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情图谋

　　张锐出了收藏室往会客厅走没见着人，方圆说人在外边儿，他探头一看发现郑今语也在，心里有些不太想过去。

　　方圆劝他。

　　“你别扭什么呢？刚刚我去和人谈，也心平气和的。你自己在那儿抒发感言，还不允许别人出去清净耳根啊。”

　　张锐听了不太乐意，但又找不出反驳的话。方圆又提了几句奖金的事，他才讪讪地往外走。

　　走到树荫下，郑今语朝他笑了笑。

　　裴羡看两人之间气氛有点奇怪，主动问，“怎么样？”

　　张锐摇头，“不好说，看不出。颜色倒是挺正的，但是我准头不稳，要是判断错水头那就害你亏得不止一点半点。”

　　他又说关于翡翠的学问深，即使是老道的买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而且越有钱的人越讲究，你不讲究外人还讲究。

　　郑今语等他说完才道：“那我先去收藏室。”

　　裴羡说好。

　　过了一会儿张锐开始抽烟，他把烟递给裴羡，裴羡婉拒。他又说这是细烟，裴羡依旧拒绝，之后坐到他的上风向。

　　张锐拿着烟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灭掉。

　　裴羡道：“我今天刚换的衣服不想沾上烟味，你想抽就抽。”

　　没了郑今语在一旁闲聊，他觉得时间过得有些慢。

　　一旁的烟味变淡后又是转动打火机齿轮道声音，他一看手机不过才五分钟。

　　陈灵就在这个时候出了房间。

　　张锐：“她时间算得倒是挺准的。”

　　虽然隔了一段距离，但依旧能看出陈灵的气色红润不少。只是长及脚踝的白裙让她整个人走路都显得飘忽，吓得屋内的方圆连忙出来搀扶着她。

　　方圆在那边劝张锐来一起把人带进会客室，“这外面多热啊。”

　　“她想透透气也好。”张锐嘘声叫他别追问。

　　方圆看着坐在外面的裴羡，懂了。

　　他把陈灵带到了目的地就要走，张锐想跟，被裴羡一个眼神又给叫了回来。

　　张锐虽然不情愿，但是苦于上下级关系还是只能坐下。

　　陈灵和他一左一右地坐在裴羡身边，心情是不同情绪的紧张。

　　裴羡曾经说过离开前要给家里人买礼物，现在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即使她知道他在闲聊时并不会顾及自己在场而说英语，也要和他们坐在一起。

　　陈灵偷偷看他，可裴羡今天并不想说话，他维持姿势坐在那里，偶尔转头去找风来的方向时视线会掠过她。

　　她因为他高高昂起的目光而难过。

　　“我没有开心。”陈灵找人恶补了中文，只不过见效不大，“I’m feeling bad。”

　　裴羡像是没听到，张锐也不好接话。

　　“because of you。”

　　陈灵这次直接伸手指向裴羡。在燥热的风里，她吐露自己的心事。

　　从第一次见面他的银色山茶花袖口到后来的花衬衣，她认为他比阿波罗更耀眼，日光下的影子是永远追随他的马车。

　　张锐从未如此觉得自己多余，无可奈何地留在原地继续听。

　　陈灵又讲自己一直是受人追捧的对象，在小学同班同学还在为自然卷烦恼时，自己已经学会要在洗发露中滴上几滴护发精油。

　　最后她问，“I can’t be your girlfriend because I’m not as pretty as she is, right?”（是因为我没有她那么漂亮才没能做你的女朋友吗？）

　　裴羡很难回答。

　　“Love takes time.”

　　金黄的落日就快要洒到树叶上，裴羡想起他和郑今语在天台见面的那天，乖学生的打扮手里却是一支烟。火红燃烧后的灰烬要落到她的脚背上，她因为他的偶然闯入没来得及躲开。

　　然后就是一句忍痛的骂声。

　　“我和她很久之前就认识了。”裴羡说。

　　陈灵在一边忍着没掉眼泪，接着上一句话她大概能猜到他说的有关郑今语，嘴上却说反正自己也听不懂，他随便怎么讲都无所谓。

　　她最后辩解讲不公平，质问哪有用时间长短来衡量情意深重。

　　裴羡对着她平静道：“So what should love be measured by? Why do you like me?”（所以爱应该用什么衡量？你又是为什么喜欢我？）

　　陈灵忍了又忍最终只是沉默。他们认识的时间太短，她认识晚宴上光鲜亮丽的他，认识谈起合作时自信沉稳的他。

　　但她对他的真实性格一无所知。

　　裴羡没继续说话刺激她。

　　就在陈灵崩溃的临界点，收藏室的门终于打开。

　　郑今语笑着走出来，即使见到他们三人坐在一起也没能减缓她轻快的步伐，脑后微卷的马尾随着她手腕上的首饰晃荡。

　　陈灵从没像此刻这样讨厌过谁。

　　郑今语没几步就走到他们面前，她忽视充满敌意的眼神，只对着裴羡说。

　　“还在这坐着干嘛呢？多热啊，快点先进来。”

　　另一边的张锐感动地快要哭出来，“谢谢菩萨。”

　　郑今语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裴羡起身站到她身边，刚刚因为没办法直接拒绝陈灵而积郁的心情也变得畅快。

　　“走吧。”

　　———

　　会客厅里郑今语和裴羡自然地站到角落，张锐看见陈灵走向Steven，扭头也跟了上来。

　　郑今语的语速很快。

　　“戒指应该是冰糯种，色挺绿的，新老程度不太好看，里面光线太暗。手镯可能是冰种，老冰近透明。我也问了价格，手镯比戒指贵了近三个点。”

　　张锐想了想，“那他之前的戒指报价就贵了，你确定是豆种？绺裂程度注意了吗？”

　　郑今语摇头，“没用放大镜，但肉眼看不见至少也是二级。”

　　张锐说，“那肯定买手镯啊！”

　　郑今语不赞同，“戒指更好看。”

　　“都有老冰了为什么要选别的？”张锐反问。

　　“我也不是专业的，水头只是猜测，万一是新冰玻璃种呢？老糯胜新冰，从素面来看戒指更圆滑，手镯反而一般，一流的手艺怎么可能搭配二流的原材料，什么锅还配什么盖呢。”

　　郑今语实话实说。

　　“我可能不懂翡翠，但是我懂女人喜欢什么。”

　　说完了她让裴羡自己做选择，“你想收藏就选手镯，送礼就选戒指，金镶玉的，老人家都会喜欢。”

　　“两个都买呢？”裴羡问。

　　张锐想到价格倒吸一口气。

　　郑今语无所谓道：“看你眼缘。就算你送的是一百块的绿色玻璃，他们也会认定那是翡翠。”

　　裴羡笑起来，“送长辈礼物的事还是稳妥点更好。”

　　张锐头有些晕，主动提出去找Steven谈价，裴羡说好，等人走了，他才问郑今语。

　　“你以前那样送过？”

　　“我没有，我妈送过风信子给我奶奶。在场的那些人又是夸纯度好又是夸漂亮的，结果奶奶转头就去鉴定说是皓石，回来大吵了一架。”

　　“其实那颗风信子的收藏价值超过市面上大多数钻石，但是老人家不管，非说送这个就是瞧不起她和郑海诚，觉得是暗讽他们穷，没见过好货。”

　　郑今语想起那个场面都觉得好笑。

　　“刚刚我在收藏室里看见了和那颗风信子差不多的戒指才想起来，其实你送的贵不贵重并不重要。”

　　裴羡倚着墙依旧站得挺拔，他看着郑今语并没回答。

　　她以为他不信，招手要他低头。

　　裴羡配合地弯腰。

　　郑今语垫起脚凑到他耳边，近得快要贴到他的耳廓。

　　“真的，不管你送什么他们都会喜欢，因为他们喜欢你。”

　　裴羡眨了眨眼，“你怎么知道。”

　　“之前高中偶然看见过他们来开家长会，你爷爷穿中山装，你奶奶穿的旗袍。”

　　郑今语退回刚刚的距离耸了耸肩。

　　“我们高中开家长会的频率你知道的，隔三差五就有一次，但从穿着就知道他们依旧很重视。”

　　裴羡还是没说话，郑今语有些不自在。

　　“要是猜错了也不用告诉我，我也送你爷爷一个礼物吧，戒指的钱我来付。”

　　“好。”

　　郑今语瞥了他一眼，“你不会就是在等我说这句话吧？”

　　“不是。”裴羡失笑道，“刚刚只是在想一件事。”

　　“什么？”

　　“没什么，还没想明白，以后再告诉你。”

　　他说的没头没尾，郑今语自然也不好奇，只是点头算是回应。

　　张锐有些沮丧地跑回来报价，“价格只是少了一点，抹了个零。”

　　“怎么会？”郑今语说着想去再谈，裴羡看着站在Steven身边的陈灵拉住了她。

　　“算了。”

　　郑今语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这次陈灵回避了她的对视，反倒是一旁的Steven替她瞪了回来。

　　她很快明白， “不好意思，我好像今天不该来的。”

　　裴羡拍拍她的肩，“没关系，你不是要送礼物吗？”

　　郑今语心里那点愧疚烟消云散，把卡递给他的时候刻意放慢了速度，果不其然看见Steven一脸震惊地给陈灵打起了小报告。

　　“不用谢。”她对裴羡说。

　　“这确实要谢谢你。”

　　Steven神色复杂地带着裴羡走回收藏室，再出来时裴羡手里已经多了三个包装不菲的购物袋。

　　陈灵借着距离优势站到他身边，又被Steven拉开，看裴羡的眼神活像是在看被包/养/的小白脸。

　　“这误会大了。”方圆感叹，“不过这样说不定也好。”

　　郑今语忍着笑问，“你们之后和她还有交集吗？”

　　方圆转过身摇头，“不清楚，和她爸估计还会有，这几年不是都在积极响应政策吗？”

　　刚刚目睹了陈灵告白失败全程的张锐欲言又止，最后只说。

　　“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勉强。”

　　郑今语和方圆同时诧异地看着他，张锐尴尬道：“干......干嘛。”

　　方圆：“没什么，只是很少听你说人话。”

　　———

　　出了Steven的小别墅，裴羡让方圆和张锐先走，郑今语也跟在后面和他们说拜拜。

　　“怎么感觉他们都挺想跑的样子。”

　　裴羡还是没提陈灵在树下那件事，“没人想天天看见老板。”

　　“是吗？”

　　郑今语走到他面前仔细观察了几秒。

　　“你长得还不错，可以多看两天。”

　　“谢谢。”

　　郑今语朝他伸出手，“给我看看他包装的怎么样。”

　　裴羡把其中两个袋子给她，里面装的是两个藏蓝色的绒皮首饰盒，一圈金边绕到环扣，最前端的开口呈“工”字模样。

　　“回国换个木质的盒子吧，绒皮的一般用来装珠宝。”

　　“你有推荐？”

　　“我和那些人没打过交道，你可以问问你朋友。”

　　天空从远及近飘来几朵乌云，他们所在的地势高，云灰蒙蒙的像要坠下来。

　　裴羡看得不太舒服，“嗯”了一声带着她往停车的位置走。

　　发动汽车没开几米，豆大的雨点就落了下来。砸在挡风玻璃上，滴在树叶、柏油路里造出盛大的气势。

　　“等等再走？”郑今语提议，“山下树多，万一被闪电劈倒砸在车上怎么办？”

　　裴羡看着周围还算平坦的地势答应下来。

　　这时方圆打来电话，吞吞吐吐地问能不能回Steven家避雨，裴羡语调没什么起伏。

　　“你什么时候买了敞篷车？”

　　方圆那边挂了电话，郑今语在一旁抿了抿嘴。

　　“今天你们算是谈崩了？”她问。

　　“谁？”

　　“你和陈灵。”

　　裴羡摇头，“不完全算。”

　　“对你的影响大吗？”

　　“不确定。”他改了语调，“你想帮我？”

　　郑今语没想到三言两语就被他猜中，妥协似的承认。

　　“讨厌有磁场，我能感受到她不喜欢我。你帮了我好几次，我也不能就一枚戒指把你打发了。”

　　裴羡靠着车背，侧头看着她笑道：“这枚戒指比我帮你的贵多了。”

　　“情义无价，人情债哪有这么好还。”

　　“你真想还？”他又问一遍。

　　郑今语不满地回视，“不是都说了好几次了？”

　　“确实有一个办法。”

　　“什么？”她好奇地问。

　　“做我的女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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