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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弗利奥！”

　　一进房间，就见尼奥大半的身体都悬空在床外，身旁是一个横倒下来的高脚桌。本来这个小桌子是放在床尾的，离开床也有一段距离，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小圆桌挪到了床前。尼奥一定是撑着圆桌想要站起来，可是一下没使上力，圆桌滑倒了，他自己也扑在床沿，再也无力动弹。

　　公爵一急，快步走向尼奥，不料刚迈了一步，一阵强烈的眩晕几乎让他停止了呼吸，站定下来，身体摇摇欲坠，手已不自觉地按住了额头。林珞菲抢上来扶住了他，轻声道：“慢点，拉乌尔。”

　　弗里兹已经走过去，托住了尼奥的身体，康斯坦大公俯下身，亲自把尼奥抱回床上。

　　尼奥终于缓过劲来，眼睛一抬，便看到由林珞菲搀扶着站在他床边的公爵，尼奥看不太清，也就懒得再看，靠在枕头上，眯起眼睛咧了咧嘴：“一切顺利？”

　　“很顺利。”公爵不觉一笑，“你呢？”

　　“我？”尼奥将舌尖顶住上颚，轻轻“嗒”了一声，竟是一脸的轻松，“当然也是一样顺利！”

　　公爵摇了摇头，知道尼奥脾气倔，是说什么也不肯承认自己已经根本下不了床，连想帮忙都做不到了的。

　　“什么时候醒的？感觉怎么样？”公爵问道。

　　尼奥扭过头，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肯回答，他可不想说出他刚才一直都醒着，公爵和大公的谈话，斯洛爵士的到访，还有……林珞菲那句话……他都听到了……

　　菲……尼奥终于还是忍不住转回头，很快地扫过一眼。她就站在他的身旁，双手扶着他的手臂，没有看尼奥，没有看康斯坦大公，黑眼睛只盯着他。尼奥明明是因为虚弱看不太清，但是却一眼就看到了林珞菲目光里的关切和忧虑，甚至还注意到她眉心微蹙，眼里好像有一种异样的晶莹，那是……泪光？……

　　心不知怎么地就被刺了一下……他告诫自己不要再去想她了，可是，感情却常常不受他的控制。他能感觉得到，它就在他的心上，细小的触角总能刺探到他内心的隐秘，他要是放纵自己脆弱了些，理智稍有退让，它就会扑上来，拼命要占有他的整个心房……

　　醒醒吧……她爱的永远只有一个人，也只有一个人能让她……她……她好像快哭了……等等……难道他……

　　“弗利奥，你……”公爵刚要说话，不料他一开口，语声竟好像是闷在耳朵里，一下被放大了数十倍，震得他的脑后一阵剧痛，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尼奥的目光瞥向了公爵，果然，公爵的脸色已经又是那种吓人的灰白了，林珞菲扶着他，他就一点都不敢动，显然是怕一动就稳不住身体。

　　发现尼奥在看他，公爵勉强笑了笑，尽管声音震得他头疼，他还是努力接道：“你现在……”

　　“喂。”尼奥很不屑地撇一撇嘴，打断了公爵，用命令的口吻强硬地道，“你赶紧去休息！算我……”尼奥的音调忽然变了，声音又轻又飘，好像那一个个音节都只是从唇上掠过，“算我……求你了……”

　　林珞菲一愣，尼奥的语气竟是那样柔和，她不记得他曾用这样的语气对公爵说过话，可是现在，他却真的说出来了。

　　公爵显然也很吃惊，怔怔地站在那里，身体都有些僵了，然而，刚才还感觉憋闷的胸口，忽然就暖了起来，头疼也好像减轻了，他甚至可以深深吸一口气，感觉好了许多。

　　“我没什么，弗利奥……”

　　公爵刚说了这一句，尼奥就冲他瞪起了眼睛，嘴一扁，不满地鼓起下巴，目光分明在说：别废话了！就你，我还不知道么？

　　从小，公爵的身体就不好，和尼奥在林子里闲晃，公爵感到不适，常常不愿意说，丛林里有很多潜伏的危机，多了一个病人无疑是会带来大麻烦的。然而，不管麻不麻烦，大多数时候，尼奥都会察觉，测试的法子很简单，尼奥会故意喊：拉瓦尔！乌拉尔！拉沃克！……要是公爵情况还好，他不会听不出尼奥在胡乱喊他的名字，但如果公爵不舒服，本来就容易走神，又怕被尼奥发现，尼奥一喊，他就慌忙答应，根本注意不到尼奥小小的使坏。这么一个简单得让人有些瞠目的法子，却因为两人互相之间总是存在的那一点在意，而屡试不爽。

　　“你去休息吧，拉乌尔，我来陪着唐•克伦索先生。”康斯坦大公也轻声劝道。

　　公爵的确感到有些体力不支，他的手一直在发抖，身体一阵一阵地发冷，无奈的目光望向尼奥，尼奥却根本不在看他，只留给他一个冷淡的后脑勺。你该走了！覆着有些凌乱的深棕色卷发的后脑勺是这样说的。

　　“好……”公爵一叹，点头答应了，“弗利奥……”他好像还想说什么，可想了想，却也再没什么要说的了，他要说的尼奥一定都知道，他甚至能猜得到那个家伙的回答。

　　“走吧，菲。”公爵低声说了一句，又在林珞菲的搀扶下向康斯坦大公鞠躬致谢，这才缓步离开了尼奥的房间。

　　弗里兹跟着公爵离开了，康斯坦大公向卡玛打了个手势，卡玛便也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了康斯坦大公和尼奥两人，大公找了张椅子，在尼奥的床边坐了下来。

　　尼奥没有出声，康斯坦大公便也不说话，看了尼奥一会儿，康斯坦大公忽然低低笑了一声。

　　“您为什么笑？”尼奥憋不住了，他害怕大公是因为他此刻虚弱无力的模样而嘲笑他，受挫的骄傲让他几乎失去了判断和思考的能力，只是觉得烦躁。

　　“你爱他。”大公淡淡地笑着，回答。

　　尼奥心头一跳，却故意要装作若无其事：“她？”他说话的语气，好像已经认定大公是说错了，说是纠正，倒不如说是提醒，一心想引开大公的注意力，他甚至默认了大公的那一句“爱”。

　　“他。”大公很肯定地又说了一遍。

　　“他……吗……”

　　尼奥不说话了，接着，便是长久的沉默。究竟是爱他还是恨他，就连尼奥自己都说不清了……

　　公爵躺在床上，头枕着林珞菲的腿，阖上了眼睛。林珞菲轻轻地替他按摩着头部的穴位，慢慢地，公爵的呼吸平稳多了。

　　不知不觉地一叹，公爵微微翻了翻身。

　　“睡不着吗，拉乌尔？”林珞菲强忍心疼，悄悄地笑着问道。

　　“嗯……”公爵疲倦得连这一声回答都有些含混，但尽管是迷迷糊糊地躺着，他却怎么也没法入睡。

　　林珞菲停下了按摩，手心贴在他的脸上，指尖来回摩挲着他的脸颊，轻声问道：“还是头疼吗？”

　　公爵唇角一动，似乎是笑了笑：“已经好多了。”不知为什么，他一说话，声音就震得他头疼，公爵禁不住皱了皱眉，心里已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安。

　　“菲……波尔那太医说过，这种后遗症恐怕会很剧烈，如果，我以后……都会这样头疼……”声音在耳朵里嗡嗡地响，头越发疼得厉害，公爵的呼吸又急促起来，偶尔，有一两声压不住的呻吟，就像是从公爵的胸口闷闷地透出来。

　　“不会的，拉乌尔，别想太多，你一定会好的。”听到公爵这样说，林珞菲已禁不住又是担心又是害怕，但她还是尽量平静地安慰着爱人，“你只不过是需要一点时间，这可不能着急呀。”

　　“我想是的，菲。”公爵闭着眼睛一笑，有她在身边，什么时候都是安慰。

　　“不过，你要答应我几件事。”林珞菲的手又移到了公爵的头上，手指捋着他的头发，轻轻地道。

　　“好。”公爵微笑着回答。

　　“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保证睡眠，不可以再起那么早。”林珞菲急切地道，她知道公爵是累的，一累就会头疼，那就决不能让他再受累。

　　“菲，如果我……睡不着呢？”公爵有些为难地笑问。

　　“那就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反正，天没亮不许你下床。”林珞菲抿了抿嘴，好像怕公爵拒绝，很快地又接了下去，“还有，你要是觉得头疼，一定不要硬撑着，要是疼了就赶紧去休息……”林珞菲俯下身，吻了公爵的额头一下，黑眼睛亮晶晶的，恳求道，“你答应我，拉乌尔。”

　　“我答应。”公爵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林珞菲笑得一脸灿烂，好像公爵这一句话就是天底下最动听的语句。

　　“尼奥很快就会好起来，大公也在，还有卡玛和弗里兹，那个讨厌的斯洛爵士根本没有办法做什么。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是你要好好地休养身体，嗯？”

　　“对。”公爵一笑，可是他的心里却总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前面的路上有绕不开的深坑，有些事，总让公爵不能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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