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英美]哥谭今天没有什么新闻

　　“我的父亲，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洛琳像个大姐姐一般牵着欧蒂莉娅，却是欧蒂莉娅在为她指路，她一言不发，却意外得很有耐心地倾听着，“他是律师，你知道，他每天都很忙，他为我找来一位管家，他以为管家先生会好好照顾我，这不怪他，管家先生看上去是一位和善认真的人，谁知道他却是个凶恶的怪老头，一整天是我的极限了，我一定要找到父亲把他换走。”

　　她们拐过一个拐角，走进一道黑暗潮湿的桥洞，昏睡的流浪汉咕哝着什么，背靠着墙壁蜷缩成一个茧，水滴嗒嗒地滴落在地面，现在是九点整。

　　这真的不是什么好主意。夜晚，两个女孩子，小巷里。她应当要制止这个傻乎乎的家伙，让她回家去。
　　“这边？”
　　“……”欧蒂莉娅沉默地为她指路。走到事务所就好了，她的律师父亲会保护好这位大小姐的。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你住在这边吗？你会打手语吗？”她欢快地说着，丝毫不为四周可怖的气氛所影响，问题多得快要把她给裹起来了。
　　“……欧蒂莉娅。”她小小声地回答，心中希望她没有听见，然后赶紧带过这个话题。

　　“欧蒂莉娅！”她一下子笑起来，拍着手道，“那在德语中是天赋的意思，你知道吗？我在美国凤凰城的德语老师教过我这个词。”
　　你在美国凤凰城的老师有没有告诉你晚上不要独自出门？

　　欧蒂莉娅当然不知道，给她起名的不是她的父母，而是瘸子凯尔，在她被瘸子凯尔收养之前，她的名字叫“喂”和“你”，更之前的事，她一点儿也记不得了。

　　“你瞧……嗯？那是事务所吗？”
　　她们在一栋白色的建筑前停步，在四周湿漉漉的黑色地面的映衬下，这栋白色的建筑分外扎眼，但它的窗子里一盏灯都没有亮起。

　　“或许，父亲在里面的房间。”洛琳自言自语道，“外面看不见。”

　　欧蒂莉娅不这么认为，查尔斯·埃德蒙的事务所能做到这么大，和他那位身为贵族的妻子不无关系，至于为什么查尔斯还会在美国凤凰城有一位私生女，这可能得问问他自己。
　　把私生女丢到东区的小别墅里，叫一位内心阴森刻薄的管家照顾她，自己和贵族妻子住到海德公园以西的帕丁顿，时不时来见见自己金发的省心的小天使，坐享齐人之福……人渣。她认认真真地在心中骂道。

　　“……洛琳。”她轻轻地扯了扯洛琳的羊毛裙衣袖，暖融融的，“回家吧，你的父亲会来找你的。”
　　“好吧。”金发女孩不情不愿地回头，“你住在这附近吗？”

　　她已经第三遍问这个问题了，欧蒂莉娅一直当做没有听到，她怎么能告诉这个从没见过黑暗的小天使地狱的消息？
　　“我和母亲住在教堂旁边。”她嗫嚅着回答。

　　洛琳弯下身子，用自己柔软温热的手心贴在比自己矮了一个脑袋的欧蒂莉娅脸上，搓了搓，又捏了捏，让她露出一个滑稽的笑容：“你可真对我胃口，欧蒂莉娅，我们以后是朋友了，好吗？”

　　欧蒂莉娅告别了洛琳。现在是十点整。
　　下起雨来了，她静静地走在雨中，手指疼痛发僵，穿着灰布上衣和卷了两卷的褐色男裤的短发小姑娘，贴着墙垂着头走，叫人猛省以为是低落孤独的流浪儿，她在白炽路灯雨中闷闷的光线下走了两步，忽而轻快地跳了一步，又转了一圈，过大的鞋子在水泥路上提提踏踏，她甩了甩自己遮住了鼻梁的短发，把自己面颊上的微笑露出来，她冷白的肤色在深蓝色的夜幕下显得柔和宁静，纤长的睫毛欢愉地颤动着——朋友，她有朋友了，洛琳，洛琳，她的大姐姐。

　　英国是一个诗情画意的国度，即使没有仲夏夜精灵般的虫鸣蝉噪和那些亮着灯的窗户上的涡卷线状图案，没有湿润的熏风和远方缓慢沉重的钟鸣也是如此。欧蒂莉娅垫着脚站在埃德蒙家的阳台外，像莎翁笔下的罗密欧一般仰着头和她的大姐姐聊天——在他们家别墅后一片怯生生的、叶子细长的含羞草丛中，湿漉漉的叶子上沾满了露水，洛琳将自己的羊毛围巾垂下来给欧蒂莉娅，她披着一条深棕色的披肩，脚上踩着毛绒绒的拖鞋，把自己穿着厚厚的高脚羊毛袜的腿伸出栏杆以外，坐在地板上和欧蒂莉娅讲话，神色温柔而平和，时而停下来催促欧蒂莉娅快些回家，时而尽力伸长自己晒成褐色的温暖的手臂去牵住欧蒂莉娅的手指摩挲着。

　　在西区举行罢工游|行的时候，他们逃出那个逼仄狭小的街区和讨人厌的老管家的监视，乘坐五十分钟的地铁去参加大游|行，躲在脸颊上涂满了口号标语油彩的、口中大声叫嚷着什么的人群中，面颊红通通的妈妈抱着自己两岁的小女孩，肩膀上驮着一块游|行标语牌；人群在教堂前散开，仿佛鸟群在天空中因为风向的改变而散作三股，又在教堂后汇合；穿着背带工装裤的中年男人顶着青黑的眼圈把一罐可乐掷向拿着防爆盾的人，人们静默着，咆哮着，她们两个女孩躲在人群里，什么也不知道但却快乐极了。

　　欧蒂莉娅拿着自己的存款请她的朋友喝热牛奶，“您好，请您给我和我的朋友来上两杯热牛奶。”她们坐在正午的咖啡厅内，窗户呼啸的风吹过一条银带似的泰晤士河，该回家了可没有人动身，洛琳的律师父亲不再来看望她，于是洛琳瞒着老管家把她的冬天|衣服送给欧蒂莉娅，她们喝完牛奶，挽着手像真正的贵族一般沿着河流回家去。

　　欧蒂莉娅不知道——她以往所有的日子，和瘸子凯尔一起缩在漏水的房间里等待风雪停息的日子，被神甫发现她擅自进入教堂后被关在漆黑的告解室中整整12小时的日子，充满了喀迈拉的恐吓和红毛窃蠹发出的可怖咔嗒声的黑暗日子，全都如棉花糖消融在咖啡杯里一般融化了，她以前的苦日子，只为了遇见洛琳，她的大姐姐。

　　然而突然有一天，这一切都改变了。

　　欧蒂莉娅来到埃德蒙家的阳台外时，她发现属于洛琳的房间的灯不再亮起，一天、两天、一个星期，她曾以为是查尔斯·埃德蒙将他的女儿接到了帕丁顿，但街道上却开始悄悄出现一些黑白的寻人启事张贴，照片上一个笑容可亲的小女孩被冠以失踪者的名字，“MISSING”几个放大的字眼像是针扎一样刺进了水泥墙壁，她撕都撕不下来。

　　她想起曾经一个夜晚瘸子凯尔在星光下给她念书，同样名为查尔斯的作家写的书——镜子里的红王后矮下身子对误入仙境的小爱丽丝说：“你瞧，在这里你得很努力地奔跑，才能停留在原地。”

　　伦敦，贝克街。
　　“嘭！”一声木仓响响彻221B公寓，生面孔的路人尚且惊惶地四顾一番，熟悉这里的路人已经面无表情，毫无波动。
　　“无聊。”
　　“嘭！”又一声木仓响。
　　“无聊！无聊！无聊！”
　　随着他每一声无精打采的抱怨，贴了上好的黄玫瑰印花壁纸的墙壁便会多出一个孔，没有邻居探头来询问怎么回事，唯一的邻居已经洗漱好抱着手臂皱眉看着他了。

　　“为什么伦敦不多死几个人？”
　　“你听听这是什么话？”约翰·H·华生，军从美国陆军医学部的医学博士，大名鼎鼎的咨询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助手，用不可置信的语气问。

　　“无聊才是这个世界上杀死脑细胞最多的东西。”夏洛克·福尔摩斯露出一个紧巴巴的讥讽的假笑，“可显然你不这么认为，今天和詹妮·道尔的约会——我猜猜，下午两点的湖岸咖啡厅？”

　　“我的老天爷！我从来没和你说过她的名字——我连她的姓氏都不知道！？”
　　“你不用知道，因为她显然不喜欢你。”夏洛克恹恹地说，把自己毛茸茸的脑袋蜷缩在法兰绒毯子里，“帮我翻翻报纸，拜托，我需要几个死人。”

　　华生气结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只好走到桌子前去翻报纸。
　　“海德公园发现抛尸现场……”
　　“苏格兰场早就打来电话了——无聊的情杀案。”
　　“一老人走进地铁口之后就此失踪？”
　　“除非他本来就住在地铁站地下的流浪汉大本营。”
　　华生刚刚张嘴想念下一个，门就被敲响了，哈德逊太太的颤巍巍的声音传过来，“夏洛克？夏洛克？”

　　“现在不喝茶，哈德逊太太。”夏洛克飞快地接上话头，“继续。”
　　“夏洛克，是客人。”

　　“等等。哈德逊太太，你就是那位领我去流着奶与蜜之地的人(注，迦南之地，见旧约·出埃及记)。”他的眼睛倏然亮起来了，一翻身从毯子里跳出来去开门，热情地拥抱了一下哈德逊太太瘦小的身躯，退开两步，才发现来人是一个才刚到他大腿的小女孩。

　　她有一对睫毛长长的灰绿色眼睛，五官精致无辜，却被掩盖在面无表情和麻木冷淡之下，崭新的呢子大衣下是洗旧了的棉麻衬衫，短发乱糟糟的，鞋子上沾了不少泥点——穷人，衣服是别人给的，与她前来求助的目标有关，父母一方吸|毒或赌|博，不住在贝克街，萨瑟克或肯宁顿，未接受过教育，无宠物，近来有两到三次胃病发作病史。

　　“我是来请求您的帮助的，”她细声细气地说，“我的朋友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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