瘦长人影,忽然神经质般地弓着身子“咯咯咯”地笑起来,一边笑还一边抽搐。
反常的举动让男人的动作一僵。
只听余烬拉风箱似的喘息声终于停了下来,他道:“……好啊,有能耐你就来吧。”
男人眼里的光顿时亮了起来。
“这可是你说的——”
说罢,他就伸展胳膊准备把身上的衣服脱了,岂料衣服还没脱完,一个盛满了水的瓷杯就在他后脑勺上砸开了花,顺道泼了他一脸水。
男人咒骂一声,“草!”
扭过头去,只见女人面无表情地站着,盯着他不说话,倒没像那天一样歇斯底里地发狂,不过是安安静静地走了进来,把杯子从地上捡了起来,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她闻了闻屋里的味,皱了皱眉头。
男人没了方才的气焰,站起来,谄谄地道:“我就进来看看这小子别死了,那咱们可不就亏了么。”
“是啊,我看你是亏大发了。”女人嘲讽地瞥了他一眼,走到男人身边,一把拨开男人,把手放在余烬的额头上量了量,倒吸了一口冷气,“老娘同意把他送出去,可没打算给他收尸!再怎么说他也是从老娘肚子里生出来的种,你想玩他也得问过我。”
男人忍不住嘴快道:“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啊!谎撒多了,还真当他是你的种了!”
“你闭嘴!”这句话一出,女人吓得立刻瞥了一眼躺在床上浑浑噩噩的余烬,见他艰难地喘息着,好像没把刚才的对话听进去,这才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她刚要把手伸回来,却被猛地一把抓住了手腕,吓得她尖叫一声“啊!——”赶紧想要把手甩开,可余烬的手就跟铁钳一样,不仅把她攥得死死的,还像刚从冰窖里伸出来的一样,比冰块还要冷。“你、你想干什么?”
女人不得不与那双盛满了荒芜的灰暗眼睛对视。
“因为不知道是你跟哪个野男人生的,所以碍了你的眼,就算我一直费劲心思地讨好你也没有用,对吗?因为一直以来我都是多余的那一个,如果我消失在这个家里就好了,那样你就可以享受安稳的生活,不被嫌弃抱怨,做一个正常的家庭主妇了,妈妈,你是这么想的吗?”
她因余烬如此露骨的话而怔住了。
她的确是这么想的没错,可她从没料到余烬竟会在她面前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与以往怯懦、期望地看着自己的眼神截然不同,冷漠里浮现出鲜明的嘲讽。
甚至是在他向来畏惧的男人面前说出这种尖锐直白的话。
他就像吃了某种毒药一样在床上翻滚大笑:“哈哈哈哈哈,你真烂透了,既然当了婊子,却想给自己立一座贞洁牌坊,难道你指望有谁会不计前嫌,不计较你的过去吗?”
“你、你说什么?”女人的嘴唇哆嗦起来,她又一次想把手从余烬的手里抽出来,可余烬藏着灰泥的指甲更加用力地扎进了女人的手腕,仿佛一定要让她清清楚楚地听完他接下来要说的所有的话。
“你心里有鬼,所以把我视作淫/荡的果实,你说我喜欢勾引别人,那不过是你对过去的自己的映射,只要我还待在你的眼前,你就永远也忘不了那些曾经令你屈辱的日子,而我的存在就是你过去出卖肉/体的见证。当你迈出人生错误的第一步的时候,你就再也没办法回头了,可是直到今天,你还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你以为学校里的那些人为什么见了你都在窃窃私语?你知道学校的论坛里他们都在喊我什么吗?他们喊我是婊子生的小婊子,每个人都知道你那不堪回首的身份,他们从来不跟我在一起玩,每次我从他们身旁走过,所有人都退避三舍,因为他们觉得我有病,整整三年!我承受了整整三年的霸凌与欺辱,你以为这一切是谁造成的?难道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吗?还是因为我身上流着的是属于你肮脏的血!我你以为把所有的过错推到我的身上就能摆脱你的原罪么?我告诉你,你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最该去死的人!你活该下地狱——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余烬边笑边咳嗽起来,暗沉的血沫喷在床上,泪光在眼角闪烁,“哈哈,哈哈哈,你们知道吗?那天我站在天台上想死来着,可是现在我后悔了,要死我也一定会带着你们,一起、哈哈,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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