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

　　这就苦了琼芸了。

　　“小姐，不好了，贝勒爷又被人抬回来了。”

　　琼芸深深地吸进去一口气，慢慢地吐出来，努力让自己别那么上火。她感谢了把平贝勒送回府上的人，着人把平贝勒抬进正院。

　　闻到冲天的酒味和胭脂味，有那么一瞬间，琼芸真想撂挑子不干了。她坐在凳子上，冷冷地看着睡得像死猪一样的平贝勒，一丝笑容都挤不出来。

　　花枝在旁边试探着问：“小姐，要不要叫人进来侍候贝勒爷梳洗？”

　　琼芸面目表情地看着花枝：“你觉得皇子遗孀，这个身份怎么样？”

　　花枝大惊失色：“小姐，杀人可是犯法的，杀皇子更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琼芸心情好了一些，无奈道：“不要故意作怪来哄我。我只是突然不想劝他了，就让他这么喝下去吧。用不了几年，他的身体就坏了，到时候你家小姐不就是皇子遗孀吗？”

　　花枝收敛了表情，劝慰道：“小姐，贝勒爷也许只是被真相打击到了，意志消沉，没准过段时间就好了呢。”

　　琼芸叹了一口气：“叫人进来侍候贝勒爷梳洗吧。”

　　她坐在外间，看着奴才们进进出出，沉默不语。忽然，花芽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凑到琼芸跟前悄声说道：“小姐，周格格晕倒了，抱琴求到刘嬷嬷跟前取对牌出府，要请大夫到府上看看。”

　　好好的，人怎么会晕倒？琼芸微微皱眉：“你让刘嬷嬷回绝抱琴，告诉她我让花萼去请。”

　　待大夫请回贝勒府，琼芸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平贝勒，亲自去东小院查看。

　　大夫诊了脉，起身对琼芸道：“福晋，这位格格已有将近三个月的身孕。她身子虚弱，需要补一补才行。老夫为她开一帖安胎药，再开一帖温和的补药就行了。”

　　琼芸点了点头，客气道：“那就麻烦大夫了。”

　　送走了大夫，东小院一时寂静无声。琼芸站在屋里不说话，周格格躺在床上装睡，抱琴和入画也不敢吭声。若是平贝勒在，氛围必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奇怪。

　　琼芸走到帐子前，轻声说了句：“好好养胎，等贝勒爷醒了，我让他来看你。”说完，她走出了东小院。

　　将近三个月的身孕。那不就是琼芸和平贝勒进宫赴元旦晚宴，两人在翊坤宫见了庆贵妃一面之后的事吗？庆贵妃用一张牌将平贝勒从正院撬到东小院。不过十天的功夫，周氏就怀孕了，还巴巴地遮着，非要等三个月胎气稳固了才说出来。

　　这可真是一份大礼啊！

　　琼芸越走越快，脸色越发冰冷。她忽然止住脚步，闭了闭眼，沉声道：“花枝，你家小姐这次真输了。”

　　花枝有心安慰琼芸，低声道：“输了就输了，小姐常说胜负乃兵家常事，咱们这次输了，未必以后就赢不回来。”

　　琼芸看着走廊柱子上精雕细刻的花纹，道：“咱们去后花园逛逛。”

　　开阔的视野，轩峻壮丽的景色慢慢舒缓了琼芸的心情。其实她心里清楚，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平贝勒不沉溺于女色，可他是个正常男人，家里有妻有妾，怎么可能不睡呢？

　　她在心里反思自己，也许是这段日子过得太好太顺了些，有些得意忘形。两个丫头敢对平贝勒不敬，未必没有自己的原因在。尽管她表面上对平贝勒十分尊敬，但是举止投足之间，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甚至于，她现在都不想应付平贝勒了，都忘了自己其实并没有退路。她必须一直争，一直斗，才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周氏没用，富察氏也没用，不代表庆贵妃没用。

　　花枝看小姐一直冷着脸，以为她不高兴，咬了咬唇，附耳轻声道：“小姐若是真的不喜欢这个孩子，奴婢可以代劳，让他不要来到这个世上。”

　　一瞬间，琼芸心里又是高兴又是生气。她转头看着花枝，眼神复杂极了。

　　花枝心中忐忑：“小姐，您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琼芸走了两步，找了个石凳坐下。她胳膊肘搁在石桌上，看着花蕊：“你也是这么想的？”

　　花蕊踌躇上前：“您怎么知道？”

　　你俩之间眼神乱飞，当你们的小姐是瞎子吗？

　　琼芸无奈道：“我问你们，如果我真的答应了，你们真下手了，会害怕吗？会难过吗？午夜梦回，会不会哭泣，觉得自己是个大坏蛋？”

　　两个丫头沉默。花枝脸上明显有些害怕，却还是咬着牙：“为了小姐，奴婢什么都能做，什么苦都能吃。”花蕊跟着点点头。两个丫头神情坚定，满是认真。

　　一瞬间，琼芸的鼻根处有点酸涩。日子难过，可是也不是没有值得眷念的东西，对吧。

　　她招手让两人过来，一人拉了一只手握在一起：“以后不要这样想，也不要这样做。你们家的小姐从来不屑于向弱者挥刀。只有强者，才配与我一战。富察氏和周氏都算是我的敌人，可我对她们如何？”

　　花枝轻声道：“挺好的，从来没有短过她们东西，对她们也客客气气的。”

　　琼芸笑了笑：“因为我从来没有把她们放在眼里。庆贵妃，才被我视作对手。就像当年在乌府，我真正的对手不是琼姝，而是库雅喇氏。”

　　花枝又咬了咬唇：“可是，周氏生下孩子，若是小格格倒罢了，若是小阿哥，贝勒爷心中情谊定会分给周氏一份。”

　　琼芸仰天无声大笑，她用指尖抹去眼角的泪珠：“傻丫头，你以为我嫁给了什么人？戏曲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情痴吗？莫说他是个贝勒，他就是个平民，他想纳妾，想和别的女人生孩子，我还能拦住他不成？”

　　花枝依然为琼芸担忧：“可是，就算不要情分。周氏生下孩子，也会影响您的地位呀。”

　　琼芸拍了拍花枝的手，淡淡道：“不慌，孩子多了，就不值钱了。我不但要保住周氏的孩子，我还会保住平贝勒所有的孩子，保他们健康，保他们活到成年。你等着瞧吧，平贝勒有那么多女人，也有那么多孩子，可他永远只有我一个福晋。他最信任的是我，最离不开的也是我，只有我，是最特别的。更何况，终有一天，我也会有我的孩子。等孩子们都长大了，那便是一场新的战争。”

　　琼芸嘴上不提，心里却把花枝花蕊视作亲人，她希望她们幸福快乐。手里有无辜婴孩的性命，内心便永远得不到安宁，她们又如何幸福呢？

　　这是一个男人可以想娶几个女人就娶几个女人的时代。除非平贝勒绝育，否则便会有源源不断的女人为他生下孩子。孩子是堕不完的。琼芸不会选择这条路，这是在自掘坟墓。

　　她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站了起来，轻松道：“走吧，咱们去叫醒平贝勒。”

　　回正院的路上，琼芸的心绪已定，脚步沉稳。日子还长，输一局算什么，她一定是最后的赢家。

　　平贝勒正抱着痰盂呕吐，隔着老远，琼芸便问到了股臭味。她微微皱眉，下一刻又舒展了眉头，拿走冯延年手里的茶盏，亲自递给平贝勒漱口：“贝勒爷，您明明不喜欢喝酒，却日日把自己灌醉，这又是何苦？”

　　平贝勒把漱口水吐出到痰盂里，接过琼芸手里的帕子擦嘴。他翻了个身，仰躺在床上，声音里还带着浓郁的酒意：“你不懂。”

　　琼芸跪在床前，踢掉鞋子，扑到平贝勒跟前：“妾身知道您心中苦闷，可是您得振作起来呀。天底下没有不能解决的事情，不就是失败了一回吗？只要咱们有耐心，总能抓住幕后主使的。您这样喝下去，身体迟早会坏掉的。”

　　平贝勒偏头不理她。琼芸毫不气馁，也偏头看他。平贝勒脑袋往哪个方向转，琼芸就往哪个方向转，美目含泪，尽是哀求。

　　平贝勒有些扛不住了。他双臂一伸一抱一勾，将琼芸压在了怀里：“嘿嘿，爷的演技不错吧，连你都被本贝勒爷骗到了。”

　　闻言，琼芸想爬起来，看看头顶的这张脸有多么欠扁。可是平贝勒使劲儿，就是不让琼芸爬起来，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心虚，还是心虚。

　　琼芸气鼓鼓道：“原来这么些天，妾身怎么劝都不肯听。贝勒爷是在耍着妾身玩儿呢。”

　　平贝勒连忙解释：“没有没有。爷就是觉得，你那么聪明，都能被骗到，那么别人肯定也会被骗到。爷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琼芸动了动身子，好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些。她抱着平贝勒的脖子，微微抬头，温热的气息打在他的喉结下方：“什么计划，贝勒爷给妾身讲讲？”

　　平贝勒一激灵，把琼芸掀了出去，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琼芸就像一张轻飘飘的纸，被拍到了墙上。她捂着后脑勺呻/吟出声：“疼。”

　　平贝勒连忙把琼芸拉回来，揉着她的脑袋道歉：“没事吧，爷不是故意的。”

　　琼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气呼呼地推开平贝勒的手爬下来了床。

　　不解风情的臭男人！

　　她俯身穿好鞋子，走到床边，双臂抱胸，鼓着脸道：“周格格怀孕了，三个月，您去看看她吧。”她敷衍地蹲了一下：“贝勒爷好走，妾身不送。”

　　说完自顾自出了里间，独留平贝勒一人坐在床上发愣。

　　过了一会儿，平贝勒才站起身，慌里慌张穿了鞋，从屋里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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