蓄谋已久

　　恒世科技。
　　会议室刚散场，几个部门的负责人交头接耳。
　　“今天怎么一直在开会。”
　　“投资人来了。”财务主管掌握着一手消息，“就坐沈总边上那个，创云集团三少爷。”
　　“难怪。”

　　“高晔，通知一下，下班公司聚餐。”
　　云骁大半年来一趟，毫不掩饰自己的大手笔，“就对面那家海鲜荟，我请。”

　　高晔眼睛一亮，“这就去，云总。”

　　云骁满意的点头，余光一瞥，眼疾手快的拉住正快步往外走的沈初礼，“去哪，待会记得聚餐啊。”

　　“不去了，有点事。”

　　云骁不放人，究根问底，“这不才四点吗，什么事下班不能赶回来。”

　　提前翘班，沈初礼还是给了解释，“江掠意进医院了。”

　　“啊，江——哦哦哦，那你快去吧。”云骁松开手，看他急匆匆的背影，自言自语，“可真是个祖宗啊，太能折腾了。”

　　沈初礼开会时调了静音，会后才看到江掠意发的照片。
　　他花了几秒，才从简陋且七零八碎的店牌中，拼出云湘记三个字。
　　而除了这张照片，她只字未提，怕是生气了。

　　他当即拨去电话，响了几声才有人接，声音不是江掠意的。

　　“人在医院。”

　　沈初礼强行忽略了那人躁怒的语气，问出医院地址，取了车钥匙就往外走。

　　开车那十几分钟，他大脑不由自主的猜想过江掠意进医院的原因。
　　可能是室外39度的天气中了暑；或是去逗街边的流浪猫狗不小心遭了抓挠；但他怎么也联想不到，是因为一份云湘记得灌汤包，引发的急性胃肠炎。

　　—

　　“急性肠胃炎，肠胃虚弱，不要胡乱吃不干净的东西。”医生开了几大瓶静脉注射液并留下医嘱。

　　江掠意在药效作用下有些昏昏欲睡，又被周围嘈杂的声音吵醒。
　　很快，一阵剧烈腹痛再次升腾，江掠意捂着肚子，咬牙想找周希云。
　　忍了几分钟，终于看见她从电梯口出来，江掠意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你去哪了。”

　　“给你安排病房啊，这家医院徐期有股份，我给他打电话呢。”周希云扶住她，“走走走，到病房去，这也太多人了。”

　　好在电梯直达，江掠意额头已经沁出汗来，“先扶我去厕所，憋不住了。”

　　“走走走，在这边。”

　　……

　　十分钟后，江掠意终于解决完三急问题。
　　绷紧的神经终于随着虚脱松懈下来，她撑着输液架，正要拉开门把手，意识突然回笼。
　　门外的说话声清晰可闻。

　　“你找谁？”周希云问。

　　“江掠意。”那人停顿了下，问说：“她是在这吗？”

　　这声音？
　　怎么有点熟悉。

　　江掠意往后退了一步，即使这道男声比之以往多了两分慌乱，她的脑中还是瞬间匹配出与声音相对应的名字。
　　——沈初礼。

　　沈初礼怎么来了？

　　江掠意皱眉，下意识嗅了嗅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带了点厕所的异味。

　　江掠意极好面子，她绝不允许自己在恋爱的第二天，就带着一股臭味，出现在男朋友的面前。
　　仙女哪怕需要吃喝拉撒，那也得是冒着香气的。

　　江掠意第一时间想到包里的香水，但她的包，现在貌似在外边的病床上。
　　无奈之下，江掠意的视线在狭窄的洗手间转了一圈，最后盯住盥洗台上的洗手液。
　　她刚用过，手上还留有柠檬香味，虽然味道是粗糙了点，但勉强还算能闻。

　　江掠意打定主意，堵上堵水塞，往洗手池里摁了几泵洗手液，再加水，弄出一池子的泡沫。然后费劲的把泡沫水，倒在四周的角落里。

　　淅沥的水声盖住了外边的声音。

　　“医生怎么说？”

　　“急性肠胃炎，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周希云想了想，直说道：“吃了灌汤包，云湘记的。”

　　就这么折腾几分钟，地板上湿漉漉的，整个洗手间就充斥着浓厚的柠檬香味，熏得江掠意的鼻息间，也只能闻见这洗手液的味道。

　　她满意的停止动作，拉开门把手，从厕所里出来，转头就对上沈初礼的目光。
　　好像挺内疚的样子。

　　什么情况？
　　江掠意撑着输液架，一脸茫然。

　　沈初礼上前接过输液架，淡淡的松木香味没能盖过廉价的洗手液味道，但江掠意觉得，自己堵塞的鼻子好像活了过来。

　　“要不，我去给你买点粥？”周希云给她使了个眼色。

　　“哦，我想喝鸽子粥。”

　　“行。”

　　周希云带上门，宽敞的病房只剩下两人。

　　江掠意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虚脱无力。

　　“抱歉。”沈初礼突然说。

　　江掠意心下一跳。
　　她对这个词有点阴影，因为她三分之一的前任在分手前都郑重的说了这两个字。

　　据说晚上是情感最冲动的时候。
　　沈初礼该不会是一觉醒来后悔了吧。

　　江掠意看了眼缠绕的输液管，艰难的做足心理准备，才开口道：“你直说吧。”

　　沈初礼给她倒了杯温水，才拉了张椅子坐下，轻声道：“是我没有考虑到位。”

　　江掠意垂眸，觉得沈初礼实在过于委婉，分手还要铺垫几句。
　　她已经在脑海中设想接下来的反应。
　　是冷静的说，知道了。
　　还是稍微再挽留一下。
　　毕竟，时限不足一天的恋爱，实在是有点丢脸。

　　再或者，抢在他之前说。
　　那就算她先甩了他吧。
　　江掠意眸光一亮，抬头就冷声道：“我们分——”

　　“我不该提云湘记的。”

　　“啊？”江掠意张了张嘴，被打断的话也咽了回去。

　　“这件事确实是我的责任。”他薄唇紧抿着，看上去有些沮丧。

　　江掠意反应过来，应该是周希云说了她进医院的缘由。
　　其实也不全是沈初礼的责任，毕竟去这家店，是她提议的。
　　但江掠意，不是个会包揽过错的人。
　　反而，还会得寸进尺。

　　例如此刻，她就顺理成章的用埋怨语气问：“你从哪听说这家店的啊？地图上不仔细看都找不出来。”

　　沈初礼沉默片刻，还是将云骁供了出去。

　　“你是不是得罪他了？”江掠意绝不认为，云骁自己会去这样的店吃东西。

　　“没有，是……”沈初礼斟酌着，不知道从哪解释起这件事。

　　于是，正在海鲜荟点单的云骁接到电话。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起便道：“我这还没开始吃呢，过来一起呗？”

　　沈初礼听到那边员工熟悉的喧嚷声，直接拒绝：“不了，就跟你说个事。”

　　“你说。”

　　“江掠意吃云湘记的灌汤包，进医院了。”

　　“啥？”

　　沈初礼没说话，等他自行回神。

　　“不是，什么意思啊。”云骁示意高晔统计菜单，拿着手机去了隔壁空包间。

　　沈初礼言简意赅，“我以为她喜欢吃灌汤包，就约了去你说的云湘记，然后她吃了那的灌汤包，急性肠胃炎了。”

　　“这，也不是我说的啊。”云骁百口莫辩，“那她提了分手没？”

　　沈初礼顿了下，说：“可能快了吧。”

　　云骁听出他话里的失落。沈初礼是他最好的朋友，认识这么多年，就谈了这一次恋爱，还因为他的话被甩了。
　　想到这，云骁顿时生出几分内疚来。

　　他按了下眉心，说：“你放扩音，我跟她解释。”

　　很快，江掠意就从云骁口中听到了一些关于她的离谱传言。

　　“过分，这太过分了！”江掠意忍不住拍着床面，要不是沈初礼及时摁住，恐怕针头都要被她拉扯出来。
　　“我是脑抽了才会大半夜想吃灌汤包吧。”

　　“那谁知道你。”云骁忍不住嘀咕。

　　江掠意强压着怒气问：“你那朋友叫什么名？”

　　云骁被她森冷的语气吓到，不带犹豫的就出卖了好友，“陈观星。”

　　陈观星……
　　江掠意思索半响，才将人名与她的记忆对上号。

　　应该是她毕业那年谈的第二任。
　　江掠意对他的印象还算深刻，因为那是她的前任中，理工科学历最高的，农学方面的博士后。

　　但她并未从这段记忆中，找到云湘记的蛛丝马迹。

　　江掠意认定了这是陈观星单方面对她的造谣，恨不得当场找来律师，给他发警告诽谤的律师函。

　　“要是造谣，随口说一个大家都知道的店名不就得了，用得着自己编个云湘记，这不多此一举。”云骁坚定的站在朋友这边，接着又小声道：“再说，你不就喜欢使唤人么。”

　　云骁对江掠意的印象，就是北城圈内，有名姓人家对她的刻板印象。
　　任性娇纵，伺候不起的祖宗。

　　江掠意正在想事情，没有心思理会他后半句话。

　　终于。
　　她记起来，这件离谱事的始末。

　　陈观星是她学校的学长，博士毕业后进入研究所做博士后，人长得还不错，穿着白大褂的样子颇有几分禁欲感。江掠意跟他在一起后就没约会过几次，其中一回还是她主动开车，送他去临县的科研基地。
　　在同城，却也跟异地恋差不多。

　　分手前一晚，姜清知在朋友圈发了张盆栽小番茄，并附文字【感谢博后学长，小番茄救活了。/开心】
　　江掠意将图放大，敏锐的在玻璃门镜面上，找到了男人的影子。
　　江掠意当场就给陈观星打电话问他在哪，那边声音含糊，说是还在上次去的科研基地。
　　她便顺着话，让他带一份去临县路上那家店的灌汤包。
　　陈观星不在科研基地，当然也买不回灌汤包，江掠意义正辞严的提分手。
　　为期不到两个月的恋爱到此结束。

　　江掠意那会不知道，那条路上真的有家叫云湘记的包子店，更不知道明明是在晚上七点的对话，时间线会被夸张到凌晨两点。

　　这事不仅云骁听着离谱。
　　江掠意作为当事人，更是觉得加倍的离谱。

　　云骁解释完，就接着去隔壁吃喝玩乐了。

　　江掠意躺在床上，生无可恋的望着天花板，她这是什么体质，怎么每一任前男友都如此极品。
　　想着，她的视线就挪到沈初礼身上。

　　他今天还是衬衫西装裤的打扮，即使是江掠意处在仰视的死亡视角，依旧不能在他脸上找出颜值硬伤来。

　　“唉～”江掠意叹了口气，觉得从根源上不谈恋爱，及时止损这事根本行不通。

　　“怎么了？”沈初礼低头问她，“还是不舒服？喊医生过来看看吧。”

　　江掠意摇摇头，提出无理要求，“你能不能做一个鬼脸”

　　沈初礼诧异，“什么？”

　　“鬼脸，我想看一下。”最好是丑到能让她断情绝爱。

　　“我不会。”沈初礼说。

　　“唉～”
　　江掠意再次叹了口气。

　　沈初礼露出纠结的面色，大抵还有些歉疚的心理作祟，他还是艰难的妥协了。
　　依照着记忆中的鬼脸形象，沈初礼用手抵住鼻尖，飞快的伸长了舌头，动作快的不可思议。

　　但江掠意还是看到了，且她没忍住笑出声来。

　　他的鬼脸做的并不标准，动作幅度也没有大到五官乱飞，但那一本正经的敷衍样，还是有几分滑稽。

　　沈初礼被她笑的坐不住，站起身，找了个打电话的借口要出去。正好与推门进来的女人撞个正着。

　　“小意，你进医院怎么也不跟妈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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