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白卷
三班班主任大名姜冰,教英语,诚诚恳恳教书十多年,倒是每年的外号都没有变。
不管是上届还是这届的小崽子们,背地里都叫她姜饼,听起来很英伦。
姜饼高一下半学期才开始带三班。
开学第一天,姜饼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三班五十多个学生的名字记得比U盘拷贝还清楚。
于是姜饼便在高一年级一举夺魁。
荣升明榆最可怕老师榜榜首。
全校的同学都风声鹤唳,害怕做了点什么坏事全被这位姜老师给抓住小辫子。
“快点回座位,都围在这看什么热闹?一会上课了,假期是不是没放够,都还给我在这度假呢?”姜饼大嗓门地在门口一咆哮,门口学生倒也清得够快,没一会儿就全跑屋里了。
她回过头看了眼一条腿已经要开溜的纪池州和纹丝不动的裴淮说:“你俩先站住!纪池州你再跑试试,在外面站着等我!”
于是走廊就只剩下裴淮和纪池州面对着白墙站着,窗台的阳光让砖壁似乎慢慢膨大,白昼却在变窄。
日晒穿进墙缝,快要把太阳的嘴唇磨平,铜铁管上浸满水雾,墙皮也泡软了。
纪池州现在其实有点蒙圈。
他转头看着裴淮,盯了有一会儿,然后无意识地说,“好热。”
然而裴淮现在的专注力都在纪池州的衣服兜,刚才那封信纪池州趁着他不注意又拿过来了。
此时兜里那封信都快碎了,而纪池州却依然死活不扔。
裴淮随口一声“哪热?”
纪池州:“……”
于是氛围又降至冰点。
的确不热了。
虽然说哪热这词只有纪池州一个人想歪了,裴淮可是一点不知道深层含义。
纪池州转头观望自己是不是大限将至,正好看见姜饼收拾完其他小兔崽子,现在正对着教室后门一顿嘶吼,吓的他赶紧往后踩了几步。
结果纪池州“砰”地一声磕在了墙上,墙上有块用着吸铁石压着的一张卷子,被这么一震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纪池州一边揉着后腰像只兔子似的跳到旁边,然后眼巴巴看着裴淮弯下身。
看着裴淮弯身把他纪池州上学期末那张刚擦边及格的物理卷子捡了起来。
纪池州欲言又止:“……”
这一整面墙上展览的是上学期期末的卷子,最上面的是分高的卷子,挂的比纪池州头顶还高,而纪池州这张半死不活的卷只能贴在最下面。
其实三班不及格的还有几个人,但是没贴,权因为纪池州是典型犯,罪过太大。
他是典型的偏科。除了物理任何一科都能拿出来吹吹。
纪池州看着裴淮抖了抖卷子的灰,然后利索地又拿磁铁把卷子吸上了。
纪池州伸手在空气徒劳抓了抓,觉得自己有点虚弱:“你误会了哥,我其实……除了那次考试都考的挺好的。上上次,考了九十……九十七呢。”
裴淮挑了挑眉没说话,也没问这位大仙是怎么编出从九十七滑到六十六这么离谱的话来的。
他转头打开了菜兜子,从里面掏出一把白花花成绩单。
他在物理办公室卖命多年,最不缺的就是各种期中期末,周考月测的物理成绩单。
“你叫纪什么?”经过之前的种种,裴淮觉得此人似乎有毒,“还是叫夜骑士?”
纪池州:“……你猜。”
哪壶不开提哪壶。
裴淮随手拿出一张成绩单,“姓纪的三班应该不多。”
纪池州一听就头大,因为三班哪是不多,分明只有他一个姓纪的!
“别找了,”纪池州和刚才抢情书的裴淮简直反过来了,直接扑到裴淮身边,“怪麻烦的,还累眼睛。”
成绩单密密麻麻的,印刷质量不太好,油墨总飞,看着是费劲儿。
其实裴淮根本就是瞎拿出来的一张,那么多次的成绩单,他脑子再好使也不可能立刻把三班的找出来。
他纯粹为了吓唬吓唬纪池州。
裴淮刚要说话,姜饼就踩着高跟鞋走路带风地朝他和纪池州奔过来,屋子里桌椅的碰撞声此时像给她安了颇具气势的BGM。
纪池州一看到姜饼,瞬间像只炸毛的狗,也没心情跟裴淮周旋了,比弹簧还快地从裴淮身边弹走,跳到了走廊另一边。
裴淮:“……”
纪池州的确很热,像在热锅上蒸,除了脸上流汗可以证明,他的校服袖子已经撸到胳膊弯上面当短袖穿了。
露出的胳膊又透又白,血管都能看见。
他里面穿的那件疑似卡通片的帽服,在裴淮看来,顶着一个大鼻子狗头在学校招摇,简直和小学生没两样。
裴淮额角抽了抽。
姜饼迈着一字步走到纪池州和裴淮跟前,一张凶神恶煞的冷面皮居然突然换成了笑的。
“朋友间不打不相识,”姜饼笑眯眯地说,“既然已经是朋友了,那就做同桌吧!”
纪池州、裴淮:?
这什么逻辑。
裴淮注意到纪池州不着痕迹地做了一个“操”的口型,然后一点没遮掩地死盯着他,“你哪班的?走错了吧?你是转校生?”
裴淮假装没看见。
“之前一直单人单桌,这学期咱们班都两两坐。”姜饼回了下头,看了看教室拼桌情况,“裴淮没有走错。对了,裴淮你的资料已经从一班调过来了,我已经存档了。”
这下纪池州简直像误食了臭鸡蛋,吐也不是,说话也不是。
这一提裴淮,他可就知道是谁了!
每一个高二男生都不会喜欢又清高又装逼的年级第一的。
“姜饼……不是,姜老师,我不同意!”纪池州直截了当地说。
“你不同意那就让你爸或者你妈来跟我说,”姜饼雷打不动,“否则没商量,一会儿上物理课了,你们先进屋把桌椅收拾收拾吧。”
“我爸姑且算失踪,我妈……”纪池州老成地叹了口气,“算了,不提也罢。”
裴淮看了一眼他,然后背着书包径直走近了教室。
他一进教室,一群身在曹营心在汉,贴着门听了半天刚才八卦的三班窒息了一瞬。
“彭友,你刚才说学神转班居然是真的……”有人说。
曾经给裴淮写过情书的小姑娘们此时互相对视无言。
“谁去跟裴淮坐一桌?”有人站起来怂恿,“快,提成绩的大好机会!”
此人被纪委白了一眼,然后很怂地坐下了,但教室里的确有人蠢蠢欲动。
有几个没找到伙伴的人甚至拎着书包,一眨不眨地朝裴淮那望。裴淮从三班多出的桌椅那搬了一张,面无表情地坐下了。
然而没过多久,一帮拎书包的全都回来了,原因竟然是:“大神说旁边有人了!”
是谁呢?三班全体一边搬课本,笔架和椅垫,一边在想是谁这么勇敢要做这个头铁第一人。
然后头铁第一来了。
纪池州被姜饼在走廊像提小鸡崽一样口头教育了一会儿,这会儿含着块西瓜霜一身热气地走进来,把自己桌子往后边一甩,再一横。
之后他就挤进去在裴淮旁边坐下了,把前面掉过来的球抱起来又传回去,顺便一边拿笔记扇风,一边从桌肚里掏出瓶凉水往嘴里倒。
三班众人:“……”
震撼我妈。
别的先不说,俩人坐一块除了气氛有点不好,倒是挺养眼。
纪池州因为和裴淮梁子没消,所以现在他看裴淮是有滤镜的,别的女生频频回头看裴淮,他都无法理解。
纪池州想:一个臭拽子而已!
但,裴淮的确很好看。
裴淮穿着校服,里面是一件黑色圆领体恤。他的眼眉十分清冽,右眼旁还有一颗寒星一样的泪痣。
人们喜欢用英俊来形容美少年,可是裴淮不能简单用英俊来形容,他的气质凌厉又单纯。
他身上强烈的少年狂傲,小心地藏在校服下面。
幸亏匆匆赶来的韩萌萌及时驾到,使仿佛看走近科学栏目的三班同学们及时止住了好奇心。
韩萌萌作风跟姜饼没啥两别,唯一就是她习惯用大半节课讲课,剩下的时间全用来考当堂测试。
裴淮现在一看到韩萌萌放在讲桌上那一沓子检讨书就喉咙发紧。
韩萌萌一边发检讨书,才一边终于看见了这些张写的要么一板一眼,要么乱七八糟的检讨。
“商量个事儿,”裴淮抓着笔扭头,刚发下来的卷子又热又脆,上面每道题他看了一眼,心里就能精准对上出自拿一套练习册里的类型题,可是他就是没心情下笔,“金钱交易行不行?”
“啊?”纪池州正对着物理小卷抓耳挠腮,光这一会儿裴淮就看见纪池州把西瓜霜含片的壳子捏来捏去,都快成摔卡了。
“什么意思?”纪池州无意识手又要往兜里放。
然后裴淮摁住了纪池州的手腕。
纪池州:?
“五毛交易,”裴淮说,“那情书别打开了,行么?”
纪池州一脑门问号,从刚才开始这人就开始一个劲儿阻拦他,其实他也并不是想看,只不过裴淮总是如临大敌的样子,令他的坏心思有了用武之地。
“兄弟,”纪池州突然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裴淮的肩膀,“我不做贪财的勾当。”
“是么?”裴淮随口说的,“那加一百块?”
“也行。”
“……”
算了。裴淮兜里除了五毛钢镚儿就只有一张饭卡。
正好纪池州的检讨书也发下来了,他的那张是被萌萌狠狠一甩,甩到他头顶上的。
裴淮:“……”
纪池州那张纸上并不是空白的,相反,写得满腾腾的,裴淮有印象,写的好像都是关于如何稳定维持在及格线的方法。
裴淮看到纪池州把笔放下,从脑袋上把检讨拿下来,开始研究最下面的签名。
裴淮开始觉得纪池州克他了。
裴淮缓慢开口:“你不写题?”
“等会再说,”纪池州活像研究考古化石,“你看萌萌这个签名,跟以前不一样了。难道萌萌练字了?”
“……”正主裴淮无言以对,只能咽了下口水。
“对了,”纪池州说着又要把情书掏出来,“那个人写的学习方法挺有道理,我再看看。”
然后手又被按住。
“我明白了!”纪池州把手抽出来,小声在裴淮耳边说,“你总打断我,是不是因为喜欢那姑娘?”
“哪个姑娘?”
“给我写信的那个。”
“……不是。”
“那就没事。”纪池州说,“看也没什么。”
墙上的指针一分一秒地拨过去,两人的卷子上谁也不见多写一个字,一个是不会,另一个是写不进去。
这套卷有点超纲,纪池州不想答了。后面彭友的篮球从凳子下面滚到他的脚边,彭友小声提醒,“纪哥,篮球先放你那,我这塞不下了。哎,你干什么呢?”
“好,”纪池州说,“我看看物理学习方法。”
“且慢。”裴淮已经无力说话了,他只能拉伸战线,然后以近乎无望的语气说,“只要你不看那情书,你让我干什么都行。”
纪池州愣了一愣,着实被裴淮的勇气给佩服得五体投地,简直要拜把子为兄弟的程度。
“……好!”纪池州用他那一点热泪都挤不出来的眼眶看向裴淮,“那我就说了。”
“说吧。”
“反正这套题我不会,一会儿也是要交白卷的,”纪池州笑了,笑得不怀好意而又灿烂,“不然,你也别写了,直接交白卷吧?陪我一起。”
裴淮听完,真想当场呕血。
要怎么办?交白卷就是挨萌萌一顿骂,不交,就是展示给纪池州看,看那张情书是他“裴淮”给的。
裴淮硬着头皮想了想,终于还是面子工程占了上风。
白卷就白卷,好像谁幼儿园没交过似的。
插入书签
裴淮:老师我想换座。
纪池州:好啊,你换啊——(撸起袖子)
老书:别打了别打了(瓜子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