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级第一也想交白卷

　　昏暗的天际下，雨声弥漫，房顶上的天空阴成灯芯似的橙红色，一片妖冶。

　　“你爸妈不要你了。”房屋水管旁声音响起。
　　“可是你爸还欠我好多钱，这怎么办呢？”满脸横肉的男人逼近，伸过手来，“儿子老子都还不上的话，不如把你这张脸卖给我，真他妈漂亮死了，比女孩还好看……”

　　他作势就要捏过纪池州的耳垂，把他带到怀里。

　　“滚开！”纪池州往后退到无处可退，突然冲着男人小腹狠狠一砖头，疼得男人立刻滚在地上，曲成虾米。
　　纪池州看着他，深深蹙着眉，“纪水延欠你的，杨叶会替他还，别让我再看你。”

　　嘀嗒，嘀嗒。
　　磨破皮肉的血和雨水拧成泪，顺着指缝流下，天旋地转。

　　“你……”脸上忽然一个冰凉的触感。
　　纪池州猛地睁开眼睛。

　　四周的雨幕消失了，还是熟悉的学校操场，他躺在场地中央，脸上为了遮阳还盖了件校服。
　　“你怎么在这睡着了？”眼前的少年半蹲俯身望向他，他的嗓音有些冷淡，借着阳光看去，他的鼻梁白皙而挺直，“小心等下上课迟到。”

　　光从他们身侧爬去。画面一时间十分圣洁。
　　阳光很赖皮，八月底的大雨之后，太阳是偷来的，专挑少年肩膀落下。

　　纪池州迟疑了一下，然后一骨碌从操场上爬起来，“卧槽你谁？！”
　　纪池州十分没骨气地从兜里掏出块西瓜霜吃，打算冷静冷静。

　　他有个改不掉的习惯，几乎每天几瓶水加上几把西瓜霜供着，看样子活像咽喉炎快不行的病人。

　　“……”高瘦少年避开了这个问题，他薄唇紧抿，过了半晌道，“你们班的体育课已经散了，只剩你在这儿。”
　　纪池州噢了一声，他想起来，自己刚才跑完一千米就低血糖晕了，躺在这死尸样半天，还被迫做了个充满回忆的梦。

　　梦里那年他十四，父母刚协议离婚。两个人一声不响各自远走高飞，而纪池州的父亲欠下一大笔债，却要纪池州他偿还。
　　如今他自己一个人住在原来的家里，虽然危机已经过去，却还是是不是会想起那个可怖的回忆。

　　“谢了啊，兄弟。”纪池州十分侠义地做抱拳状往后退了几步，他嘴唇勾起，眼尾笑得弯弯，乌黑的碎发遮住些眼眉，有些可爱，“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

　　“谢什么？”冷淡少年黑眸漆漆，用的不是客气的陈述句而是反问句。

　　“？”纪池州卡了一下壳，“呃……谢谢你叫我。”

　　“是么，”少年冷漠地说，“我以为你要感谢我让你睡完了整个体育课后才叫醒你。”
　　纪池州嗯了一声：“也差不多吧。”

　　纪池州说完，抖了抖校服上的灰，大咧咧地搭在右肩上，准备回班。

　　那少年也转身，正好碰见一个人。那人喜悦道：“哟，裴哥，你怎么在这儿？韩老师没留你在办公室批咱们年级的检讨书啊？我听说五班有个女生写检讨都写哭了。”
　　裴淮笑了：“刚批完了。”

　　“哎对了，”那人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看见我班班花旭扬的亲笔情书没有？我坐她后桌，看到她在自习课偷偷给纪池州写了封情书，那叫一个情真意切。不过，今早上交作业的时候她好像把情书和检讨交反了，现在正着急地哭鼻子呢。”

　　裴淮抬眼看他，皱了下眉，他刚才在每个检讨上签了名字，包括他自己的，但并没有看见所谓的“情真意切”。

　　“裴神，你见过纪池州吗？听说那家伙长相男女通吃，我班小姑娘好几个都芳心暗许了。”
　　裴淮不感兴趣：“没。”

　　那人颇为遗憾：“好吧。话说你在操场干什么，韩老师办公室不在这边啊，今天这么闲？”
　　“今天操场比较有趣，出来看了一下。”裴淮说。

　　微风拂过，他的指腹还沾着些许凉意。
　　毕竟一具直挺挺的校服躺在操场，很难不引人注意。

　　不过，他想起，那个人闭眼的时候皱着眉头，额角还出了冷汗。
　　当然很明显是做了噩梦，但，这可跟他醒来后那活蹦乱跳满地找糖的样子一点也不匹配。

　　明榆一中从操场回教室要经过一条长廊，两边种着几缸郁郁葱葱花草。

　　纪池州拐了个弯，走到高二三班门口，教室里人声鼎沸，讨论的多是一个话题：“一班的大神真要转到咱们班啊？”
　　“对，大神和主任申请的，校长亲自召见了裴大神，结果大神心意已决。”

　　纪池州昏昏欲睡，高二上半学期刚开学没多久，正是一团乱的时候。
　　彭友敲了下纪池州的肩膀：“纪哥，我操，不是吧，今天你第二觉了。”

　　纪池州抓了把头发，回之以颠球特技：“出去打球？”
　　打篮球醒脑！也是一绝！

　　彭友点头同意：“趁着姜饼出去开会没回来，还能和二班组个局。”

　　纪池州步履飞快，把球放在地上踢着走，差点跑起来。
　　彭友上气不接下气：“对了，小班长去打探消息去了，说是咱们年级有人员重大变动，谁和那个人同桌谁死那种。”

　　“那我活了。”纪池州毫不在意，跑去一边召集人去了。
　　彭友：朋友你稍显随意了。

　　半场下来，打了预备铃。九月虽然是秋天，但空气也有些闷热，地皮在阳光下变得流动酥软。清风拂过，在场的人灵动而鲜活。

　　纪池州拾起“小皮球”，和彭友并肩站在三班门口，却被一个女生堵住了。
　　此场景一出，三班前排围观者瞬间暴涨，后桌小胖啧啧道：“今天纪哥发挥了正常水平啊，连续几个月假期没看到情书流水线，我居然不适应！”

　　悄悄隐退的彭友敲了小胖一锤子：“你是不是傻。”

　　不过，今天送信的人居然是虹灿！

　　虹灿酒窝深深，笑容甜甜的，她刚才受旭扬委托，把这份交错成检讨的情书从物理韩老师办公室偷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纪池州，送给你。”，虹灿说，“有人委托我送个你，她自己不好意思。”
　　是一张挺好看的情书卡片，里面放了几张装订纸，看起来应该是大笔记的内页。

　　纪池州被人推搡了一把，纪池州漫不经心地笑了，他佯装生气，然后把围观的人赶到一边去。
　　人群虽然散了大半，但也架不住探头探脑。

　　纪池州手扣在脖颈后面，把情书接了过来。
　　他虽对这种小儿女事不怎么感兴趣，但也一向来者不拒，这样来说的话，还挺花心。
　　不过他自己似乎并不觉得。

　　“谢谢你。”虹灿抿嘴笑了，她看到纪池州把情书放到兜里打算回班，又开口道，“你……打开看看可以吗？”
　　纪池州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又拿了出来。

　　不过他之前确实是没打算拆封。
　　纪池州笑了一下，“可以。”

　　情书这小东西还挺别致。
　　不过此时三班的同学们的注意力被另外吸引，卧槽声迭起。
　　但纪池州还没顾得上分心。

　　情书第一页端正写着：
　　“经过一夜的思考，我认为想要速提物理成绩很简单，我已为你列出如下！”
　　“首先，做题时要仔细审题。”

　　“…………”

　　第二页才切入正题。
　　这一面是一整页的长篇语句，矫揉造作地很优美。

　　“夜骑士！你自信的嘴角以速度250迈将我击中！你的每一根柔软的发丝，都是织女下凡的牛毛！你闪烁的大眼，是玉帝赐予我的心灵泉眼！”

　　纪池州挑了下眉：“…………………？”

　　虹灿背过手，笑意盈盈：“那个人知道你有一点点偏科，所以这次写检讨的时候就特意多列了份清单给你。”

　　“谁啊？”纪池州瞬间对情书的性质产生了怀疑，没准是物理老师偷偷潜入来逼他学习来的。

　　虹灿：“她应该署名了吧？在第二页最下面，你看看？”
　　纪池州刚要翻，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纪池州有点懵懵地抬头。
　　是那位叫起床先生。

　　裴淮刚才疾步走过来，身上带的薄荷似的气息也一并而来。
　　他脖颈上血管跳动着，书包上的小丑鱼跟随着一晃。

　　“你干什么？”
　　“不许看。”裴淮强硬地说道，僵硬地把那张纸放进兜里。

　　他没有想到的是，旭扬的情书居然写的这么正经，让他也误认成检讨。
　　于是如今非常不幸非常尴尬，这张纸上下方正署着——裴淮。

　　误会，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然而裴淮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因为这件事情是他的失误，照常来说，他应该模仿物理韩萌萌的字迹来签字，但当时他分了下神，就签成了自己的名字。

　　“那什么，”纪池州良久开口，也顾不上四周戛然而止的静止空气，“你先松手。”
　　裴淮低眸这才发现自己紧抓着纪池州的手腕。

　　裴淮：“……抱歉。”

　　这时候，突然有眼尖的大叫一声：“姜饼来了！”
　　三班和走廊瞬间乱成一团，争相恐后往班里逃。

　　纪池州也拔脚就要跑——然而已经太迟了，姜饼已经踩着两米八的大高跟追杀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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