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好月圆常相逢

　　郑大力对春秀的心思，黄莺丝毫不知情。朝食的时候，说起来泡菜的事，黄莺只说是在牙行的庄子时，听人说起来的，郑大力心善的很，说腌就腌上了。
　　春秀说：“这么说起来，还真是个良善人。你上回不是还说，他帮你打水来着？”
　　黄莺答道：“是啊，许是看我胳膊细，怕我没劲儿吧。今儿在厨房洗菜，也都是大力叔打的水，怕我们累狠了不长个儿了呢。”
　　春秀笑笑说：“我今儿早上给你缝衣裳，在那墙角还看见他了，像是起来挑水的。不过奇怪了，大清早的，小姐院里的大门都还没开，他是怎么能到这后院打水的呢？”
　　黄莺说：“厨房对面那个夹道里，有个角门，那旁边有个小屋子，大力叔就住那屋，算是夜里看门户呢。”
　　春秀恍然大悟：“还有这层意思在，难怪呢，我说小姐怎么会请一个这个高壮的厨子在后院，还说不大妥当哩。”她放下筷子，抿嘴一笑，又说：“他那个身量个头，不当个护院着实是可惜了。这样也好，咱守着这个角门住也安心些呢。”
　　母女俩说笑间吃完了饭，黄莺现下腌上了泡菜，吃着这素炒青菜就愈发没滋味了起来，只盼着日子快些过，泡菜一次腌成了才是。

　　午后，黄莺又来到厨房，见郑大力早早的就开始和面，很奇怪，说：“大力叔，今儿是要做什么，怎么这么早就开始了？”
　　郑大力还没开口，六子忙拉她过来，一脸神秘的说：“我跟你说，今儿要有大事发生了！”
　　黄莺满脸的疑惑让六子十分满意，他悄声说：“今儿下午老爷和夫人，还有四少爷都要回府了！”
　　黄莺还是困惑不已，问道：“这算大事儿？难不成咱们还要做了糕饼过去庆贺他们回府不成？”
　　六子见她不上道的样子，只觉得她笨，往常看着挺机灵一人，怎么今日这般不开窍。又说道：“你今儿是晌午睡傻了吧，我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怎么还不明白？”
　　黄莺实在是不懂，有些急了，说：“你说清楚些，到底什么意思嘛？”
　　“老爷夫人要回来啦。你想想，你是为啥会被招进来？”六子说道。
　　黄莺想了想，说：“小姐院里缺人……哦~我明白了。”
　　“嘿嘿。”六子笑道：“你终于明白了。有人要倒霉了！”又接着说：“你是不知道，我爹他们这两日，要忙死了。三少爷新纳的那个丫鬟，非要什么整屋的榆木桌椅，还必须得是新做的，旁人用过的她不要。木工作坊才做了不过一日，没做出来，她就要打骂，你说可有这样的道理？”六子忿忿的说。
　　黄莺原是对这些八卦没有兴趣的，但眼下，对环境越熟悉，自己的生存就越有利，所以听得十分起劲儿。她说：“老爷很凶？”
　　六子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听我爹说，老爷是一个十分守礼的人，待人向来宽厚，定是不会允许有这样的人在府里的生事的。”
　　两人在厨房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都对今儿下午大院的好戏好奇不已，只恨不得自己亲自去看看才好。

　　沈家在安宁城算是排的上号的官宦世家，祖上曾官至太保，煊赫一时。到了沈老爷这辈儿，原本在京中还做个小官儿，娶了顺天府府丞之女，官运亨通。可夫妻两人都无心官场，一心只爱游山玩水。加上沈夫人生了大少爷以后，伤了身子，沈老爷就辞官带了夫人回安宁祖宅来，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调养。不知是离了京中，心气顺了，还是这安宁城真是风水宝地，沈夫人来安宁几年后，倒真的调养好了，又连生了好几个孩子，如今最小的少爷才不过八岁。
　　沈老爷后院儿不大，除了夫人，只有冯、翟，两个姨娘。
　　老爷和夫人感情和美，所以夫人待姨娘也极为宽和，庶子女的婚事都安排的甚是妥当。因而大院多年来，都相安无事。
　　直到前几年，嫡长子沈临风中了进士，外公保媒，娶了礼部侍郎之女，后留在京城，在国子监谋了个文差。
　　冯姨娘所出的二少爷，也于次年攀了个尾梢儿上了进士榜，后得了盐课提举司的赏识，与他家的庶女做了亲，外派到了江南的一个富县做同知。现下，冯姨娘只剩一个二小姐尚未出阁，但也托京里姑姑的福，寻好了婆家，明年春上就成亲。
　　而翟姨娘的两个孩子，大小姐和三少爷，就没这么顺利了。
　　前几年，翟姨娘不顾老爷夫人的意愿，执意哭闹着将女儿嫁给了旁边丰城的富商金家，日子富足不已。翟姨娘原本还是极满意这门亲事的，可后来，看到冯姨娘的二小姐，也是个庶女，却能嫁到京中去，心中顿时便生不平。那三少爷也是个不争气的，今年才十六岁，无心读书，一心只想寻花问柳，在安宁城的夫人嘴里成了笑谈，谁家谈亲都对他避之不及。
　　翟姨娘日日怨怼，觉得这院里的谁都在看她笑话，都在欺负她，故而生出不少事来。

　　沈老爷和沈夫人，如今在家的孩子，还有四少爷沈临风，今年十三岁，温文尔雅，饱读诗书，是安宁城里出名的谦谦公子，如今在城南的简牍书院读书。三小姐沈流灵，十一岁，也是个难得的大家闺秀，就是黄莺他们嘴里的沈小姐了。还有一个最小的五少爷沈临山，今年八岁，性子最是跳脱，但大约是老来子，沈老爷对他多偏爱些。
　　许是在这些孩子面前，给翟姨娘留着脸面，老爷和夫人对她的诸多行为颇为隐忍。可没想到，这次不过是出城四五日，竟在家里闹出这样的事来。
　　四公子沈天培不成器，非要纳一个抱猫的丫鬟做小也就罢了，翟姨娘还纵着他，说新开了个院子，家里的一应用度都要拿来才是，不能厚此薄彼。让李管家比着冯姨娘的分例送东西过来，不给就动辄打骂，还扬言：就算是打死了，老爷回来还能说什么不成？天培可是老爷亲生的孩子，老爷怎么可能为了几个下人和自己儿子过不去。

　　这些话，在今日下午沈老爷和沈夫人才回府时，就被一字一句的学了来。李管事也是四十多岁用老了的人了，在老爷面前跪着，泣不成声。沈老爷原本还不信，直到来了那丫鬟的院里，听见沈天培和她在屋里调笑不止，登时怒不可遏，斥责翟姨娘教子无方，让她和那个抱猫丫鬟立刻收拾东西，搬到城外的庄子去住。沈天培也被勒令封在自己的院子里读书，就算是吃饭，也差人送进去给他，不准他出院来。
　　四少爷沈临风可怜被欺负的下人，但又不好说三哥轻浮，于是求了沈夫人开恩给他们放了身契，一人发了五两银子，让他们出府回家去了。

　　这些都是暮食时，黄莺听阿申讲的。
　　阿申下午当差，见星雨和香路一趟一趟的往返于大院和小姐院里，把发生的事一一告诉沈小姐。她当时正在门口剪花枝子，所以把这热闹听了个全儿。暮食时，他们住在东矮房几个屋的人都凑到阿申娘屋里吃饭，听阿申说的绘声绘色，皆赞叹老爷夫人心善，处理得当。众人又赞四少爷年纪虽小，但这些年在书院读书，见了不少的人情世故，又得老爷和夫人的亲自教导，果然出色，事情虽小，但极得人心。

　　饭后，黄莺去厨房去，打算提些热水来泡泡脚，却碰见郑大力，一脸不自在的模样，说：“这桂花糕，是今儿给小姐做了剩下的，天儿热，放到明日怕是要坏了。我和六子都不爱吃甜食，你端回去和你娘一起吃吧。”
　　这等好事，黄莺当然不会推拒，这么多天，肚子里清汤寡水的，难得有糕饼解解馋，真是再好不过了。她接了，甜甜的对郑大力说：“多谢大力叔！吃了这桂花糕，我明日一定更有力气干活！”
　　郑大力没说什么就走了，黄莺还道：大力叔不是上战场打过仗吗，怎么好像很怕羞的样子。
　　回去后，春秀不想母女俩关起门来吃独食，非让黄莺端去，给阿申他们，赵婆子他们，一人送了一块去才罢休。黄莺回来时，原本就不多的桂花糕就只剩了一小块，他们娘俩分了，一人不过是尝了个味儿就没了。黄莺咂摸咂摸嘴，说：“娘，这桂花糕真好吃，又香又甜。”
　　春秀也说：“小姐吃的东西，自然是好的，咱也有这样的福气，能吃上这样好吃的点心。”

　　第二日一早，郑大力在井边打水，赵婆子，孙婆子一早去上工，见了他连声道谢，夸他手艺好。阿申，阿新两个小丫头平常见他躲都躲不及，今日竟也主动找他打招呼，赞糕饼软糯。郑大力很奇怪，这些人今儿是怎么了？
　　直到黄莺端了空盘子过来，他问：“你们昨夜把桂花糕吃完了？”
　　黄莺委屈巴巴的说：“是啊，一人分了一块，都吃完了，我和娘都只剩了一小块，尝了尝味儿。”又讨好似的补了两句，说：“大力叔，你做的糕饼真好吃！”
　　郑大力真是比吃了虫子还难受，自己的一番心意，结果都便宜了旁人。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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