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图谋

　　郑今语习惯了在对话中不马上否定对方，这让她在谈话过程中收获了大多数人的好感，但同时也在无形中浪费了不少时间。

　　面对裴羡刚刚的话，她思考了两遍，发现不知该怎么回答。

　　郑今语只好问，“你说什么？”

　　“做我的女朋友。”

　　裴羡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表情坦然，这让郑今语怀疑自己才是不正常的那一个。

　　他解了安全带侧身坐着，和她保持在越界前的最近距离。

　　郑今语下意识往后仰了些，不太敢看他的眼。

　　裴羡的手搭着方向盘，“女朋友也有很多类型，最简单的分为两种。”

　　“比如？”她歪头的动作带着挑衅。

　　“真的和假的。”

　　裴羡言简意赅。他把车内的音乐调小，车外的雨声显得更大。雨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击打车顶，声音乱得差点让郑今语没能思考。

　　她率先给身份定性，嘲弄的语气道：“要我假扮情侣，这牺牲是不是太大了？”

　　裴羡不认同，“至少几分钟前你肯定我长得不错。”

　　“脸能当饭吃？”

　　“你带着我去帝都我有入股的几家餐厅确实可以。”他笑。

　　郑今语深吸一口气，微微正色道：“你确定不是在开玩笑？”

　　“本来是的，不过刚刚我想了想好像确实可行。”

　　郑今语用看疯子一样的眼神看他，裴羡却认真起来。

　　“如果你不排斥我们可以先拟定一份合约，再列出需要遵守的相关事项，这样更清晰明了。”

　　“你不用着急拒绝，可以考虑的时间还有很多，今晚怎么样？最后我们会发现这是一种双赢的方式也说不定。”

　　他不想逼她太紧，说完倚着车椅靠背等待她的答案，他目视前方，平静的眼里是她猜不透的情绪。

　　谈判的裴羡才是郑今语熟悉的样子，他和记忆里高中的裴羡重合。

　　聪明，冷静，循循善诱。

　　抓住一切让人动心的理由说服，同时保持良好的社交距离并不让人觉得他是在纠缠。

　　郑今语并没放松，同样提出条件。

　　“那就列出合同了再说。”

　　他赞同，“合同永远比口头承诺更有保障。”

　　夏季的阵雨来去匆匆，等到雨声渐小，他们重新出发。

　　回程路边多了不少被雨击落的花朵，小的大的颜色各异地堆在一起，远远看过去让人眼花缭乱。

　　郑今语把车窗降下。

　　路过的风在升温，温度点燃路灯，灯下除了聚在一起的飞蛾还有刚出摊的小贩。

　　裴羡瞥见她的眼神问，“要不要停车买点什么？”

　　“不用，我想回去睡一觉，让酒店送餐就好。”

　　郑今语腹诽这人怎么变脸变得这么快，上一秒还在试图说服自己，下一秒就能自然谈起毫不相干的话题。

　　她重新望向车窗外。

　　裴羡趁着红灯的空档拍了拍她的肩。

　　“怎么了？”郑今语回头，风吹起她的碎发挡在额前，她坐直了把头发别到耳后。

　　裴羡按下升窗键顺便锁住开关，“趴在窗口太危险，马上进入市区，晚高峰很多人骑摩托车。”

　　郑今语听他的没再靠去窗前，“我只是听说过越南人喜欢骑摩托，之前一直在沙滩也没见过，真有那么多？”

　　裴羡说进入市区的街道处确实很多，只不过随着靠近市中心会变少。

　　“你一会儿看过去会发现路上很多安全头盔，壮观程度和共享单车刚出现在国内的那段时间差不多。”

　　他又问。

　　“你那段时间在国内吗？”

　　郑今语记不太清，“我大学经常待在画室，不过好像确实从某个时候开始校园里的自行车有变多，你会骑？”

　　“你不会？”他反问。

　　或许是心理作用，郑今语听出了那么点意外的语气，她辩解，“小时候学过，摔了一次差点在膝盖留疤，他们就不让我继续学了。”

　　她把裤子挽及膝盖，一道浅色疤痕对比下显得她的皮肤更白。

　　“其实也看不出来吧？”

　　裴羡只瞥了一眼又重新看回前方的路况，“嗯，想学的话回国可以慢慢学。”

　　“你要教我？”

　　“需要的话可以写进合同。”

　　“你还真是一点便宜都不要我占。”

　　郑今语伸手把蓝牙按停转到电台，听着主持人语调奇怪的越南语，裴羡突然朝她伸出手。

　　“你要我帮你拿什么东西吗？”她一时没懂他动作的含义。

　　裴羡挑眉，“让你占便宜。”

　　郑今语象征性地握了一下他的手，“这个便宜有点太便宜。”

　　裴羡收回手，左转驶入主车道，“你看前面。”

　　郑今语抬头看去，面前是堵成一片的摩托车，晚霞下的车身颜色各异，映在雨滴未干的玻璃上像打翻的调色盘。

　　她用指尖测量距离，更远处的平房因为视觉差异显得和近处摩托车齐高。

　　“很神奇。”她说，“花花绿绿的紧密排列在一起，像高度近视才会看见的世界。”

　　“嗯，国内堵车看过去都是红色的示廓灯。”

　　大约堵了十分钟，车流又开始缓慢移动。就像裴羡说的，越靠近市中心的繁华地段，摩托车的数量也在逐渐减少。

　　到了酒店，郑今语去点了两份餐让服务员记得晚些时候送到她和裴羡的房间，快进电梯时她突然反应过来手机还扔在车里。

　　裴羡：“我去拿吧，今天酒店门口的车多，他们应该还没停到地下车库去。”

　　“没事我去，你先回房间吧。”郑今语没等他回答已经出了电梯。

　　电梯继续往上走，裴羡刷卡按下最近的一层，出了电梯又按向下的按钮。

　　他到了一层往门外走，路边突然驶过好几辆沙滩摩托，引擎声盖过跑车。

　　人群都诧异地往路边看去又收回视线，在其中依旧看着路面的郑今语就显得尤其显眼。

　　“没事吧？”

　　裴羡皱眉快步走到她身边，郑今语笑了笑摇头，她语调轻松。

　　“没事，我只是想看看其中有没有抢我的那一辆，不过他们都长一样。”

　　郑今语手里已经拿上新买的手机，裴羡沉默了片刻，想她应该不愿意被揭穿留有心理阴影的事，转而说道。

　　“走吧。”

　　———

　　等到酒店的服务铃响时，郑今语还在睡觉。

　　下午暑气的后遗症和柔软的床垫让她的思考变缓，只是翻身的工夫，困意又让她重新闭眼。

　　门铃声还在坚持不懈地响。

　　郑今语忍了几分钟，最后实在受不了还是只能去开门。

　　门外站着裴羡，相比郑今语的睡衣，他穿的衬衫黑裤也显得格外正式。

　　郑今语这几天很少见他这样面无表情的模样，总觉得有些不习惯。

　　“你怎么来了？”

　　她注意到从他手心处露出的红色匕尾，心里却没有几分警戒。

　　裴羡把准备好的合同递给她，先一步关了房门。

　　郑今语：“你做得是不是太熟练了？”

　　“还好。”

　　“你刚刚没休息，一直在弄这个？”郑今语翻了几页，发现这份合同的严谨程度超过她的预期。

　　“睡了三十分钟。”

　　裴羡在合同里详细规定了假情侣之间可能需要遵守的约定，例如每周一次的约会，固定形式的聊天，以及情侣纪念日等等。

　　郑今语多翻了几页，发现他甚至还想到了几件情侣配饰。

　　“需要这么细节吗？说实话我以为你在开玩笑，我是不是该换一套正式点的衣服再来和你谈这件事？”

　　“不用。如果不是我手快把睡衣丢进了洗衣机，我也不会穿成这样来找你。电脑里正好有之前合同的初稿，我参考了一下进行了改动，细节一点避免露馅。”

　　裴羡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合约本来也是演戏，非要宽泛地理解成开玩笑也可以。”

　　郑今语边看边反驳，“那你刚刚还一脸严肃。”

　　裴羡让她看着自己，“如果我满脸堆笑地站在门口，你会给我开门吗？”

　　“我会给医院打电话。”

　　“嗯，所以你继续看。”

　　郑今语反而把合同放到了桌上，她交叠双腿把手放到膝盖上，虽然穿的是睡衣，但气势并没减弱半分。

　　“我想看的不是这种条条框框下的规定，你应该说服我，把最有利于我的条件摆在我面前。”

　　“关于你不想在画廊工作的事，我想如果你告诉他们会在裴氏下属的公司工作，让他们成功松口的概率应该会比其他公司更高。”

　　“而如果我们恰好又有比朋友更亲密的关系，概率至少是百分之八十。”

　　郑今语无法否认裴氏的影响力，最后那句话里藏着的自由意味让她产生摇摆。

　　“如果出现合同上没有注明的情况怎么办？意外时常发生，你不可能总是预测成功。”

　　“以你的意愿为先，你可以再仔细看看合同。”

　　裴羡把合同翻到最后一页，他读起了附件内容。

　　“另外我没办法预设你可能会遇到的难题，所以附加了这一条。‘甲/乙方无条件配合对方在合理范围内的一切要求，包括但不限于特定情况下的公开场合露面等……’来作为保底。”

　　郑今语重新拿起这几张薄纸仔细翻看，除了刚刚提到的那条，里面关于约束的条款大多是在限制裴羡。如果用简单的分成来概括利益所得，她几乎占了七成的绝对获利。

　　她问，“你不会觉得你吃亏了？”

　　裴羡挑眉道。

　　“合作不就是赌博？如果最后我都会吃亏，还不如让你多占点便宜。至少我当下可以用高中校友、久别重逢，这种稍加美化就足够构想出青涩的校园爱情来阻止有可能的损失。”

　　郑今语笑道：“而且我也可能回国并不需要找你帮忙，就能解决画廊的事？”

　　“对，所以我们之间不是平等的交易，主动权一直在你。”

　　裴羡意料之外地主动示弱，郑今语看着他俊朗的五官，无法想象出他狼狈受挫的样子。

　　即使是现在，他依旧看上去并不像一个落于下风的弱者。

　　裴羡以退为进，指着签字那一栏，“等你愿意的时候可以随时签字，附赠一个礼品。”

　　他把一直握在手里的瑞士军刀给她，小刀在她手里突然变得像大了一倍。

　　“它的做工还不错，就算不用来防身也可以当个纪念品。”

　　“拿人钱财手软，这算侧面攻破？”

　　裴羡没否认。

　　郑今语有些苦恼，“你还有没有什么别的礼物想要？”

　　“不用勉强。”裴羡说着准备拿回合同。

　　这回门口的服务铃又响起，郑今语按下刚刚被自己遗忘的回应键问对方是谁，服务员表示是送餐。郑今语让他把裴羡房间的订餐一起送来。

　　她对裴羡说。

　　“我真的很讨厌欠人情。如果能保证在合理范围内，一边吃夜宵一边谈，没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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