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

　　声音戛然而止。
　　场面变得异常安静。
　　在之后的一分钟里，病房的空间犹如静止一般。

　　这场沉默，最终结束于江掠意对门口女人的称呼中。
　　她喊了声。
　　“妈。”

　　沈初礼眼中闪过几分错愕，很快又恢复平静。
　　他后退两步，给陈黎留出进门的距离，而后礼貌的打了招呼，“阿姨好。”

　　“是小意的朋友吧，要回去了？”陈黎提了提左手的果篮，热情挽留道：“坐会吃点水果再走吧。”

　　沈初礼原想点头，但他看到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觉得此刻说有急事着实欲盖弥彰，便颔首，应了声，“阿姨，我出去打个电话就进来。”

　　“那行。”

　　沈初礼掩上门。

　　陈黎快步过去摸了摸江掠意的额头，不热，又问她，“还有哪儿不舒服？”

　　“没啥，就是胃肠炎。”

　　“都说你这肠胃弱，不要出去乱吃东西，你又不听。”

　　江掠意皱着脸，“妈，你别一直唠叨，听着烦。”

　　陈黎看她面色苍白，倒也心疼得不再数落她。

　　她带了粥，摆在小桌上，一边看着江掠意吃一边问：“刚那是新谈的？长得挺好。”

　　江掠意抬起头一脸莫名，“你不是见过吗？”

　　陈黎想起来，“哦，是那个啊，当时天黑没看太清。”

　　“……”

　　—

　　打电话本就是个借口。
　　沈初礼站在走廊里，清隽的脸上显露出些许无措。

　　这情况，不在预料之内。

　　他试图回想，刚才中年女人的脸上，有没有展现出一丝对于他的好恶情绪。
　　遗憾的，他什么也猜测不出来。

　　沈初礼曾经见过江掠意的父亲，那是一个宽厚明朗的长辈，与他的交谈中，对方也曾委婉表示想要给他与江掠意搭桥牵线。
　　沈初礼想，江宇富对他，应该是欣赏的。
　　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向他夫人透露过这一意向。

　　胡思乱想过后，沈初礼看了眼时间，差不多是一通电话的时长。
　　他走到门口，步伐停顿住，抬手轻敲两下，听见里面应声，才拉开门把手。

　　“你打完电话啦？”江掠意咽下粥，抬头问他。

　　“嗯。”

　　“那快坐着吃点水果。”
　　陈黎热情的将一盘洗过的水果放在茶几上，随后便在离他不远处也坐了下来，“你是叫？”

　　“沈初礼。”

　　“初礼，这名字挺好。”陈黎笑着夸了句，又接着问：“是北城人吧？”

　　“嗯，北城洵川镇。”沈初礼补充。

　　“洵川镇，那还挺远的。”陈黎说。

　　沈初礼想了想，还是道：“老家在那，平时不常回去。”

　　“是家人都过来这边了？”

　　“不是。”他停顿了下，没有像先前答得哪样快，过了好一会才说：“家里，就我一个人。”

　　他的声音没什么变化。
　　这个一个人，可能只是指的目前。
　　但江掠意就是从这句话中听出，不太愉悦的过往。

　　“抱歉啊，阿姨也不知道。”
　　陈黎自然也是听出来了，于是更为窒息的盘问，便停滞在这个无意提起的问答中。后面便只零零散散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江掠意输完液时，天已经黑了。
　　陈黎是开车过来的，因此没有让沈初礼送她们回去。

　　车上，陈黎问：“你先前知道他家的情况吗？”

　　“我爸只说没什么背景。”江掠意坐直，看向陈黎，漫不经心的问：“妈，你觉得不好？”

　　“我觉得挺好的。”
　　陈黎打着方向盘，别有深意的说：“家里人多点，估计就受不住你这脾气了。”

　　提到脾气这一字眼，江掠意顿时就想起云骁先前说的那些离谱事。
　　她自认为有点脾气，但也没有夸张到难以容忍的地步。
　　江掠意思索了一会，突然问陈黎，“妈，我脾气真的很差吗？”

　　陈黎愣了下，“怎么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也没有很不讲道理。”

　　“谁说你不讲理？”陈黎趁着等红灯的功夫，转头问她：“你又跟清知吵架了。”

　　“能不能别老提姜清知。”

　　陈黎瞥她一眼，果然就不提了，快到家时才说：“听说清知怀孕了，你跟她闹矛盾也别打起来，这胎梁家宝贝得很。”

　　江掠意以前确实跟姜清知打过架，就是因为初中学习小组那个事，没想到她妈记到现在。但这并不是她关注的重点。
　　她更惊讶的是，“妈，你也知道这事？”

　　“都传开了。”陈黎叹了口气，她是个挺开明的人，但未婚先孕这事，在她的认知里是不负责任的。
　　难怪梁康升非要到家里来道歉。
　　这事做的确实不体面。

　　—

　　后面几天，江掠意都在家里休养。
　　沈初礼期间有委婉的问过，陈黎那天对他的看法，江掠意自然是原话转告。
　　不过，她对沈初礼倒是有一点新的了解。
　　他性格好像有些敏感。

　　两人的关系，算是彻底过了明路，而算起来，他们也有三天没有见面了。

　　于是，江掠意决定，下午出趟门去找沈初礼。

　　她这是第二次来恒世，前台今天的排班换了一个，但仍旧是标准的八齿笑容。
　　来之前跟沈初礼打过招呼，他也做了安排，江掠意报出姓名，就立刻有人将她领到沈初礼办公室。

　　沈初礼去了研发部测试，办公室里没有人。
　　江掠意扫视一圈，毫不客气的坐到那张能旋转的老板椅上。
　　他办公桌上文件堆得很整齐，最上面那张是外行人看不懂的代码。对此，江掠意完全没有想翻看的欲望。

　　她在等一个电话。
　　在左右转动十来下后，手机铃声响起。
　　江掠意听了两句，懒得举手机，就放桌上开了扩音，清脆的女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回荡。

　　“他之前有说，别看你长得漂亮，其实近看起来，瑕疵很多，还有很明显的整容痕迹。不过这个话，只要见过你的都不会信。”

　　“我整容？”江掠意被气笑了，捡了只签字笔摁得嘀嗒响，“让他去问问，我这鼻子，这眼型，北城哪个整容医生能整得出来。”

　　“那确实是。”对面顺着她附和了两句，又接着说：“哦，对了，他还说，你占有欲特别强，不允许他跟别的女人多说一句话。”
　　“但是吧……”

　　江掠意直觉后面是更为荒唐的污蔑。她深吸几口气，“你继续说。”

　　“谈恋爱俩月，就只能牵牵手，接吻都要找个会掉口红的借口拒绝，这不是性冷淡是什么。”女声顿了下，忙解释，“这不是我说的，是他原话。”

　　江掠意再也忍不住，冷声一字一句道：“他怎么不说，是他那玩意儿不行呢。”

　　话落，老板椅随着她的脚尖转回原方位。
　　江掠意目光自然落在前方。
　　恰巧是门口的方向。

　　紧闭的门不知合适打开了，熟悉的人影高高瘦瘦的，就站在那处。

　　手上的签字笔“啪”的一声掉到地上。
　　她极其迅速的挂断电话。

　　空气凝固片刻。

　　江掠意回过神来。
　　不知道他听了多少，但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内容，除了最后几句有点尴尬。

　　这通电话的起因还要追溯到云骁那天的叙述，让她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现在这脾气差的恶劣名声，说不准都是那些没品的前任胡诌出来的。

　　江掠意非常愤懑。
　　但无奈，她列表里已经没有这些人的联系方式。
　　不然，她一定会按着对他们的人品评估，依次发出律师函警告。

　　不过这也提醒了江掠意。
　　她社交范围广，即使十几任前男友分布在不同的行业领域，她也能找到与之有关联的朋友进行打探。
　　她倒是想知道，自己还被编了什么荒谬事。

　　刚才的来电人，是江掠意高中同学，她也是昨天晚上才想起来，这同学现在是牙医，恰巧跟她那位牙医前任，同校毕业。

　　牙医前任，就是之前姜清知官宣结婚后，发内涵微博的那位。
　　江掠意联系上高中同学才知道，他不仅分手后对自己不满，还成功的让不少身边同事对江掠意产生严重偏见。
　　虽然他们大多都不知道她是谁。

　　拘于同学的工作时间，她们线上没有聊太久。江掠意就约了下午对方清闲的点，进行电话交流。

　　签字笔断成两节，其中一节迸到他跟前。
　　沈初礼弯腰捡起。

　　“要下班了吗？”江掠意若无其事的问。

　　“十分钟后，我尽快。”沈初礼走到办公桌前，居高临下的低头看她。

　　他的眼睛很好看，江掠意一时间说不出那是什么眼型，但就是，很吸引人。

　　对视几秒，她不自在的撇开眼，“你干嘛。”

　　“小意，去沙发上等十分钟可以吗？”

　　小……小意。
　　谁让他这么喊的。
　　除了家人，江掠意还是习惯听别人喊她“江江”。

　　她撑着桌子，打算跟他商量一下关于称呼的问题。才突然意识到，她现在坐的好像是他办公的椅子。

　　江掠意连忙起来给他让出位置。
　　剩下的工作不大需要思考，沈初礼边浏览文件还能边跟她讨论待会吃什么。

　　“火锅吧。”江掠意提议，清汤寡水吃了三天，她就想吃点重口味的。

　　确定她能吃辣，沈初礼自然没有意见。

　　江掠意立马在手机上搜索附近的火锅店。正比对其中两家的食材新鲜度，就听见沈初礼问：
　　“对了，你刚说的那玩意儿，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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