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平贝勒是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给吵醒的。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头疼得几乎要裂开，只听得有人在耳边聒噪：“我的爷，您还在儿睡着？快进宫吧，万岁爷找您呐。”

　　平贝勒晃了晃脑子，看着来人：“你说什么？皇阿玛找我？”他几乎是立即清醒过来，把压在他身上的胳膊和腿掀下去，顾不得还在睡觉的十四和十五，站起身来道：“备车。”

　　马车早就在门口等着了，平贝勒小跑着上了马车，在马车里整理他皱皱巴巴的衣裳和凌乱的的头发。这副样子怎么能去见皇阿玛？此时此刻沐浴换衣是来不及了，可是换件外袍还是可以的。

　　平贝勒从马车探出头，对驾车的奴才道：“皇阿玛在何处召见的我？我自己去，你赶快去给我找件外袍。”

　　车夫连声说：“在翊坤宫，贵妃娘娘那儿。”

　　听到在额娘那里召见，平贝勒稍稍松了一口气，应该不是很糟糕的事情，有可能就是想见见我，也有可能是好事。他这样安慰着自己。

　　他道：“既如此，你把找到的外袍送到神武门去，我在车里换了进宫。”

　　车夫答应了一声，直接从车上跳了下去。平贝勒接过缰绳，驾着马车一路往神武门的方向而去。车夫的速度非常快，平贝勒只在神武门稍等片刻，车夫就送来了崭新的袍子。

　　平贝勒解开身上的扣子，把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他脱得太急，怀里的帕子从衣裳里面掉了出来，荡悠悠地落到了马车上。平贝勒换好新衣裳，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帕子重新放在了怀里。他又捡起香囊、玉佩，依次在腰带上挂好。

　　做完一切，平贝勒掀开车帘子，从上面跳了下去。

　　进了翊坤宫，皇上和庆贵妃果然在等着，两人坐在榻上，隔着个小炕桌相对而坐。平贝勒进来了先磕头：“儿臣见过皇阿玛、额娘。”

　　皇上抬抬手让平贝勒起来，从小炕桌上拿起两本奏折，在上面点了点示意平贝勒看。

　　平贝勒不明所以，翻开第一本奏折，白纸黑字，他一行行默读下去，心里却翻起了惊天骇浪。他连忙抬头，否认道：“皇阿玛，绝无此事。”

　　庆贵妃笑了笑，和气道：“臣妾就说不可能有这种事。老六那么好的孩子，怎么可能夺弟之妻？那些个言官整日拿着俸禄吃着皇粮，正经事不干，天天就知道盯着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上折子。”

　　皇上没吭声，示意平贝勒看第二本。

　　平贝勒又翻开第二本，上面写的东西更加离谱。自从琼姝被指给六哥后，他和琼姝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平贝勒刚要否认，却忽然想起怀里的帕子，陡然间惊出一身冷汗。那是琼姝派人送来的，平贝勒留着也只当个念想，绝没有半分私情。

　　可是他这么说，没人会信的。索性，那方帕子上什么也没有。若是有人问起，他就说是别的女人送的。平贝勒咬咬牙，对皇上说道：“皇阿玛，这是在诬陷儿子。”

　　皇上歪着身子靠在榻上，说道：“今天一早，这两类折子就都送到了朕的案头。一边说，老六夺弟之妻，一边说，十六与老六的侧福晋有苟且。两兄弟帷薄不修，私德败坏，毫无敬兄爱弟之情。这件事在外面传得风风雨雨，满大街的人全知道了。”

　　听到皇阿玛的话，平贝勒忽然觉得自己早就钻进了一张阴谋织成的大网中。他成了这张大网里的一枚棋子，却浑然不觉。等到幕后黑手露出獠牙，他已是身不由己地，要和其他棋子冲撞厮杀起来，要么一死一活，要么两败俱伤。

　　平贝勒站在下首，却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正在此时，外头的太监来报：“皇上，静妃娘娘、如妃娘娘、礼亲王和他的侧福晋在外头候着。”

　　皇上点头：“宣。”

　　静妃等人进来请安。
　　奴婢们搬了两个绣凳放在皇上和庆贵妃下首，静妃和如妃分别坐上去。

　　皇上道：“静妃，这件事你也知道了？”

　　静妃从容道：“闹得沸沸扬扬的，臣妾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也是刚得了消息，听闻皇上在翊坤宫见十六，臣妾想着，既然已经闹得那么大，干脆把人都聚在一起，大家把话说明白。”

　　庆贵妃摸了摸手腕上的十八子：“如妃，你怎么也在？这事可和你不相关。”

　　如妃笑得颇为爽利：“听闻老六带着他新得的侧福晋进宫，嫔妾可不是要瞧瞧吗。这宫里一年上头也没什么新鲜事，嫔妾这人爱凑热闹惯了，就想在承乾宫瞧个新鲜。谁知遇上这事，嫔妾便跟着过来了。”

　　静妃看向琼姝：“老六夺弟之妻也好，十六苟且侧福晋也好，指的都是你。你来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琼姝早就被吓傻了。她昨天刚刚嫁了礼亲王，经历了一夜洞房花烛，天不亮就被人从床上拖起来，梳洗打扮后跟着礼亲王进宫磕头。

　　静妃娘娘刚开始还挺和气的。忽然有个奴婢上来附耳说了些什么，静妃娘娘看她的眼神就不对劲了。

　　琼姝就是再傻也知道，此时此刻，是关乎自己性命的危急时刻。可是额娘从来没有教过她，在这种场景下，她该怎么办。

　　琼姝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儿臣，儿臣……”

　　如妃被她抖得不耐烦：“本宫问你，你认不认识十六？”

　　十六就是平贝勒。琼姝当然认识他，两人在城外一见钟情，后来平贝勒还说要娶自己为福晋，送了漂亮首饰来。她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却在趋利避害上有着本能的直觉。

　　想起额娘对自己说的话，琼姝心一横，开口说道：“儿臣不认识，儿臣什么都不知道……”

　　看这样子，不动刑是说不出什么来了。
　　如妃刚想开口，却听庆贵妃说道：“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这般脆弱的小丫头，板子一打，不是也是了，何苦来哉。依臣妾看，还不如把她家的长辈找来问问，其中有隐情也说不定。”

　　静妃紧跟着开口：“贵妃说得是，本宫的儿媳，也不是想打就能打的。”她侧身看向坐在上首的皇帝：“皇上，可否把琼姝的阿玛召来问问？”

　　庆贵妃插了一嘴：“当家主母也得来，这种后宅私事，男人未必知道得那么清楚。”

　　皇上抬了抬手：“传旨，让乌达一家进宫。”

　　圣上口谕传到了乌府。乌达跪着听了旨，起身就开始掏银子，塞给传旨的太监：“公公，可否透露一下是什么事？”

　　太监不动声色地看了乌达一眼，眼中带着些许怜悯：“不必了，咱家不缺这些花用。乌大人，皇上还等着呢。您叫夫人收拾收拾，她也得进宫。”

　　乌达的品级太低，平时不上朝，没资格和皇上说话。只在重要节日或者大朝会的时候，百官觐见，乌达排在后头，能远远地看见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给圣上磕个头。

　　皇上却在此时此刻说要见他，还让他把夫人带上。传旨太监不肯收银子，什么都不说。乌达的心里敲起了擂鼓。

　　尽管慌张，尽管心里没底，他还稳得住，一面差人去准备马车，一面差人去叫库雅喇氏。

　　库雅喇氏收到消息的时候也慌，她只是个后宅妇人，从来没有见过这等阵仗。底下的丫头们侍候着库雅喇氏梳妆换衣，她想来想去，对蔡华家的说道：“去，把事情告诉大小姐。”

　　从蔡华家的只字片语中，琼芸几乎就可以判定，这件事一定和琼姝有关。她一直觉得琼姝嫁给礼亲王这件事太过巧合，可是琼芸能打听到的消息太少，她就是绞尽脑汁，也无法从中推断出真正有用的东西。

　　琼芸站起身，对蔡华家的说道：“你去跟太太说，此番进宫，把我也带上。”

　　“花枝、花蕊，梳洗换衣。”琼芸一声令下，春晖院上上下下立马动起来。花萼出去叫人打水。花芽把琼芸的汉女发髻散开，用梳子理顺了，拿起镀银扁方放在头顶，将发丝梳上去，扎成小两把头。

　　琼芸盯着匣子里珠钗，沉默片刻道：“簪绒花，不用金石珠玉。”她看着花枝抱过来的衣服，又道：“找些看起来素净柔顺的衣裳，我不是有件藕色的外裳吗？就拿那个配。”

　　花枝连连点头，抱着衣服又小跑了回去。

　　花萼端着水盆进来，后面跟着的丫头拿着毛巾、柳枝、盐和痰盂。

　　琼芸洗牙漱口，又将脸洗净。花萼取出锡盒打开，挖了一点香脂在琼芸脸上抹匀。琼芸闭着眼睛道：“画一下眉毛，其他就不必了。”

　　等到全部打理完毕，琼芸带着花枝花蕊去了夏荷院。

　　乌达在正门焦急地等待着库雅喇氏，见到人出来，先是埋怨道：“你怎么这么慢？快上车。”第二眼，他才看到琼芸：“你怎么把琼芸也带过来了？”

　　琼芸捏着帕子，轻声道：“阿玛，不怪太太，是我自己要过来的。你们就这么去见皇上，我不放心。”

　　琼芸主意大，乌达当然知道。可是这件事库雅喇氏不往春晖院递消息，琼芸也不会有这个念头。

　　乌达没好气地瞪了一下库雅喇氏，让女眷们上了车。

　　两辆马车极速朝着宫门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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